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琅琊榜(风起时) 作者:离勿 文案 十二年前你许我白头,不知十二年后君心是否依旧? 女主原创,男主萧景琰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莫离,萧景琰 ┃ 配角:梅长苏,霓凰郡主 ┃ 其它: ================== ☆、引子      终究,还是来迟了吗?   遥听着梅岭传来的厮杀,林曦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她几乎可以想象的到,七万赤焰军惨死的模样。林燮,林殊,聂锋,卫铮……那些疼她爱的人,那些她所敬佩的人……   似有马蹄铁骑,是赤焰军左前锋卫铮的锦旗,他没死,这么说赤焰军还未遭到谢玉的谋害!林曦欣喜,连忙勒马迎了上去。   “什么人?”自小习武的卫铮耳眼力极好,林曦还未靠近,他已察觉到了,待看清来人竟是林曦时,不解更甚于吃惊,“靖王妃,您怎么来了?”   “我哥和舅舅呢?”林曦声音嘶哑。   “正在与大渝的皇属军厮杀,少帅见聂锋大哥带领的援军还未赶到,特命我前去接应。”   “别接了,快回梅岭!”林曦率先驾马朝战场跑去,但刚跑出些许,就听得身后传来阵阵惨叫声,她惊得回头,竟见刚才还同她讲话的前锋营员已被乱箭射于马下,他们的身体因疼痛而痛苦的抽搐着,有些人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谢玉。   山谷两侧满是执弓箭射杀的兵士,谢玉就站在队伍之中。他瞧见了林曦,眼底闪过阴霾:“靖王妃,我有意饶你一命,而你偏偏要搅这趟浑水,那就休怪本侯心狠……放箭!”   多日的奔波早已耗光了林曦的气力,原本可以躲避箭阵的她,竟连调转马头的力气都没了,难道,她真的会死在这了?   不行!她还没有等到景琰,她还没有看到林殊和霓凰成亲,她还没有看到祁王哥哥的孩子出世……她不可以!   有了心中的执念,林曦用它支撑着自己,越过重重箭阵,拉住了卫铮,将他拽上马。   麝香喜欢卫铮,林曦曾答应过她,待赤焰军归来后,她便同林燮说一声,为麝香和卫铮举办婚礼。   坐在马后的卫铮用盾牌为二人挡着,虽身上中了几箭,但索性逃出了山谷。   而此时,梅岭已沦为一片炼狱。   马累死了,林曦和卫铮被摔在了地上,林曦的衣裙一片殷红。她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而卫铮将她藏在大石后面后,只身引来了追来的士兵。      滴水成冰,血染冰雪,遍地焦尸,梅岭特有的雪蚧虫如疯了般,啃食着赤焰军们的残骸,不过一夜功夫,焦黄的残骸竟长满了白色的毛发,它们被风吹着,几乎要与这漫天的大雪融为一体。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当清醒过来的林曦,拖着满身血痕的身子一步一踉跄的走到梅岭时,谢玉的军队已经离开,只留下满地焦尸。   林曦倒在了地上,心里痛的已让她不能言语,她呆呆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翻看着他们左腕上的赤焰手环。   马昆、王蒙、……林燮!   林燮的尸身匍匐在崖边,一手垂在崖壁上,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可却了无生机。   没有林殊,林殊不在!   “哥!哥!”林曦踉跄站起,她似想到了什么,匆忙绕着梅岭来到崖底。    ☆、策马赴金陵   许是无月的缘故,白日里风景奇秀的琅琊山林,在夜色的渐近中,竟变得阴森恐怖起来,远远望去,那断裂的弧形崖壁,宛若半张的鬼魅之口,使得过往的行人只愿退不敢进。   今儿早上,梅长苏救已带着飞流以养病为由,被萧景睿和言豫津请去了金陵城。云莫离本是要和他们一同前往的,但在临行之时却收到了琅琊阁老哥主,也就是蔺晨父亲的飞鸽传书,说是他已找到了根除火寒之毒的方法。   梅长苏当年虽已挫骨削皮拔了毒,可体内残毒仍是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负责医治他的荀珍老先生告诉过云莫离,余毒若再无法去除,梅长苏顶多有一年可活。   她开始不遗余力的四处寻找。   琅琊阁眼线遍布各地,通过他们定能找到方法,于是,她便求了老阁主,请他老人家帮忙。   转眼三个月过去,终于在今日有了消息。   “终于到了!”蔺晨站在琅琊山顶,俯瞰着底下蜿蜒的石阶,颇有成就感的拍了下身边的云莫离,“本公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走上来的。”   “多谢。”莫离微微笑着。   自腿被治好后,莫离虽说能够行走自如,可向爬山这种运动还是吃不消的,琅琊阁位于山顶,所通之道只有一条蜿蜒的台阶。蔺晨平日里出行都是使轻功的,可今日为了照顾她,竟是背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上来。   “哥哥背妹妹有什么谢不谢的。”蔺晨摆摆手,掏出他的折扇,立即恢复成风姿俊逸的谪仙模样,“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进去,不然我家那老头子又不知道跑哪逍遥去了。”   蔺老阁主和蔺晨一样,喜欢游山玩水,说话是还总是不着调,像个老顽童般。   二人来到前厅,老阁主正耷拉着脑袋打瞌睡。莫离正欲开口唤他,可被蔺晨阻止了,她知这家伙又要恶作剧,便饶有趣味的坐在一旁看着。   果然,只见蔺晨将折扇别到腰间后,清了清嗓子,高声喊到:“不好了,着火了!”   “哪着火了?”老阁主惊醒,待看清是蔺晨后,抄手就一掌劈了来。   蔺晨连忙闪身躲开,瞪着眼睛吼道:“老爹,你这是要谋杀亲儿啊!”   老阁主讪讪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不知道你爹我年纪大了。尊老爱幼,懂不懂?”      “哎呦,还尊老爱幼?那请问您是老还是幼啊。”蔺晨眉毛一挑,双手环胸的打趣道,“我可记得,有人说他别瞧年纪大了,可仍是琅琊阁中一朵迎春花。啧啧啧!还花呢,估计就是朵蔫了吧唧的韭菜花!”      两父子这边拌嘴,云莫离则忍者笑,没回来琅琊阁,只要老阁主在,她保准能看到蔺晨和他斗嘴的样子,好不热闹有趣。   待打闹够了,老阁主干咳了两声,这才对坐在旁边的云莫离说:“那个……莫离啊,孩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你就当没看见。”   她看了眼再次瞪眼的蔺晨,忍笑点头:“莫离明白!”   结果唤来蔺晨一记白眼,意思是,你个小没良心的,亏我白白拿你当亲妹妹的疼了十二年。   莫离装作没有看见,定了定神,恭敬的问道:“蔺伯父,请告诉莫离治疗兄长火寒之毒的药方。”   老阁主免了她的礼,拿过一本用别国篆文写的泛黄药典,翻开其中一页,为莫离解释所书意思:“要想解毒,需得以毒攻毒。药方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其中有几位草药,我已找到,只是还有三味,我动用了琅琊阁所有人手,仍是一无所获。”   “哪三味?”   “深海冰续草,无果竹絮桃,霄山麒麟参。”   冰续草莫离听过,无果竹絮桃静妃的芷萝宫就有,而最后一味麒麟参,她真的没听说过。   正想着,又听得老阁主开口:“还有一个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喂中毒者服下冰续草后,找十位心甘情愿为其舍弃性命的精壮男子,与之推宫过血,然,结果却是中毒者痊愈而换血的十位男子暴毙而亡。”   云莫离一怔,好毒的方法。她了解梅长苏,以他重情的性格,就算真的难逃一死,也用他人性命换自己存活,即便那人心甘情愿。   思虑了片刻,莫离起身一拜:“莫离愿意试第一种方法,剩下的三味药莫离会尽力去找,还请伯父也帮着找找,莫离感激不尽。”   “好!我会尽力的。”   “多谢!”云莫离又行了一礼,退出了大厅。   待看到她已走远,好半晌未言语的蔺晨蹙起了眉:“老爹,你干吗骗她?哪有什么麒麟参……”   “我也是为她好,莫离这孩子命苦的叫人心疼,这几月为了找治疗长苏的方法,不知跑了多少地方,再这般奔波下去,她的身子又得倒下……唉,霄山也在大梁境内,给她个念想,让她别再乱跑总是好的。”   “呦呵!”蔺晨挑眉,“真看不出来,老爹你也有如此心思,当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哪!”   老阁主别了他一眼,继续闭上眼睛坐着打瞌睡。      云莫离比梅长苏他们晚了五日才抵达金陵。   她勒马立在城外的栈道上,仰头看着巍峨的金陵城门。   十二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未入寒冬,一身胡裘斗篷的她,引得过往的行人皆投来怪异的眼神。她没有在意,将斗篷连带的粘帽扣在头上,挡住自己略显苍白的面容,继续看着。直到脖子酸疼,她才下了马,牵着坐骑缓步走进城去。   眼下正值晌午,家家户户都是炊烟袅袅,闻着这熟悉的大梁食香,她鼻子一酸,流下了眼泪。   慌乱擦拭干净,林曦牵马来到了梅长苏和飞流的落脚之处,宁国侯府。   当年她容貌被利箭所毁,蔺晨帮着治好后,虽说依旧看着清秀,可和她“林曦”时的模样已是无半点相似之处。   云莫离毫无担心的走到府前,对门卫恭敬的说:“烦劳小哥通报贵府客人苏哲,就说他的义妹来了。”   梅长苏是林殊的化名,而苏哲是梅长苏的化名。   “姑娘是?云小姐!”一旁另一个的守卫听到她的话,忙过来行礼,“苏先生和大少爷交代过,您来了直接入府就成。”   云莫离微微点头,将马交给了他,又问:“我义兄呢?”   “苏先生和大少爷,还有言小侯爷一道去比武场了,今儿是霓凰郡主招夫婿的最后一日。”那人恭敬回答。   她微微一笑,哥哥果然还是那个哥哥,一遇到霓凰姐姐的事,瞬间就没了梅长苏时的淡然一切。   “能烦劳小哥带我过去吗?”比武场是林曦以前常和林殊去的地方,可现在她是云莫离,人生地不熟,必须有人带路才行。   “姑娘言重了,唤我童奕便可,我马上就带您过去。”   “多谢!”   她跟在童奕的身后,一边聊着一边缓缓地走着,当路过靖王府时,她下意识的停下步子,望向这熟悉的府院。   “姑娘怎不走了?”   云莫离掩去眼中的悲伤,佯装好奇的问道:“这便是靖王府吗?怎的这般安静?”   不止安静,整座靖王府还笼罩着萧条愁绪云。   童奕只道她是不解,左右瞧了瞧,确定无熟人后,又看了眼靖王府门口的两个护卫,这才小声说道:“姑娘初来金陵有所不知,十二年赤焰军与祁王密谋造反,幸亏被我家侯爷发现,才不至于金陵百姓遭受劫难,我们对侯爷甚是感激,可这个靖王殿下却一口咬定赤焰军与祁王是清白的,因为冲撞了陛下,便被陛下放逐到了军营,这十二年里,靖王常年在军营呆着,很少回来。”   “那……靖王妃呢?府中如此,就不打点打点吗?”   “靖王只娶过一位妃子,而且靖王妃十二年前就殁了,当时陛下怕靖王接受不了爱妻惨死的消息,便一直瞒着他,等靖王殿下从东海归来时,看到的只有一方牌位。唉……我听在靖王府当值的小厮说,靖王殿下至今去哪里都还带着王妃的牌位,当真是痴情。”   说者哀叹摇头,听者心痛滴血。云莫离强忍着流泪的冲动,佯装惋惜的哀叹一声:“我们走吧。”   二人并肩离去,待他们身影走远,紧闭的靖王府门被推开,有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个是靖王贴身护卫列战英,而另一个,赫然就是靖王萧景琰,他眸子沉静,没有丁点光彩。   “殿下,咱们是去比武场还是进宫?”列战英问道。   萧景琰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红日,说道:“比武快结束了,还是进宫吧。许久未见母妃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是!”   说完,主仆二人朝着与比武场相反方向的皇宫走去。    ☆、宫中终得见   比武场的位置还是没有变,只是周围的建筑变了,原先本是供人习武的箭阁,已变成了让王孙贵胄对酒当歌的迎凤楼。   云莫离进去时,台上正打的火热,她没有心思观看,倒是同她而来的侯府小厮童奕看的饶有兴致。   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云莫离无语的问:“未跟景睿之前,你是给国舅爷家的世子当差的吧?”   童奕点点头:“我跟了小世子十年了。”   莫离莞尔,难怪!除了言豫津这个不着调的,谁还能教出像童奕这般逗趣没脑子的下人。   “霓凰郡主替父征战十年,耽误了终身大事,要不是陛下强为她下旨择婿,恐怕霓凰郡主又得上战场了。”   是吗?莫离冷笑,恐怕梁帝是怕领军十万的霓凰,因为压制南楚有功而拥兵自重。替她择婿?不过是将她困在金陵城中,解了她手上的兵权罢了。谁不知道穆府刚世袭王位的穆青才刚及冠,什么都不懂的他离了姐姐霓凰郡主,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离姐姐!”莫离正笑着,耳旁突然传来稚嫩的童声,紧接着一个蓝衣少年已使轻功飞到了她的面前,笑吟吟的拽着她的袖子,“苏哥哥,上面!”   抬头看了眼正同萧景睿言豫津坐在蒲榻上观战的梅长苏,莫离宠溺的揉了揉飞流的头发,轻声顺道:“姐姐腿疼,飞流扶姐姐上去好不好?”   飞流一听莫离腿疼,眼中满是心疼,蹲下来帮着捏了几下,才答应道:“好!”   莫离一笑,让他扶着自己上了台阶。   飞流是梅长苏偶然捡来的孩子,因着幼时被东瀛忍士捉去练习毒术伤了脑子,心智便永远停留在了七八岁。每次同他在一起时,莫离都是快乐的,她常常在想,如果自己和景琰的孩子还活着,或许也该这般可爱。   迎凤楼上四面都搭着凉棚,莫离趁着上台阶的空档扫视了一圈坐在里面的人,让她看到了好些熟人。誉王,当今的太子曾经的献王,霓凰的弟弟穆青,还有言豫津他们几个。   “苏哥哥,离姐姐,来了!”飞流报告完,回到桌案前继续吃糕点。   众人闻声向她微微颔首:“云姑娘。”   云莫离回了一礼,继而对坐在蒲榻上的梅长苏问道:“义兄,这几日身子可还好?”   “无碍!”梅长苏一笑。   看似平常的问候,其实梅长苏已交代了他的处境。口中的无碍,表示他誉王和太子已经知晓了他麒麟才子的身份。   话音刚落,誉王和太子就走了过来。今日他们来此观战,本就是为麒麟才子而来,云莫离的出现,正好给了他们借口与之交谈。   先开口的是太子:“景睿,你这是在招待贵客吗?怎么都不给本宫引见一下。”   景睿看了看梅长苏和云莫离,见兄妹二人并无不悦,定了定神,恭敬说道:“回太子殿下,这两位……”   “还用引见吗!”誉王打断了景睿,贪婪的眼神望向梅长苏他们,“想必这位苏先生,便是名满江湖的麒麟才子,守得江左十二周多年太平的江左盟主,梅长苏?那,这位是?”   云莫离微微行礼,低头答道:“民女云莫离,乃苏先生的义妹!”   听她说完,太子和誉王皆是一惊:“姑娘可是五韵散人云翳的独女,月影阁阁主,琅琊榜第一女诸葛云莫离?”   “誉王谬赞,民女不过是一小小女子,那些称号,也不过是江湖朋友的抬爱罢了。”   五韵散人云翳,是大梁唯一的云姓之人,只因当时的琅琊阁主是于云山捡到的他,故得了云姓。   不卑不亢的态度,赢得了誉王的好感,他笑了笑:“云姑娘谦虚,既然能上得琅琊榜中,怎能说是小小女子。”   飞流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不是小小,难道大大?”   声音虽小,但众人听的清清楚楚,言豫津,穆青,萧景睿,太子四人忍笑,云莫离面色如常,誉王颇有尴尬,梅长苏则瞪了眼飞流后,抱歉的朝誉王行礼:“苏某的护卫心智不全,冲撞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无碍!”他有心拉拢梅长苏,怎会因为这小小事件而不悦。   一时间气氛陷入尴尬,众人正愁该怎么送走这两个瘟神时,李公公就如救星般出现了楼阁上,他冲众人行了礼,用尖细的声音缓缓说道:“太子殿下,誉王殿下,太皇太后有旨,请各位公子及他们的朋友入宫一见。”   太皇太后?!云莫离与梅长苏下意识的对视一眼。太皇太后,是深宫女眷中除却静妃和已故宸妃外,最疼爱林殊和林曦的人,当年林曦和萧景琰的婚事也是由老人家一手促成。   一行人缓缓入宫,来到了约定的暖阁。   有太监进去通报,趁着这会,梅长苏拉着飞流,小声叮嘱着:“待会要见的老奶奶,她是天底下最和善的老人家,如果她问你话,你就乖乖回答,如果她给你吃的,你就乖乖接着,不许闹脾气知道吗?”   梅长苏的细心叮嘱听的云莫离眼眶发酸,她微微叹了口气,对萧景睿几个说道:“我就不进去了。”   “来都来了,怎的又不进去?”   “离姐姐腿,跪,受不了!”飞流帮着她解释。   众人已是了然,云莫离刚赶了好几天的路,腿疼是必然的,想到进去以后要不停行礼,众人也便没再过问。   梅长苏知道她是不敢进去,遂说道:“让飞流陪着你吧。”   “不用了。让童奕陪我在宫里转转就好。”拒绝了他的好意,莫离向众人抱歉的欠身一笑,转身离去。   ……   童奕常随着萧景睿进宫,宫里大多都认得他,云莫离若想好好走走,他是最好的通行证。   十二年风云,再入宫竟是物是人非。   莫离让童奕扶着她,缓步走过甬道,欣赏着宫殿的巍峨华丽。   二人路过一处偏殿,隐隐听到有谩骂的声音,前去一看,原是有人在教训奴才。莫离蹙眉盯着指挥下人打人的华服青年,问道:“童奕,这人是谁?”   “哦,他是此次来参加招亲的外臣之子,名唤司马雷。”   “司马雷?呵!又是个以权欺人的纨绔子弟。”云莫离哼了一声,不想惹麻烦的她转身正欲离去,但却在看清被打那孩子的面容时,整个人一怔。   好熟悉的眉眼。   祁王妃!云莫离眼力极好,虽然这孩子骨瘦如柴的已没了人样,可仍能依稀辨认出。   他,难道就是十二年前,祁王妃腹中的那个孩子?   云莫离欣喜,她正要过去阻止,但已有一人先她伸出了援手。   “庭生是本王的人,轮不到司马公子来教训。”   云莫离定定的看着正弯腰将庭生扶起的王袍男子,她怕自己忍不住上前抱他,只能紧握着手掌,让指甲嵌入掌心,用疼痛来阻止自己,直到萧景琰扶着庭生远去,她才松开。   他变了,变得没有了朝气,明明才三十一岁的年纪,竟苍老的像是四十多岁。    ☆、想见却不识   云莫离身份特殊,不能于宫中久呆,待目送着萧景琰和庭生远去,她便收了心神回到了刚才太皇太后召见的暖阁,在门外静静等待着梅长苏他们出来。   约过了一刻钟,梅长苏和飞流出来了,可他们的身边竟跟着十二年未见的霓凰。   莫离深吸口气,定了定神,面色如常的迎上前去:“兄长!”   霓凰打量了几眼,瞥见她腰间月影环穗后,了然的笑道:“想必姑娘便是苏先生的义妹,月影阁阁主云莫离!”   莫离颔首默认。   心上人和朋友的相继惨死,父亲又死于战场,加上代替弟弟的十年戎马生涯,早已将霓凰从那个温柔郡主,磨练成了十万铁骑的统帅。如今的她,英气逼人,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霓凰看了眼兄妹二人,莞尔一笑:“暖阁里实在太闷,不适合我这样的军旅之人。外头春风正好,苏先生和云姑娘如不介意,可愿陪我到处走走?”   陪还是不陪?若是答应,以霓凰如针般锐利的洞悉能力和其细腻的心思,保不准会在交谈之中发现纰漏之处;可若不答应,郡主为上,平民为次,他们这可是大罪。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后,只好点头答应,陪着她缓步而行。   四人无言走了一会,霓凰见一路上莫离一直由飞流扶着,好奇的问:“云姑娘可是伤了腿?”   霓凰话落,莫离连忙紧紧拽住已冷下脸的飞流,自多年前有人骂了句莫离瘸子后,事后但凡有人说道她的腿,不管对方是谁,飞流都会上去揍那人一顿。   对着飞流摇了摇头,云莫离恭敬回答:“旧疾了,虽说已无大碍,但还是留了些后续之症。”   “云姑娘得的什么病,竟这般严重?”霓凰目光锋利,似要将莫离看穿。   “回郡主,莫离和苏某一样,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症,看了好多的大夫都不见好,这不,听说神医荀珍老先生来了金陵,便慕名来此看病。”昨日为了搪塞谢玉,梅长苏曾用这个借口解释,为恐穿帮,他对霓凰也必须如此解释。   “原是如此,恕我冒昧。”霓凰深深地看了梅长苏兄妹两一眼,又是一笑,“苏先生有麒麟才子之称,云姑娘又有女诸葛溢号,以二位于江湖中的地位,何谈请不到荀珍?可天下之大,你兄妹二人偏偏选择来这金陵城中,莫非,两位是想于金陵城弄翻风雨出来?”   这便是她叫二人陪行的真正目的。云莫离笑而不语,为飞流打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梅长苏看了一眼她,轻轻摇头一笑,直视霓凰:“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苏某和妹妹本就是俗世凡人,便是有些功利心,又当如何?”   言简意赅,毫无隐瞒的道明了他们的真正目的。   许是没有料到梅长苏竟如此坦然,霓凰愣了下,恢复心神后,笑问:“不知苏先生和云姑娘,会选比武场上两根木中的哪根呢?”言下之意,是选誉王还是太子。   云莫离依旧笑而不语,将话语权扔给了梅长苏,她相信,以他麒麟才子的思虑,定能将话说的漂漂亮亮。   “郡主和苏某初次见面,为何对苏某的事如此关心?”   果然!既没有让附近誉王和太子的耳目听到答案,也没有得罪霓凰郡主,甚至还用这句话噎的霓凰无措做答。莫离微微笑着,林殊永远都是林殊,他虽然怕霓凰,可他总能用巧舌说的霓凰哑口无言。   这一刻,莫离突然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其实不只是她,还有霓凰郡主,但二人心境不同,霓凰心中所想,是曾经也有一人敢用话噎她,而那人,正是已葬身梅岭的前赤羽营少帅,她的未婚夫婿林殊!   梅长苏看到了霓凰眼中闪过的伤感,心中虽痛,但只能装作不明缘由。   正无语僵持着,长廊的另一头突然传来水盆翻洒的声音,原是有个穿着罪奴粗衣的孩子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孩子见自己闯了祸,慌忙的扔掉手中的破书,拿起脚边的布块,快速的擦拭着。可下一秒,他手中的布就被个怒气冲冲的老太监打掉了,紧接着木棍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边打,一边谩骂:“看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众人不悦,疾步走了过去。刚才距离太远看不清孩子样貌,待云莫离靠近一看,竟是庭生。   “飞流!”她喊了一声,飞流知道莫离最讨厌欺负孩子的人,于是掏出刚才从暖阁里偷拿的橘子,打掉了老太监手里的木棍。   那太监揉着打疼的手腕,低头正好看见了庭生扔在地上的书,只道是他打了自己,于是又气的拿着书骂咧起来:“好你个小杂碎,平日偷懒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偷书。别以为有靖王罩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告诉你!靖王不过就是个被放逐的王爷,算哪个台面上的人。”   听得那太监连带着谩骂萧景琰,云莫离心中甚是不悦。   “本王算哪个台面上的人,还轮不到你这个奴才做评判。”熟悉的声音伴随着雷厉的身影,经过众人,径直走到了已跪下磕头的太监眼前。   云莫离的心头一颤,下意识的低下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待平复心情,她缓步走到了他身边,微微行了一礼后,蹲在了庭生面前。   耳边回响着靖王霓凰二人教训那奴才的声音,云莫离未有理会,只静静的打量着浑身淤青的庭生。   庭生因为害怕和强忍着疼痛,而浑身颤抖着,莫离心疼的掏出一颗药丸,递给了他:“吃了它。”   月影阁阁主喜欢孩子,霓凰是知道的,可萧景琰常年领军在外,对江湖事情知之甚少,他见面前陌生女子这番举动,狐疑的蹙眉。   梅长苏倒也没甚在意,也走到了庭生面前,捡起书本,温声问道:“你多大了?”   “十一岁。”   年龄对上了,十二年前他们出事时,祁王妃正好怀了五个月身孕。      “叫什么名字?”   庭生抬头瞄了眼萧景琰,小声回答:“庭生。”   庭生,庭生,出生在掖幽庭。十二年前祁王一案,幸免杀头的,皆被贬到了掖幽庭为奴。   “您母亲是谁?”   刚问完这一句,萧景琰突然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庭生,跟我回去。”   庭生怯怯的看了眼萧景琰,刚要起身过去,却被云莫离给拦住了。她将药塞到他手里,缓缓起身,眼中没有一丝波澜的看着萧景琰,开口说道:“靖王殿下,我和兄长只是随口问问,并无其他意思。”   “本王也无其他意思。”萧景琰声音淡淡,“姑娘是?”   “我……”莫离一笑,“民女云莫离,苏哲先生的义妹。”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说的有多艰难。   默默看着他眼中的疏离,和面色上对她谋士身份的不喜,云莫离再一次,握紧了双手。   自家妹妹的心思梅长苏何尝不懂,先前于暖阁中为了哄太皇太后高兴,他与她十指相握的那刻,他恨不得直接告诉霓凰自己的身份,可是,他不能。不止是他,还有莫离。   梅长苏扯了扯嘴,翻看了会书本,将话锋再次转向庭生:“看的懂吗?”   庭生摇头。   “看不懂是肯定的。”梅长苏笑道,“读书就像是盖房子,须先读些文风简明,学习圣贤做人的道理,根基打好了,上面才不会倒。这本书固然好,可于你来说太难了些,你字还未认全,又没有人讲解。这样……我来教你可好?”   霓凰看了眼有点微楞的萧景琰,莞尔解释:“苏先生有所不知,庭生身份特殊,就算到了年纪放出宫去,也是没入官宦人家为奴,他是没有资格跟随先生阅书识字的。而且,陛下最不喜有人为奴才求情,不然以靖王殿下对这孩子的喜爱,早就要了去。”   梅长苏并未将话放在心上,只是低头看着庭生,意味深长一笑:“如果你愿意让我教你念书,苏某保证,不出七日,定将你接出宫去。”   待梅长苏说完,云莫离看了眼面面相觑的那二人,云淡风轻的笑道:“郡主殿下无需担忧,普天之下,只要是我兄妹要做的事还没有做不成的。”   “那本王静候佳音。”萧景琰微微颔首,牵着庭生离开了长廊。   听着脚步声远去,云莫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麒麟终择主   茶香袅袅,芷萝院中一派安静。将庭生送回掖幽庭后,萧景琰缓步走了进来,见着静妃仍如往常一样捣鼓着草药,他什么也没说,径直走过去坐在蒲团上,帮着静嫔碾制草药。   “你有心事?”知子莫若母,当萧景琰踏进芷萝院的那一瞬,静嫔已经感觉到了他周身散发的清冷气息。   “什么都瞒不过母亲。”萧景琰微笑着,一面帮着手里的活计,一面语气淡淡的将刚才在长廊上发生的事情,娓娓细说给静嫔听着。说完,他又冷笑道,“麒麟才子?月影诸葛?不过两个善于玩弄人心的谋士罢了,太子和誉王竟为了他们争的头破血流。看来,金陵城又要变天了。”   十二年前赤焰军与祁王谋逆一案,死了萧景琰最好的朋友,最敬爱的兄长,还有最尊敬的老师。他之所以这么讨厌谋士,是因为他始终坚信,当年的谋逆大案是有人幕后操纵陷害。而且,他也一直相信林曦的死与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所以,他质问梁帝,质问众人。而他也因此被逐于朝堂,十二年见不曾间断的领军换防。   思及此,静嫔叹口气:“景琰,你还是未放下吗?”   “皇长兄,林将军,小殊,还有……小曦,皆是死于这样的阴谋,母亲,你说这叫我如何能放下。”   “景琰……”   “母亲,我知道你的意思。”萧景琰出言阻止,“可我心意已决,即便穷极一生,我也要将此事查个清清楚楚,还皇长兄,还小殊,还小曦,还梅岭七万赤焰军亡魂一个交代。”   字字铿锵,听得静嫔和刚从外面进来的霓凰心血沸腾。   “靖王殿下说的好!霓凰也正有此意。”话音落,霓凰已来到二人身边,朝着静嫔和萧景琰行了一礼后,她也熟惗的坐在了蒲团上。   “苏先生和云姑走了?”   “走了。”霓凰对萧景琰提到两个人名时,语气中透露出的不屑并未在意,她挑挑眉,将话锋转向静嫔,“静嫔娘娘,您这儿可有治疗腿痛之症的药物?”   静嫔一愣:“有是有,不过……郡主可是腿部有恙,需不需要我帮着瞧瞧?”   “我无事!”霓凰一笑,“是苏先生的妹妹云姑娘,她和苏先生一样,自幼体弱。”   “哦,原来如此。”静嫔点点头,起身去了药房。   待她走后,霓凰挑眉笑问:“靖王殿下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霓凰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郡主和苏先生兄妹不过相识一日,为何对他们如此关心?”   霓凰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她笑了笑,说道:“苏先生和云姑娘答应帮忙带庭生出掖幽庭,不管他们目的何在,但冲他们这份心意,于情于理,我都该礼尚往来。再言,云姑娘那般疼爱孩子,仅凭这份善心,我霓凰也帮定了。就算带不出,卖人情也是好的。”   萧景琰有些愣怔,他没有料到近年来变得越发冷漠的霓凰郡主,会为了一个人情,而奔波辗转。看来,这突然来金陵的两兄妹,果真还有些手段。   他冷笑,起身离开了芷萝院。   等萧景琰走远了,静嫔的声音突然响起:“郡主故意将景琰气走,可是有话要单独同我说?”   “娘娘□□,霓凰的确有事相告。”霓凰郡主挥手潜散了宫女们,这才娓娓说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苏先生和云姑娘就是两年前帮霓凰出策退敌之人。”   两年前,北境于青冥江再起战乱,南楚以以铁索连舟,巨舰为营,直逼大梁军营。当时穆霓凰和弟弟穆青用尽谋略,仍是无法攻破敌军阵法,直到忽有探子来报,说是有一人自称有破敌制胜的办法,才得以取得胜利。   “当时那人走后,我派出王府精锐跟随,一路上那人并未发现,可当他到达江左盟的地界,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试问,在那个境地,如果没有江左盟插手,谁能有这么大能耐,从我王府精锐眼皮子底下两人带走。再言,若那人跟江左盟没有关系,他们又为何帮他?……苏先生虽说化名苏哲,可明眼人都能瞧的出,他便是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今日我也问过他,他也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静嫔明白了:“所以……你才故意接近他们?故意卖人情给他们?”   霓凰点头:“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他们选择择哪根良木而栖,”   此时,宫门甬道。   禁卫军大统领蒙挚,在潜走奉穆青之命打探梅长苏虚实的老魏后,如同一尊雕像,静静地看着梅长苏和云莫离二人。   身影交错,蒙挚停下步子,低沉的声音满是呵斥:“十二年了,你们终究还是回来了。”   蒙挚认出了他们,他亦知晓他们的目的,   五年前,当他们通第一封书信是,他就已经知道所谓江左盟主和月影阁主,不过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林殊和林曦。   “是啊,我们回来了。”兄妹二人语气淡淡,听不出重逢的喜悦。   “我不是在信中告诫过你们,不要回来!你们为什么不听?为什么还要淌金陵城的浑水?万人叫人发现你们的身份,没有人能够帮的了你们。”   “蒙大哥,我和哥哥既然敢来此,就已做好了十足的把握。况且,我兄妹二人早已面目全非,全无往日的半点痕迹,谁又能相信,梅长苏和云莫离,就是林殊和林曦。”云莫离微笑着。   见蒙挚还欲说话,梅长苏也开口阻止:“此处不便,今夜来雪庐一叙。”   说完,分道离去。   雪庐,宁国侯府后院最僻静的屋子,是萧景睿专门腾出来让梅长苏养病的地方。雪庐地小,住梅长苏和飞流还算宽敞,但如果加上云莫离可就嫌小了。再加上男女有别,所以出了宫后,她并未陪同梅长苏回雪庐,而是接受了霓凰的邀请,住进了乌兰院。   一是为断了誉王和太子邀她入府居住,二是要通过霓凰,接近静妃,取得无果絮桃。   更为了,与“亲人”能够“相聚”。      霓凰郡主择婿之战已落下了帷幕,获胜者是来自北燕的百里奇。此人蛮力惊人,于大殿上和萧景睿战了只一个回合,萧景睿便已惨败。   百里奇身份特殊,霓凰郡主嫁给他对誉王和太子虽说没什么,但对整个大梁却是百害而无一利。梅长苏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以文试监员的身份,用激将法逼得百里奇与他定下比试。双方约定,五日之后,于大殿再一决高下,而代表梅长苏出战的三个孩子中,有一人便是庭生。他是打算借此机会,将庭生带出掖幽庭。   “那么苏先生是要选太子呢,还是要选誉王?”   云莫离本是想进雪庐与梅长苏商讨一事,但当她走到屋外时,却听到里面传来萧景琰略带不屑的清冷声音。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靠着窗户,听着里面的对话。   好久,才听到可梅长苏的回答:“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选我?”靖王仰天大笑,但目中却是一片悲怆之色,“那先生可太没眼光了,谁不知道,我母妃于后宫妃嫔中只是次嫔,并无显贵外戚,而我三十一岁还未封亲王,素来只跟军旅粗人打交道,朝中三省六部没有半点人脉。你选我?能做什么?”   梅长苏烹着茶,淡淡回答:“因为我已别无选择。”   萧景琰又是一笑:“在金陵城中,现放着一个东宫太子,和一个七珠亲王,谁不知道,将来的皇位定是他们其中一个。”   “越是有把握的事,做起来才越是无趣,若是我梅长苏将一位谁也想不到的人送上宝座,这才显得出我麒麟才子更有本事,不是吗?”   萧景琰冷哼:“原来世间大才,想法竟是这般怪诞。”   梅长苏并未在意,继续悠闲的抿了口茶水:“靖王殿下,你说实话,你难道真的就一点儿都不想当皇帝吗?”   这个问题让气氛陷入了沉寂,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琰低沉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先生既然来此搅弄风云,想必早已准备万全,对我的事,肯定已查了个清清楚楚。”   “没错!”梅长苏答的爽快,没有丝毫的隐瞒,“麒麟择主怎能盲目,我确实查过。”   “皇位于我,远若浮云,思之无意。但先生若真能阻断誉王和太子的至尊之路,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萧景琰也愿意一试。”   麒麟终于择主而侍,而他终于也要走上这条路了。云莫离抬头望着天空,悲切一笑,转身离去。      金陵城外有处僻静的山谷,山明水秀绿树成荫,这儿长满了四季不败的花朵,但却只为一丘孤坟。   三月的天,春风微暖,云莫离特意甩掉了跟踪她的人,拿着纸钱来此祭拜。望着墓碑上刻意的“爱妻林曦之墓”六字,云莫离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她摘掉厚重的斗篷帽衫,用她那有些发颤的手掌抚摸着墓碑。   “阁主,你要找的人有眉目了。”   隐匿在林中的暗卫上前禀告,云莫离听后,眼中的悲切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肃杀的冷艳:“在哪?”   “皇宫。”    ☆、痴心十二载   “陛下,云姑娘来了。”   正在独自下棋的梁帝,听到已服侍了他大半生的太监总管高湛的禀告,眼眸轻笑,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宫女太监退下后,说道:“让她进来吧。”   “是!”高湛领命,低身退到殿外,对已等候多时的云莫离说,“陛下有请。”   “多谢!”   微微含首行了一礼,云莫离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递给了随行而来的丫鬟佘月,理好妆容,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后,大步走进暖阁,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行礼:“民女云莫离参见陛下。”   “起吧。”梁帝将手中棋子丢在桌案上,起身踱步下了软榻,“你就是云翳的义女,琅琊榜中仅次麒麟才子梅长苏,的月影阁主云莫离?”   “回陛下,正是民女。”   看着没有丁点慌乱的云莫离,梁帝终于收起了眼中锐利:“陪朕下盘棋!”   “是,陛下!”   一番厮杀下来,桌案棋盘上的棋局已到了最后,梁帝手中黑子,正是占尽风头,可若是走偏一步,便是满盘皆输。而云莫离所执白子,虽看起来处于下风,可若是再来至关重要的一步,便可死局逢生。   “该你了!”   云莫离微微一笑,落下了这至关重要的一子。   白子胜!   梁帝盯着已成定局的棋盘,那双看尽天下人心的虎目变得深不可测:“你的棋艺是谁教的?”   “二十七的年纪,本该儿女绕膝,你为何孤身至今?”   云莫离抬眼,直视着梁帝探究的眼神,莞尔笑道:“大夫曾断言,莫离活不过三十。既然如此何必嫁人生子,我不想等我死后,留下孩子独自在世上。”   梁帝了然,脸色恢复,也开始道明秘密召云莫离来此的目的:“你义父先逝之时,可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云莫离知他指的是什么,从袖中掏出枚梅花金令,双手地上:“义父让莫离将此物归还陛下,并让莫离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   “午夜梦回,陛下看到那些曾并肩的弟兄,可曾后悔过?”   听完云莫离所说的云翳遗言,梁帝眸子一怔,他虽然极力压制着情绪,但微张的鼻孔暴露了他此时的愤怒,因为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准确的扎到了他的底线。   世人只知道五韵散人云翳,是当年的琅琊阁主于云山捡来的弃婴,也是月影阁的创建人。不过他们不知道的,云翳曾化名蔺云楚,与林燮林应结为异姓兄弟,一起帮助梁帝登上了九五大位。   至于云翳当初为什么离开金陵,而梁帝又为什么会轻易放他离去?二人又有什么交易?幕后真相,都已随着云翳的辞世而深埋于地下。   退出暖阁时,暮色已经四合。   “阁主,皇帝可有说什么?”佘月一边为云莫离系上斗篷,一边关切的询问。   脑中回忆起梁帝刚才强忍怒气的样子,云莫离摇摇头:“没有!我虽然不知道云叔和陛下之间有过什么过往,但凭云叔让我给皇帝带的话中,不难看出云叔和他的交情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云莫离的话令佘月一惊:“皇帝会为了掩饰一切,而杀你灭口吗?”   “不会!我已向他表明自己活不过三十岁,算算日子,我只有两年可活。他又不傻,怎会冒着得罪江左盟和月影阁的后果,动手去杀一个快死的人?”云莫离抬头望了眼天上的圆月,又说,“我进宫的事情估计已经传来了,以后出入宫廷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陪我在皇宫里走走吧。”   “这……”佘月为难的说道,“阁主,蔺少阁主交代过佘月,子时之前,一定得看着你入睡。而且入宫之前,苏哥哥也交代我……你看……这天都黑了。”   佘月是赤焰军旧将佘平的女儿,那年赤焰军因被扣上了谋逆大罪,身为叛军大将女儿的佘月,因受到父亲的牵连,而被流放到边境军营为浣衣奴,流放途中她成功逃脱,于当地隐姓埋名。直到几年前被云莫离派出的人找到了她,将她带回了月影阁。   云莫离无奈一笑:“好,服了你了,回去!”   说完,云莫离便转身往宫门方向走,但刚走了几步,就遇到了个人。在宫里遇到以前的熟人是无法避免的,只是令云莫离没有料到的是,所遇之人竟是萧景琰。   “靖王殿下!”   “云姑娘无需多礼。”许是与梅长苏达成约定的缘由,萧景琰对云莫离说话的态度明显有了改善,“姑娘可是要出宫?”   云莫离点头。   “正好我也要去雪庐一趟,不如一起?”   云莫离愣了一下,含首答应:“好!”同时也在庆幸此时是深夜,暗光正好掩去了她眼中的炙热慌乱。   萧景琰和云莫离并肩在前面走着,列战英和佘月在后面跟着,四个人的身影,被倾泻下来的月光拉的好长好长。   一路无言,云莫离趁着萧景琰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了他一眼,当看到他刚毅侧脸的那一瞬,恍惚间竟像回到了十二年前。她记得那时候,他们两个也是这样并肩走着,只不过那时是挽着手的夫妻,而现在却是疏离默然的皇子和谋士。   “靖王殿下。”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我听闻,靖王妃于十二年前就已香消玉陨,按照皇族婚律,殿下可以再立正妃,为何殿下却不愿?”   萧景琰停下步子,眸光暗淡。   “对不住!”云莫离不忍看到他伤心的样子,连忙改口,“我知道这是殿下的私事,恕我冒昧。”   萧景琰深吸口气,语气低沉:“因为我曾答应过她,这一生只娶她一个妻子。”   值得吗?云莫离努力的抑制着眼泪,在心里发问着,她和他从重逢到成婚不过半年光景,值得他用十二年来痴情守候吗?   而她呢,又是怎么回报他的,不但没有保住他们的孩子,还落了一身的伤病,甚至为了平反当年的冤案,正一步步的将他推上那个位置。   “殿下用十二年守候一个承诺,值得吗?”   萧景琰微微一笑,掏出了一块玉佩,赫然就是当年林曦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没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如果此刻萧景琰能侧头看一下,定能瞧见云莫离已是满脸泪痕。   …………   “明天的殿试,有把握赢吗?”   又来了,云莫离无奈的摇摇头,倒了杯茶给他:“蒙大哥,如果我没有记错,今儿你已经是第十六次问我了。”   “是吗?”蒙挚尴尬一笑,“老了,记性不太好。不过,明天的殿试有把握赢吗?”   “第十七次。”在一旁吃着橘子的飞流,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着。      云莫离看了眼双眸含笑,悠闲掌灯读书的梅长苏,知他不想隐瞒,便也打开天窗道明了其中隐情:“百里奇是江左盟的人,所以明儿在大殿,蒙大哥只管看好戏便可。”   “他是江左盟的人?”蒙挚吃惊之余,心中已明白了大半,“我说小殊怎么敢找来三个孩子与他比试,原来如此。”   “这只是其一。”梅长苏放下书卷,接过飞流递来的薄毯盖在身上后,继续说,“相信蒙大哥早已看出我让那三个孩子,练习的剑阵并无高超之处,可当它熟练之后却可以绕乱人的眼球,明日殿上比试至关重要,大家的注意力肯定都在招式上,到时,百里奇突然倒下,被转晕头目的众人,只会误以为孩子们用了什么奇特招数,而不会怀疑到百里奇身上。”   “小殊,真有你的!”蒙挚激动了,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拍梅长苏的肩膀,不过却被飞流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收回手后,蒙挚望了眼西垂的明月,觉得时间不早了,于是起身告辞。云莫离见状,忙问:“蒙大哥要走了么?”      “马上就宵禁了,我必须赶在宫门关闭之前赶到陛下那儿。你和小殊也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得入宫。”蒙挚说着,已大步离去,不过刚走了几步,就又被跟随而来的云莫离叫住了。   “蒙大哥可否帮我一个忙?”   金陵城武将中,蒙挚是出了名的古道热肠,加上对方又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林曦,他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说吧,有什么需要蒙大哥帮忙的,就算杀人放火我也答应。”      “杀人放火倒不至于。”云莫离失笑,转头看向雪庐院墙的阴暗处,蒙挚狐疑的说着她的目光望去,粗浓的英眉蹙到了一起。只见在雪庐竹林旁,矗立着个如同雕像般的黑衣男子。   “他站了多久?”   云莫离挑眉:“从景琰离开雪庐,你踏进来开始。”   “好俊的身手!”蒙挚在心里赞叹道,“早就听说月影阁藏龙卧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小曦,此人的是谁?”   “韩冥。”云莫离平静说着,“他曾是夏江曾经的亲信,当年夏江与谢玉密谋的书信,都是靠他往来传递。麝香就是因为跟踪他,才知道的诡计。”   “那他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成为你的手下?”   “狡兔死,走狗烹。”云莫离缓缓开口,“虽然他没有被夏江用□□毒死,但也落了个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下场……如今他已归于我月影阁,成为了我最得力的手……言归正传,我需要蒙大哥让他以禁卫军的身份,跟你入宫。”   “你要做什么?”   “找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我是跳着走的,好些情节只是一笔带过。不过我会增加一些剧中没有的情节, 看过电视剧和原著的亲们,就不要纠结情节了 ☆、情丝绕之祸   大殿之上,众人围坐,皆注视着正打的火热的百里奇和梅长苏调~教的三个稚子。对于这场保证能赢的对决,云莫离没有一丝担忧,她此刻最担忧的是坐在自己身旁的霓凰。   昨儿夜里他们前脚刚送走蒙挚,后脚又来了一个访客,其实认真说起来,这个人还不能称之为访客,因为梅长苏现在所居的雪庐,原本就在她的家里。只不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她还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   此人正是宁国侯的妻子,莅阳长公主。   莅阳告诉她和梅长苏,说是宫中有人要用一种名唤“情丝绕”的烈酒,设计陷害毁霓凰清白,使之不得不嫁给被他们挑中之人。   情丝绕,原是宫中一种秘酒,有催情的效果。只需一杯,便可使人瞬间神志不清,误将面前之人看做自己心爱之人。多年前,已逝的先太后就曾用此方法,设计让莅阳公主委身下嫁给了她并不喜欢的宁国侯谢玉。   霓凰手中握有铁骑十万,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想将其拉入麾下,为自己所用。梅长苏和云莫离早就料到这些人,不可能甘心放霓凰回云南,只是他们没料到这些人竟用如此下三滥招数。   “不用太担心,我会跟霓凰说的。”梅长苏出言安抚,给了云莫离一记放心的眼神。   云莫离点点头,也学着梅长苏的样子,故作轻松的吃起了桌案上的糕点,不过手在伸出的那一刻,却收了回来,只见桌上三样吃食中,有两样竟是藕粉做的。   这是林曦最惧怕的食物!   云莫离心中闪过疑惑,她下意识的瞧向一旁的霓凰郡主。   果然!   云莫离万万没有想到,霓凰的心思竟是这般通透,她只不过是前几日在乌兰院中,因为霓凰突然提起林应将军而愣了一下,没成想就是这一瞬间的怔愣,竟引起了她的怀疑。   掩饰住眼中的诧异,云莫离拿起桌上的藕粉糕,轻轻咬了一口。   这一口,相信足矣打消霓凰心里的怀疑。   不出所料,霓凰看到云莫离吃下糕点后,略有些失望的别过头继续观看比赛。云莫离见状,连忙用广袖掩嘴,吐掉了糕点,并喂自己吃了粒丹药。   红疹是不会起了,胸闷却是免不了了。   压抑着难受的感觉,云莫离面色如常有说有笑看完了这场比赛。   如他们预算的结果一样,孩子们赢了,梁帝大喜之下答应了霓凰和梅长苏的请求,免去了三个孩子的罪奴身份,还将他们交由梅霓凰等人自行处理。   庭生,算是救出来了。   假意关心了几句受伤的百里奇后,梁帝起驾回了内宫,待行礼恭送他离去,众人也相继离开了大殿。   找借口别了梅长苏和霓凰,刚刚拐到无人的地方,云莫离便支撑不住,扶着宫墙大口地喘气。难受的样子,把同行的佘月吓了一大跳。   “阁主,你怎么了?”   云莫离摇摇头,正要开口说自己没事,却瞧见不远处的有一鬼祟男子,模样长的很是熟悉。细细回想,原来是上回打庭生的那个公子哥,好像叫什么司马雷。   司马雷是外戚之子,今儿不是进宫的日子,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司马雷所去方向竟然是越贵妃的昭仁宫?云莫离疑惑地盯着他的背影,下一秒,脑中突然闪过了个不好的猜测。   情丝绕!   那些人要对霓凰下手了。   想到这点,云莫离已是冷汗如雨。   “佘月,快去找我哥和霓凰郡主,就说越贵妃召司马雷进宫了,他们要对霓凰郡主下手。”   昨夜莅阳郡主说的话,云莫离并未对佘月有所隐瞒,所以佘月一听,便已明白其中意思。   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霓凰被正阳宫的婢女请去后不久,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梅长苏,在与言豫津闲聊时,得知忠肃侯府的世子廖庭杰要邀他过会一块打马球,原还有些许血色的面容霎时间变得苍白如纸。   自得知有人要用情丝绕对霓凰下手后,他一直以为出手之人会是皇后和誉王,所以只告诫霓凰小心他们母子,而对越贵妃和太子母子放松了警惕。谁不知道,刚才言豫津口中的廖庭杰是誉王母子大力推举的郡马爷人选,如果说是他们要害霓凰,所选男子定然就是廖庭杰。也就是说,真正要下手的不是誉王女子,而是越贵妃和太子。   “苏先生!” 佘月跑了好大一圈,终于找到了梅长苏,事情紧急,她也顾不上对萧景睿和言豫津行礼,直接喊道,“霓凰郡主呢?”   好不知礼数的丫头!言豫津白了佘月一眼,碍于梅长苏的面子,并未问责,不过口气很是不悦:“被皇后娘娘请走了。”   “糟了!”   佘月的这句话,让梅长苏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正巧蒙挚走了过来,他转念一动,虚弱的扶着墙大力咳嗽,此举动成功引来了蒙挚。   以帮忙请太医为由支走了萧景睿和言豫津后,梅长苏紧紧拽住蒙挚的胳膊,双目通红的厉声道:“霓凰出事了,佘月非宫中女婢,见不到后宫众人。蒙大哥,你快差人去正阳宫给皇后报信,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对付越贵妃的机会,还有,这会靖王估计还在宫里,你现在就去找靖王求救,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找到霓凰。”   说完,又转头对佘月吩咐道:“佘月,你去找趟穆青,让他带人埋伏在昭仁宫外,若是见到司马雷,就以外臣擅入的罪名将他拿下。”   “是,苏先生!”   佘月身影转瞬消失,蒙挚担忧的看着面色惨白的梅长苏:“那你呢?”   “我还有事情要办。”梅长苏答道,“蒙大哥你赶紧去,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蒙挚点点头,起身也转瞬消失。      从芷萝宫出来,萧景琰本打算返回靖王府,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了列战英吃惊的声音。   “殿下,你看那是不是云姑娘?”   列战英是萧景琰前几年收到身边的贴身侍卫,素来稳重,每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萧景琰闻声疑惑的看过去,只见云莫离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墙,正缓慢的沿着墙壁走着。再看她的脸色,竟比身上的那袭白衫还要白。   “战英,快去请太医。”萧景琰吩咐完列战英,大步朝着云莫离走了过去,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云姑娘,是不是身体旧疾发作了?”   身体接触的一瞬,当云莫离听到萧景琰低沉的嗓音时,她只愣了一下,便宛若看到救命稻草般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   “靖王殿下,你赶紧去趟昭仁宫,如果见到霓凰郡主也在,一定要将她带出来!”      萧景琰一头雾水:“云姑娘为何这般说?”   云莫离咳嗽了几下:“我现在来不及解释,改日我定细细讲明。但请殿下一定要相信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景琰虽然仍是疑虑,但他明白云莫离绝对不会骗自己,而且当年越贵妃也曾以吃宴为由,摆了个鸿门宴给林曦,害得林曦差点因此命丧。想到这点,他没再追问,将云莫离扶着坐在石阶上后,便赶去昭仁宫。   一切正如梅长苏和云莫离所猜测,越贵妃对霓凰下了手。所幸萧景琰及时闯宫,才救下了早已精神恍惚的霓凰。随后,皇后又请来了太皇太后,这场闹剧最终闹到了皇上那儿。   经过一番你争我论,越贵妃被削去了贵妃名号,而从头到尾未曾出手的誉王,却成了真正通知萧景琰解救霓凰的功臣。知道实情的萧景琰并未解释,送走皇帝,他便出了大殿。   刚走到殿外石阶下,便听到有人喊了声“靖王殿下”,他驻足回头:“霓凰郡主还有事?”   “我有一事不明。”霓凰走近,确定四周无人,低声说道,“殿下,您实话告诉我,当真的是誉王派你来救我的吗?”   “郡主聪慧。”萧景琰并未打算瞒着霓凰,于是实言相告,“的确不是誉王派我去的,一个时辰前,我从母妃的芷萝宫出来,先后遇到了云莫离和蒙挚统领,他们都告诉我郡主在昭仁宫出了事,让我务必将郡主救出。”   霓凰心疑:“你是说,真正让你来的是云姑娘和蒙大统领?”   “没错!”萧景琰顿了顿,又说,“原本云姑娘告诉我此事时,我还心有疑惑,直到遇到蒙大统领,见他也是如此说,我才确信郡主是真的出了事……好了,事情已经解决,我也该出宫回府了。”   “慢走。”霓凰微微含首行礼,转身的那瞬眸间闪过深意,看来,她得好好问问蒙挚和云莫离了,或者,还得再问问梅长苏。    ☆、苦口说笨牛   幽静的庭院里,白雪如飞花般翩舞着,一身红衣的林曦提着装满菜肉的竹篮,欢欢喜喜的推开了庭院中的一间茅屋:“我回来了!”   屋里围坐在一起的众人闻声,皆唤了声“小曦”,林曦微微一笑,一一向林燮夫妇,祁王夫妇,宸妃,还有自己的爹爹问好,然后掏出一本《论语》,俯身递给了正扒拉米饭的孩子。   “谢谢娘!”   “不用谢。”林曦爱怜的抚着孩子的头发,为他擦掉了沾在嘴角的饭粒,“对了,安儿,你爹呢?”   安儿口齿不清的回答:“爹在外头砍柴呢。”   林曦起身往屋外走去,忽而似想到了什么,她回身正要同父亲说话,可父亲却不见了踪影,不止是父亲,屋里其他人也都不见了。紧接着,屋门紧紧关上,将她隔绝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   “阁主!”   佘月的急促的呼声,将陷入梦魇的云莫离唤回现实,看到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佘月连忙伸手将云莫离扶起。   云莫离轻拍着自己还有点昏沉的脑袋,开口问道:“霓凰郡主如何了?”   “阁主放心,霓凰郡主已经平平安安的回了穆王府。”佘月为她掖好被子后,缓缓将此事的细节讲了个明白。   “誉王当真会坐收渔利。”云莫离意味深长的冷笑一声,又问,“对了,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佘月通知完穆小王爷,便将晕倒的阁主带回到了雪庐。还好佘月动作快,赶在了列战英将军的前面,不然阁主误食藕粉一事定会被太医发现。……阁主放心,佘月并未让别人瞧见,”   佘月刚刚说完,飞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云莫离瞧着他有些生闷气的样子,失笑的问:“飞流,怎么了?是不是你苏哥哥欺负你了,来!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教训他!”   飞流的嘴扁了一扁,向前几步,扑进了她的怀里,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水牛,骂苏哥哥!飞流打他!”   飞流的话虽然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但云莫离大致已听了个明白,水牛是梅长苏和她当年给萧景琰起的外号,而她曾在飞流的面前提过一次:“是不是靖王和苏哥哥吵起来了?”   “恩!” 飞流重重的点头,眼中满是委屈,“飞流教训水牛,苏哥哥,不许!他,骂我!苏哥哥,不爱飞流了。”   “怎么会呢?”云莫离拍了拍飞流的背,柔声笑道:“苏哥哥只是说话声音大了点,他没有生气。”   “真的?”   “当然!不过飞流你得记住,不管以后靖王对我和苏哥哥做了什么,你都不可以出手伤他,因为他是这金陵城中唯一拥有赤子之心的皇子,他是好人,飞流不能伤害好人,明白吗?”   飞流抬头看着云莫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那姐姐带你去跟靖王殿下道歉,好不好?”飞流犹豫着,最终还是点头,跟着云莫离一块往梅长苏的房间走去。   当云莫离来到暖屋时,萧景琰和梅长苏已谈完了事,她侯在外面,待萧景琰出来后迎了上去行礼道:“靖王殿下,可否陪莫离聊上片刻?”   萧景琰没有拒绝,但语气明显有些不太和善:“云姑娘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靖王殿下此次来雪庐,可是因为觉得霓凰郡主此次蒙难,是因为我兄长曾提醒过霓凰郡主小心誉王母子,而使得郡主对太子和越贵妃放松了警惕。还是,知道了最后通知誉王借机抢你功劳的人,是我的兄长。便怀疑今天宫里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我兄长为了让誉王成为众矢之的而故意设的局?”   萧景琰一愣,他没有想到,和自己接触才不过几次的云莫离,竟将他的心思看的这般透彻。   果然还是那头笨牛!   云莫离看了眼正在屋里盯着他们看的梅长苏,心下了然:“想必靖王殿下与我兄长已说开了,但莫离还有几句话,想告知靖王殿下。殿下常年居于沙场,所接触之人都是些忠心保家卫国的军人,先不说祁王和赤焰军一案,光是这些军人的赤胆忠魂,也足矣在潜移默化中,使得殿下讨厌权谋。的确,我义兄是通知了誉王,他是是想让太子与他为敌,从而保全靖王殿下你。”   “殿下救了霓凰郡主,以霓凰郡主的性格,定会因感念此恩而在日后不与殿下作对。殿下有情有义,不愿霓凰成为自己至尊路上的踏脚石,可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对付誉王和太子,单单靠你的满腔热血,而不用些非常手段,你觉得能成功吗?”   萧景琰眉头紧攒,说实话,他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而是他不想成为像誉王和太子那样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如果变成那样,他将有何颜面去见皇长兄,有何颜面去见林殊,又有何颜面去奈何桥头找寻林曦。   “靖王殿下。”云莫离看到了萧景琰眼里流露的痛苦,她叹了口气,又说,“你可以放心,我和兄长会尽我们所能,不去伤害那些你在意的人。”   “多谢!”萧景琰没再说什么,缓步离开了雪庐。   待他的身影远去,梅长苏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与云莫离并肩站在走廊,抬头望着漫天的乌云。   “景琰,还是没变!”   “是啊!”莫离一笑,“所以,只能我们变了。”   梅长苏也是淡淡一笑:“对了,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听蒙大哥说,你让他带了月影阁的人进了禁卫军。”   “在找一个人。我有好多谜团,是时候将它们弄清楚了。”   梅长苏看着自家妹妹空洞的眼神,很是心疼:“小曦,当年在梅岭你除了中毒外,究竟还发生过什么?”   云莫离笑而不语,她当年发生过什么,除了老阁主和蔺晨外,就只有卫峥知道了,至于林殊,她从没有打算将此事告诉他。   自那日从宫里出来,霓凰郡主就一直呆在穆王府中,教弟弟穆青武艺,未曾踏足乌兰院半步。云莫离乐的清闲,每日赏花喝茶,过的惬意自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乌兰院的主人。   “阁主,霓凰郡主来了!”   慢慢放下茶杯,云莫离掀开腿上盖着的薄毯,起身行礼:“郡主安好!”   “云姑娘不必多礼。”霓凰伸手将她扶回了竹椅,眼睛扫过佘月刚泡好的茶,她微微笑着,拿起一杯闻了闻,面露疑惑,“这是什么茶?”   “竹榆!”   听完,霓凰轻轻摇晃了下茶杯,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竹榆提神,可姑娘为何会加蝎尾毒和断肠草末进去。霓凰虽不懂医理,但也知道这三味掺加到一起,是堪比砒|霜的毒|药。姑娘饮它做什么?”   “郡主真会说笑。”云莫离笑了笑,“哪有什么蝎尾毒和断肠草末,郡主若是不信,莫离给郡主证明……佘月,过来!”   “是,阁主!”佘月会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霓凰吃惊的看着这一幕:“姑娘这是做何?”   “证明给郡主看,有没有毒。”云莫离等佘月又饮了两杯后,拉过她的手腕,“郡主既然知道此毒的毒性,那定然也知道常人服用了它后,十指会顷刻间变成黑紫色,然后慢慢腐烂。”   这一点,霓凰是知道的。当她派出的王府精锐告诉她,曾看到佘月偷偷跑到金陵城外收集新鲜的毒蝎断肠草竹榆叶时,她便入芷萝宫询问了静嫔。静嫔告诉她,此毒虽然烈,但却也是一剂治疗腿疾的良药。只不过,它治的不是先天的腿疾,而是后天因药物腐蚀坏经脉的腿痛之症,而且,只要用法得当,还可以消除身上的疤痕。   她记得云莫离曾说过,自己的腿病是娘胎里带来的,所以,霓凰怀疑她在隐瞒;而且,当她在大殿看到有人将云莫离桌案上的糕点,换作藕粉时,她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再后来,当得知是苏先生和云莫离通知靖王他们救她出昭仁宫时,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那就是,云莫离不是云莫离,梅长苏也不是梅长苏,或许,他们是自己的旧人。   今天来这儿,她本是要证明心里的猜测是否正确。只是她没想到,原来竟是自己多虑了。   霓凰脸上翻转的情绪,云莫离尽收眼中,她低头吩咐了佘月几句,让她拿来了两个药罐子。   “想来,郡主定是知道佘月经常出金陵找寻草药,也难怪郡主会想多。”云莫离打开其中一个罐子,“我承认,我的确是在收集它们,只不过不是为我,而是为飞流。”   “为飞流?”   “没错。飞流原是东瀛忍者抓去练毒功的死士,那些人为了更好的激发飞流的潜能和控制他,用药物弄坏了他的脑子,使得飞流的心智只能停留在□□岁。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办法将他治好,终于在数月前,于古书中找到了方法。只不过,还差一味草药。”   “什么草药?姑娘不妨告知霓凰,兴许霓凰能帮着找找。”   “无果絮桃。”云莫离试探的问,“郡主可知道?”   “很熟悉!”霓凰仔细想了想,貌似林曦曾提起过,好像芷萝院中就有一株,思及此,霓凰笑了笑,“姑娘放心,霓凰定会帮你找到。”   无果絮桃,算是到手了!   送走霓凰,莫离确定周围无人后,掩饰许久的难受感觉终于压制不住,直接瘫软的趴在竹椅上,吐起了血。   佘月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将罐子中还活着的毒蝎拿出,挤了两滴于竹榆茶中,又掏出贴身藏在怀里的断肠草,混合好后,喂云莫离喝下。   “不要告诉任何人。”   佘月含泪点头。   其实,佘月三天前出城寻药时,就已经发现有人在跟着她。云莫离知道定是霓凰派的人,为了不引她起疑,也为了成功得到无果絮桃,她决定坐等霓凰知道所谓“真相”后,上门验证。为了这一天,她已三日未曾服药,三天,足矣她体内原有的毒将这些毒吞噬干净,再加上体内原毒不易察觉,就算霓凰请来太医诊脉,也只会说是她身体羸弱。       ☆、重游赤焰府   “因为祈王旧案,这些年,他如同被流放一般,远离朝堂,四处征战,保得大梁安宁。明明战功显赫,可皇上却迟迟不对他封亲王加爵位……”   为恐梅长苏再絮叨下去,云莫离连忙出言打断:“哥哥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梅长苏笑了笑,拿起一枚黑子落下:“你别给我装傻,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我们……”云莫离眉目一转,似笑非笑,“我和景琰的事,还不是时候。倒是哥哥你与霓凰姐姐的事才是眼下最担心的。”   望了眼竖着耳朵欲听下文的佘月和飞流,梅长苏干咳道:“怎的又扯到我和霓凰身上?”   “你没听说吗?”云莫离故作吃惊,“选亲的文试一结束,霓凰姐姐便亲启了封认罪书给陛下,表明了自己不愿择婿的想法。豫津景睿几个问她为何不愿,霓凰姐姐只是笑而不语,大家因为不知原因,只能妄自猜测。这不,金陵城中有了传言,说是霓凰郡主之所以不愿择婿,是因为她看上了苏哲。更有传言说,苏哲其实是皇上内定的郡马爷,不然哪有资格担任文试的主考。哥,以后出门的时候最好多穿几件衣服,否则定会被霓凰姐姐的爱慕者用眼神杀的你体无完肤。”   “不许!”飞流一听有人要伤他的苏哥哥,蹭的一下蹦到了梅长苏身边。   “飞流,你做什么?”梅长苏看着给自己认真系大氅和外衣的少年,无奈的笑道。   “穿多点!苏哥哥,安全!”飞流正答着,忽而目光一凌,众人还未来得及问他出了什么事,飞流已飞身跑到雪庐外。   缓缓放下手中的棋子,梅长苏起身意味一笑:“等的人来了!”   “什么人?”   “一个旧人。”梅长苏微微一笑,“她教过你剑术。”   从小到大,教过林曦剑术的除了父亲林应,如今的禁卫军大统领蒙挚,夫君萧景琰外,就只有赤焰军大将聂锋的妻子。   悬镜使夏冬!   夏冬,悬镜司首尊夏江的亲传弟子,春夏秋冬四位悬镜使中,唯一一个心善纯良之人。但自从谢玉将聂锋的半副焦尸带回金陵,告诉她聂锋是被赤焰军主帅林燮灭口所杀的后,夏冬也渐渐变得冷血起来。   不过云莫离始终相信,她仍然是那个耐心传授自己剑术的夏冬姐姐。   …………   压抑着心里的愁苦伤感,云莫离拖着如千斤重的双脚,缓缓走过曾一起玩闹过的竹荫长廊,来到了赤焰帅府的正门前。   杂草盖地,树蔓乱窜,斑驳残缺的女儿墙面上满是绿油的苔藓,不过才过了十二年,昔日巍峨的赤焰帅府竟变得如此破烂,宛如荒原坟地。   回到金陵后,云莫离和梅长苏都不敢来这里,一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是怕勾起伤心往事。   当年晋阳公主得知夫君儿子惨死梅岭的消息后,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将自己关在了卧房,当负责查抄帅府的人找到她时,她已自缢身亡多时。因为被扣上了叛军的罪名,自那之后,赤焰帅府便成为了一处禁地,这十二年来,除了萧景琰和霓凰郡主外,再无人敢来此祭拜死于抄家的百十号亡灵。   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怀疑,也为了不勾起伤心往事,回到金陵后,梅长苏和云莫离都不敢来这里。今儿她本是出来为自己和梅长苏挑选府院的,哪知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这儿。   吩咐好佘月等人在周围为自己放哨,云莫离抬腿跨进了腐坏的门槛,当她走到前院,远远的,竟看到身穿窄袖淡棕色劲装的萧景琰正负手静静立在一株枝繁叶茂的楠树下。由于他是背对而站,云莫离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萧景琰的背影不难看出,他此刻定是正沉浸在对往日欢乐时光的回忆之中。   望着近在咫尺的爱人,云莫离将手掌平行着自己的视线伸出去,只有这样,才会有与他背影相触的错觉。    多年出入战场军营,萧景琰的耳力练得极好,如果不是因为他正出神,其实从云莫离进来的那刻,他就应该已经听到。回复思绪,感觉到有人在身后,萧景琰狐疑的转过头。   “云姑娘?”看到来人是云莫离,萧景琰愣了一下,只可惜此时周围都是蒙蒙细雨,他只道云莫离脸上的水渍,是雨水而非泪水。   云莫离闻声,收起眼中的泪光,朝他行了一礼:“靖王殿下!”她笑着走过来,与萧景琰站在了一起,“殿下不介意莫离在这儿躲雨吧?”   “云姑娘想躲雨便躲吧。”萧景琰语气平静,“只是……”   “殿下是想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云莫离抬眼正视着萧景琰,“只是碰巧经过,好奇进来看看。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儿便是前赤焰军统帅林燮的府邸吧!想不到竟荒废成这般模样,当真叫人觉得可惜。”她顿了顿,又试探的说,“靖王殿下经常来这里?”   “有时间便过来看看。”萧景琰走下台阶,坐在了院中脏乱的石桌旁。   这个石桌是当年他们四个好友,经常围在一块吃点心喝茶的地方,云莫离记得,那时他们四人当中就数萧景琰喝茶厉害,林殊笑他喝水如饮牛,这才有了水牛的外号。可其中隐情,只有萧景琰和林曦知道,那是因为每次萧景琰喝的那杯茶水都是林曦细心泡制的。   往事历历在目,只可惜已是人去楼空,物换星移。   读懂了萧景琰眼中的悲凉,云莫离不忍再到他这番模样,于是出言劝慰:“靖王殿下,当年赤焰一案于朝中动静甚大,时至今日依然是倍受瞩目,莫离知道殿下是重情重义之人,可此处既已荒废多年,多半已无旧日痕迹。所以斗胆劝殿下还是早些离开这里为好,免得被有心人告诉陛下,给殿下引火上身。”   “姑娘的好意萧景琰心领。可不进来看看,又怎会知道没有旧日痕迹呢?”萧景琰轻笑着,“再者,自小曦林殊他们死后,我萧景琰早已无所畏惧,有心人若想抓我把柄,只管抓就是。我知道云姑娘与苏先生不是一路人,不过……我相信,云姑娘定然不会成为你口中的有心人。”   沉默,良久的沉默。   “靖王殿下就如此信任我?”   为什么信任,萧景琰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半个谋士,亦或者是因为她曾帮助过庭生和霓凰。   正想着,列战英跑了进来:“殿下,苏先生找您。”   待萧景琰的身影消失,云莫离也离开了院子,只留下那方石桌独自被蒙蒙的烟雨清洗着。   “阁主!”   刚刚踏出帅府大门,就见佘月风风火火的跑了来。   “出什么事了?”   “韩冥传来消息,人找到了。” ☆、知晓幕后人   雨好大,夜好静。   皇宫专门用来关押罪妃逆婢的汀兰宫外,一女子正挑着灯急步跑着,雪花呼啸的声音盖住了她紊乱的气息,却盖不住紧随在身后的浓浓杀意。只见女子的身后,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正缓缓跟随着,他手中泛着寒光的利刃在夜色中更显得冷冽。   走投无路之际,女子的前方出现了几道身影,她想要去求救,可还未来得及喊出声,她已被戴着面具的男子点住了穴道。   而刚才她看到的那几道身影,也走了过来,借着手中灯笼微弱的亮光,她看到了一个美眸含笑的女子。   她见过她,来人是云莫离。   “你为什么抓我?”   听到她这么问,云莫离的笑容渐渐敛去,伸手捏住了她的脸,语气淡淡:“云儿,好久不见哪!”   昏暗的冷宫地牢里,云儿瑟缩在湿冷的墙角,双眸死寂的盯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云莫离。   “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云莫离摆了摆手,示意佘月将她的披风盖在云儿的身上,等弄好后,云莫离自嘲冷笑。   “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云莫离说的是实话,她和云儿从小一块长大。说实话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林府有细作,可她却从来没有怀疑到亲如姐妹的云儿身上,直到“靖王妃”的死讯传来。   “麝香与我身影相似,就算面容无法辨识,但总不至于将静妃娘娘这般心思通透的人埋过去。唯一的解释,只有麝香身上拥有我所有的特征,而普天之下除了我爹娘和景琰外,就只有服侍了我十几年的云儿。”云莫离冷笑解释,“刚开始我只是怀疑,但当我听说麝香身上除了谢玉从我那儿夺走的勾玉外,还有静妃娘娘于大婚那日送我的木兰簪子时,我已肯定就是你。因为那支木兰簪子是我让你帮着收在妆台的暗阁里,这件事,除了你我二人之外,王府婢女中无一人知道。”   云儿愣了一下,又问:“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躲在皇宫?”   好愚蠢的问题!   “你是聪明人,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定然明白。当你得知谢玉和夏江秘密毒杀曾为他们效忠过的奴才时,你知道自己即便逃到天边也会被杀,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易容潜入皇宫,做了名负责照顾冷宫废妃的哑巴宫女。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料他谢玉和夏江再怎么猜测,也断然不会料到云儿你竟然就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云莫离微微一笑,一手将泛着微弱亮光的烛台凑到云儿面前,一手轻轻抚摸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   云儿被她的举动吓得浑身一颤,在她的记忆里,林曦永远都是那么的和善心软,而不是面前这个宛若鬼魅的明艳女人。   地狱里走出来的人,当真会变得人非心变吗?   云儿深吸了口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在隔了十二年后,还能从数千宫婢钟认出易了容的我?”   “这个简单。”云莫离俯身凑到她的耳边,笑着说,“你是了解我,可你别忘了,我也了解你,十二岁那年你的右脚被马蹄踩伤过,事后虽然看不出来,可若走的快些,像寒冥这种眼力好点的人都能看出你右脚微跛。再者,你是装哑,韩冥可是真哑巴,你说,他能看不出你是不是真的不能言语。”   回答完云儿提出的问题,云莫离渐渐敛了笑容:“你问完了,该我了。告诉我,你是谁?你真正的主子又是谁?”   沉默。   “我爹娘呢?”   还是沉默。   “我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回答她的仍是沉默。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云莫离气的甩手扔掉了烛台,指甲纤长的右手紧紧的掐住了云儿的脖子,随着手上的力气加重,指甲也嵌进了皮肉里,不过片刻,殷红的鲜血已染红了她的指甲盖。   不过很快,云莫离便松了手。她直起身子,朝一旁的佘月使了个颜色。佘月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包裹着东西的手帕。   “这个镯子,你可见过?”   当佘月将手帕里的东西展露在云儿眼前时,云儿死寂的眸子瞬间变得慌乱:“你……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云莫离狡黠一笑,拿起镯子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罢了。”   “你杀了她?!”云儿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林乐瑛的消息,她深吸口气,淡声问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放过我娘吗?”   “或许!”   听到云莫离的这句话,云儿便放心了。她抬头凄然一笑,伸手撕去了假面。   云莫离一愣,因为她看到的并不是记忆中云儿的模样,而是张充满着异域风情的美艳面容。   “其实,真正的云儿早就死了。云儿本是谢玉奉陛下的秘令安排在林应将军身边的细作,不过陛下不相信谢玉,于是派我杀了云儿,假扮她呆在林府,明面替谢玉做事,实际上却是听命于陛下。你猜的没错,你身上的天斓散是我下的。天斓散无色无味,不会影响你的身体,大梁特有的竹榆叶香可以压制它的毒性,只要你不离开大梁,它就不会发作。至于你的爹爹林应,要怪只能怪他发现了我的秘密。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先下手杀了他。”   尽管早就料到结局如此,可当这一切证实时,云莫离仍是惊得脚下趔趄,本就单薄的身子普通一根弱不经风的柳枝,瘫软在了木椅上。   “那我娘呢?”   云儿摇头:“不知道,当时有人救了她。我从南楚一路追到大梁,入了金陵城后,他就不见了。”   一阵冷风吹过,云莫离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分不清是因为身冷,还是心寒。回忆当初在束州的日子里,她们还经常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是最好的姐妹,可如今却演变成了仇人。她是该骂自己识人不清,还是该痛恨云儿的凶狠残暴。其实,说到底,还是怪她自己。当初若非她着急送父母离开,或许现在他们还安然无恙的被软禁在束州,更不会沦为天人永隔。   “阁主,蒙大统领方才传来话,他说还有两刻钟宫门守卫就换岗了,让咱们赶紧出宫。”   佘月的话打破了平静,云莫离点点头,起身往外头走。就在她快走到门口时,身后又传来了云儿的声音:“我求你,将我的名字从月影阁死士单中抹去。我不想到死还背负着细作的身份。”   半晌后,云莫离叹了口气:“我答应你。”   “多谢!”   雨已经停了,残月在乌云间若隐若现,云儿背靠着墙壁抬头望着它,喃喃自语:“小姐,其实,我从未想过害你,对不住。”   终究还是我毁了你的一切。   昨夜的大雨打落了皇宫最后的落叶,天刚转亮,就有宫女太监拿了扫帚开始清扫,他们嬉笑着,谁都没有注意到,冷宫外的莲池底下,多了具宫女的尸体。      “云儿”名唤玉美儿,本是普通牧民之女。九岁那年父母病重,为了筹集买药的银两,她以七十两的价格将自己卖进月影阁,成为了一名死士。   云莫离合上查来的资料,叹了口气,拿起笔划掉了玉美儿的名字,自此以后,月影阁再无此人。   “阁主,这个镯子……。”   佘月不提,云莫离都快忘了。   “这镯子本就是我让人,照着玉美儿手上戴的子镯仿制的母镯,你若喜欢,便留着吧。”   实际上,云莫离根本就没有抓玉美儿的母亲,那日韩冥送来消息时,还给了她“云儿”的画像,当时她一眼就认出了“云儿”腕间戴的镯子,是游牧民族特有的母女镯中的子镯,于是她立即让能工巧匠赶了只母镯出来。   若不是那日冷宫光线暗淡,以玉美儿的眼力,定能瞧出端倪。   “对了,好几日没去宁国侯府了,哥哥那没出事吧?”   佘月收好镯子,答道:“昨儿晚上有人入雪庐欲行刺梅宗主,不过阁主放心,有蒙大统领和飞流,还有韩冥暗中保护,没人伤的了梅宗主。”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有人要对梅长苏动手:“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   “天泉山庄。”   “多半又是谢玉。”云莫离冷哼着,“来金陵已有一月,我也该拜访下谢侯爷了。佘月,赶紧去准备两份大礼。”   “是,阁主。”佘月领命,但走了几步又回来了。   云莫离明白她要问什么。   “一份是给谢侯爷的,另一份……”她顿了顿,又说,“今儿是霓凰姐姐进宫的日子,她肯定会去芷萝宫向静嫔娘娘讨无果絮桃,明儿,咱们需得去趟芷萝宫答谢静妃娘娘的赠药之恩。”   更为了,平复静嫔的疑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梁帝:莫离啊,朕给你个任务,景琰虽好,但是他却与祁王和林府交好。朕多多少少还是不放心啊。这样吧,我给你个身份,你替朕看好他。 云莫离:这个…… 梁帝:怎的?不愿意?你可知忤逆朕的后果如何?小心朕赏你一丈红! 华妃(乱入):哪个贱人敢抢本宫的台词,小心本宫发落了你! 梁帝:放肆! 华妃(乱入):不让本宫放肆本宫也放肆多回了。莫离,你尽管去忙你的,这儿有本宫帮你顶着。 ☆、结伴芷萝宫   客套的感谢了谢玉允许梅长苏住于雪庐后,云莫离道明了来此的真正目的,她已选好宅院,让梅长苏搬出宁国侯府。谢玉也是客套的说了两句挽留,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与梅长苏商量了一番,梅长苏也同意了云莫离的提议。   出了侯府,云莫离带着佘月和礼物,缓缓又进了宫,她们要去芷萝宫拜访静嫔。说巧不巧,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是萧景琰!   经过这么多次的接触,云莫离已经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现在的她,可以同梅长苏一样如同面对普通朋友一样,来面对萧景琰。   “靖王殿下。”云莫离一笑,走过去与他并肩而行,“殿下可是要去探望静嫔娘娘?”   “是。”萧景琰一面回答着,一面扫过佘月手中的礼盒,“云姑娘这是要去哪?”   是她的错觉吗?这一回,她在萧景琰的语气中竟没有听到疏离。说实话,初来金陵那日萧景琰于长廊上同她说的所有话,甚至是他默然厌烦的眼神,云莫离都还牢牢的印在脑子里。她承认,那一刻,她再次体会到了心痛二字。   萧景琰见云莫离半晌未有回答,误以为她没有听清,于是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果然!无论她怎么伪装,在见到萧景琰时,永远都会变得不知所措,失了她月影阁阁主该走的冷静。   云莫离微微一笑,顶着刺目的阳光,抬头看着仍是高自己许多的萧景琰:“静嫔娘娘昨儿托霓凰郡主赠了我一枝无果絮桃,礼尚往来,我也该入宫答谢一番不是么?”   当萧景琰听到无果絮桃四个字时,他失了下神,在他的记忆里,林曦每次进芷萝院,最爱做的事便是躺在母妃种的无果絮桃下,捧着早已熟烂于心的《诗经》,一边又一边的不厌其烦的读着。而他,看似在忙着自己事情,实则一直都在静静的听着。   他常常在想,若是当初他没有送林曦勾玉,没有让她为自己留在金陵城中,或许,如今的林曦正好好的生活在某一个地方,相夫教子,而不是孤孤单单的躺在万花谷的那方冰冷孤坟。   这样想着,萧景琰的脸上渐渐起了悲然的神情,看的一旁的云莫离,心头不忍。   去如鬼使神差般,云莫离下意识的伸手抚上了萧景琰紧蹙眉心。十二年前她不喜欢看着心上人蹙眉,十二年后亦是如此。   眉头突然覆上的冰凉手掌,令萧景琰一怔,在他的记忆里,只有那个人会为他抚平眉心。久违的熟悉感如雨后春笋般在心里滋生着,萧景琰下意识的抓住了面前的玉手,将它紧紧的握在了掌心。   但当看清手的主人时,他眼中欣喜募的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抱歉和尴尬。   “云姑娘,对不住,本王……”   “我明白。”云莫离收回手,打断了萧景琰完解释的话,她笑了笑。又说,“靖王殿下……方才可是想起了已故的王妃?”   “是本王对不住她。”   你……没有对不住她,而是她对不住你。云莫离在心里暗暗的说道。   “明曦郡主能有殿下这般痴情守候,也算是不枉此生了。靖王殿下,出于朋友情义,莫离有句话想说。”云莫离犹豫了一会,缓缓开口,“同为女子,我想,若是明曦郡主在天有灵,断不会忍心看着殿下守着一方孤坟,这般糟贱自己。殿下……可明白莫离的意思?”   言下之意怎会不明?萧景琰淡淡一笑:“云姑娘的好意本王心领。其实这十二年里,这种话我已听了不下千遍,可君子一诺,务必信约,所以……我萧景琰不会动续娶的念头。”   云莫离有些不死心:“日后呢?将来成事,帝王怎能没有子嗣?”   皇家最注重的便是子嗣,无论是哪国哪朝,断不会接受一个没有子嗣的帝王。   “有庭生就够了。”   云莫离一怔,她刚才问话的意思,不过是想劝萧景琰断了守护她的执念,再去找一个知他懂他的贤惠女子,代替她,常伴萧景琰的左右。可是,她没有想到,萧景琰的性子竟是这般执拗,弄的她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心痛。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芷萝宫外,列战英已先跑进去通报。   院中摆设还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路过前院,最醒目的是那株无果絮桃下的椅榻,虽已年久失色,但保护的很是干净完整。云莫离记得,这是当年她在芷萝宫养病时,萧景琰专门差人做来让她躺着晒太阳的,没想到,它竟然还在。   “云姑娘在看什么?”   云莫离闻声,连忙收回飘远的思绪,别过头微微一笑:“没什么。”   刚才她的失神,萧景琰看在眼里。他心觉狐疑的顺着莫离目光所落之处,瞧见了那把椅榻。   “它……是小曦留下的。”   嗓音低沉,听得云莫离心中隐隐伤感。   “殿下,云姑娘!”就在云莫离不知该如何劝慰萧景琰时,青尧走了过来,她含笑着行了一礼,“娘娘让我喊你们进去。”    这些年,芷萝宫里的婢女太监换了一茬又一茬,唯一没换的就是已跟了静妃二十年的青尧,早在赤焰已案发生的第二年,她就已嫁作人妇,夫君正是蒙挚手下的得力副将。其实,嫁人后的青尧原不用再侍奉静嫔,但她感念静妃在后宫之中无人说话,加之靖王又常年在外,她便求了静嫔,允许她常来芷萝宫。   云莫离回了一礼,跟着萧景琰一块进了去。   一张放满药石瓶罐的桌案,两席麻团编织的坐蒲,萧景琰唤了声正准备捣鼓草药的静嫔,兀自坐在了其中一席蒲团上。   云莫离迟疑了一下,上前朝静嫔行礼。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紧抱的双拳上已覆上了一个手掌。云莫离诧异的抬头,正好对上了静嫔温婉恬静的笑容,还有鬓角那几缕醒目的银丝。   “我素来不喜繁文褥节,云姑娘既是霓凰和景琰的朋友,就别那么多礼。”   “是。”云莫离点头,吩咐佘月将礼物交给青尧后,由着静嫔牵引她坐在了蒲团上。   坐下后,云莫离瞥见身旁有个熬药用的小火炉,她今儿出门时瞅着艳阳高照,便没有让佘月带加厚的胡裘斗篷出来,可谁成想这会竟变天了,再加上芷萝宫湿气重。云莫离望着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下意识地伸手去烤。   “云姑娘很怕冷?”眼尖的静嫔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发问。   她的这一问,引起了萧景琰的注意。他和云莫离接触的不多,也不曾细细打量过她素白的穿着,如今回忆起来,他才发现原来云莫离竟和梅长苏一样,畏冷恐寒。不,应该说云莫离比梅长苏更怕冷。   明明身上穿着冬衣,仍是在瑟瑟发抖。   云莫离看了眼盯着她看的萧景琰,笑着同他们解释:“旧疾了,听我义父说,当初他是在冰天雪地将我捡来的。体寒畏冷的毛病便是从那时候落下的。”   “原来如此。”静嫔了然一笑,又说,“体寒之症的治疗方法我略知一二,姑娘若信的过,可否让我瞧瞧?”   “静嫔娘娘既能培育出无果絮桃,医术自然是极好的。”云莫离说着,已掀起衣袖,将光滑白皙的右手手腕搁在了静嫔面前。   没有被针缝合过的伤疤!静嫔眼里露出了失望      十二年前,越贵妃曾引诱林曦吃下过掺杂了藕粉的酒菜,当时,为了救下林曦的性命,她用刀割开了她的手腕。之后林曦出事,虽说她满身的痕迹都证明了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是林曦,可她仍是觉得事有蹊跷。当霓凰告诉她有人用藕粉糕试探云莫离时,她只是好奇;当霓凰告诉她云莫离在听到林应二字曾失神时,她开始起疑;当霓凰告诉她云莫离曾呆呆的望过景琰的背影时,她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云莫离就是林曦!   事实证明,是她多想了。那个药方虽能祛疤,可无法完全消除像林曦手腕上用针线缝过的伤疤。   “母亲一一。”   萧景琰的连唤了好几声,静嫔才有了反应。她尴尬一笑,开始切脉。随着脉像的清晰,她的眉头也蹙在了一起。   “母亲,云姑娘的脉像如何?”萧景琰问道。   静亲收回手,抱歉一笑:“云姑娘,恕我才疏学浅……”   “静嫔娘娘言重了,连寒衣荀珍老先生都说,我现在靠丹药吊着命,最多,也就只能再活两年。”   萧景琰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静妃:“母嫔,云姑娘当真病的这般严重?”静妃朝他点点头,默认了云莫离说法。   萧景琰心头一紧,为什么,他的朋友,永远都没有一个好的结果。 ☆、身份被看穿   “你早就知道兰园有东西?”   面对梅长苏的质问,云莫离耸耸肩,伸手在果篮里挑了个最大的蜜橘,丢给了刚因梅长苏说道了自己,而不悦的靠着门框画圈圈的飞流。果然,一见到自己爱吃的食物,飞流先前的愤愤情绪瞬间没可踪迹。   “好吧,我承认!”云莫离如实回答,“前几日我和飞流在看园子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枯井里有尸骨。我不好出面,所以让飞流在你和景睿他们几个在一起闲谈时,提出看园子。我相信,以景睿和豫津古道热肠的性子,定会陪着你一道去兰园。”   原来如此!梅长苏摇头一笑,想他堂堂江左盟宗主,竟被个只有六七个亲信可用的月影阁阁主耍的团团转。唉!这要是让盟里的弟兄和蔺晨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死他!   “说起来,这起藏尸案不仅搬倒了户部的楼之敬,还牵扯了誉王和太子不少人,小曦,你功劳不小啊!”   “你这可就夸错人了,要不是飞流那日贪玩跑进兰园,佘月还发现不了呢。”云莫离说着,又朝飞流喊了声,“我们飞流功劳最大,是吧?”   飞流喜笑颜开,重重的点头:“飞流,很厉害!”   “是!我们飞流最厉害了。”梅长苏也不忘宠溺的夸赞一句。   三人正说的开心,雪庐外突然传来了阵阵敲门声,原是童奕。   童奕躬声行了一礼:“苏先生,我刚才在街上遇到了蒙大统领,他让我带话给您,说是您托他选的宅院已经选好。还有……方才誉王殿下派小厮送来一张请帖,邀云姑娘去誉王府做客。”   “邀请我?”云莫离狐疑的接过请贴,翻来一瞧,上头字迹熟悉,竟是誉王殿下亲笔所书。   莫离一笑,将它递给了梅长苏,梅长苏瞧过后,了然说道:“许是等不到我出手相助,所以又打算想法自拉拢你。”   “哦?”云莫离佯装吃惊,“想不到我云莫离竟也和哥哥一样,成了让人惦记的香饽饽,这还真是莫大的的荣幸啊。好!既然誉王殿下有请,我也不能驳了人家的盛情,走它一遭便是。”   …………   誉王府。   云莫离跟着负责接引她的小厮,拐过长廊,来到了一间厢房内。待下人屏退,她正要朝屋里的誉王行礼请安,却被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   “早就听闻月影阁主云莫离风采非凡,今日得见,果然没叫小女子失望。”说话的是一样貌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可周身的娇美气质却格外摄人心魄的红衣女子。   誉王看了眼她,向云莫离解释道:“她是本王府中的婢女,名唤秦般若。”      秦般若朱唇微启,福了福身:“般若见过云姑娘。”   不卑不亢,气质使然。云莫离回完礼后,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所谓的秦般若,说她只是王府的普通婢女,鬼才信誉王的话。对上她眸子的那刻,云莫离有些脊背发凉,那感觉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夏江,秦般若和夏江的眼神一样的锐利骇人,仿佛要把人看透似的。   察觉到了云莫离的失神,誉王掩嘴咳嗽了一声,唤回了她:“云姑娘别站着,咱们坐下来慢慢聊,般若,还不快给云姑娘看茶。   “是,殿下!”秦般若嫣然一笑,留下个让云莫离觉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缓步出了屋子。一时间,就只剩下了云莫离和誉王两人干坐着。   “殿下请莫离前来,不单单只为了聊天吧。”莫离盯着他,莞尔笑道,“殿下真正目的,可是想问我兰园一案?”   云莫离的开门见山,让誉王一怔,正巧秦般若捧着茶进了来。他与她对视一眼,接过秦般若递来的茶壶,为云莫离斟了一杯:“云姑娘心思果然通透,本王确有此意。”      看了眼自熟的坐到誉王身边的秦般若,云莫离勾了勾唇,抿茶笑道:“想必我来此之前,殿下已经调查清楚了。没错,我义兄翻出这起兰园藏尸案,不关党争,他只不过是要教训那个楼之敬,可谁知道竟牵连这么广。”说到这儿,她停下来,将手中茶杯递还给了誉王。   等誉王示意秦般若为她满上,她端起来闻了闻,一口饮尽后,继续说道:“殿下是聪明人,风起时需得静观其变才好。”说完,起身行了一礼,“莫离过会还得进宫探望陛下,就不打扰殿下了,莫离告辞。”   不等誉王出言相送,云莫离已出了屋,可当她刚走到长廊的拐角处,身后又传来了秦般若的声音:“云姑娘留步!”   驻足回头:“秦姑娘有事吗?”   “只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云姑娘。”   直觉告诉云莫离,这个秦般若不止她所想的那般简单,所以和她接触需得小心再小心。压制着心里的困惑,她笑说:“秦姑娘请说。”   原以为她会继续追问兰园一事,却不想竟问了个让云莫离心头大惊的问题:“不知云姑娘,可认得戌莫尘?”   秦般若所说的戌莫尘,云翳秘密领养的义子之名,整个月影阁知道他存在的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长老级人物。云莫离募的一惊,试探的问:“你,究竟是谁?”   听完云莫离的质问,秦般若妖艳并未对她没来由的一问感到不解,只见她勾了勾唇,拿出了一根镶嵌着琉璃珠的发簪:“这簪子是姑娘送给我的,姑娘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这根发簪本就是云莫离亲手所制。云莫离怵的一惊,似想到了什么,她拽过秦般若的左手,果然在手心看到了一颗红痣。   “你,是莫离姐!”   原来秦般若,竟是真正的云莫离。      秦般若,不,应该称她为真的云莫离。林曦该庆幸还好当初云翳知晓云莫离对月影阁有异心,而并未将她和梅长苏的真实身份未告知于她。否则,她和梅长苏呕心沥血数载的绸缪都当功亏一篑。   “所以说,殿试那天换掉糕点,事实是你?”   “没错。”   “今日将我请来誉王府,明面上是打探兰园一案,实际上是为了我?”   “没错!”   “你……要我做什么?”   五年前,云莫离盗取月影阁机密,云翳派了好多人都未能找到她,正好当时容貌大改后的林曦与云莫离长的相像,再加上云翳病重,为恐月影阁因此内乱,云翳便让林曦假扮云莫离,帮他管理阁中事务,直到现在。   这期间,云翳和她不止一次派人寻找云莫离的下落,始终没有结果。谁知,她竟然易了容,留在誉王的身边为其效力。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秦般若抿了口茶,深深笑着,“我也不卖关子了,阿离,我要你帮誉王拉拢梅长苏,我知道梅长苏来金陵城中不过是为了一展他的麒麟之才,而你,跟着他其实是为了借用江左盟的势力保全月影阁……我答应你,只要誉王登上皇位,他定会尊梅长苏为国相,而月影阁也将会是江湖第一大帮。”   静默了半晌,云莫离冷笑一声,抬头看着她:“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尽心帮助誉王?”   提到誉王,云莫离清楚的看到秦般若眼中神采柔和了许多,就如当初对景琰上心后的她一样。   也难怪,当今世上能让秦般若心甘情愿去帮助一个男人,除了情爱,再无其他。   “好,我答应你。”   这边云莫离和秦般若正精神紧绷的做着交易,而另一头正和蒙挚看园子的梅长苏却是悠闲自得。   听到莫离被誉王请走的消息后,蒙挚就无法淡定了,他吵吵着,大有要冲进誉王府要人的势头。   “不懂!”飞流一边吃着莫离临走前给他留的橘子,一边朝蒙挚翻了个白眼。   蒙挚被瞪的一头雾水。   “放心。”梅长苏抚着飞流的头发,向蒙挚解释道,“小曦的这一趟王府之行,于我们益处良多。有秦般若在,誉王不会动她。” ☆、故人终相认      苏宅翻新后,前来登门拜访的客人多如牛毛,第一波来的是誉王还有秦般若。其实在梅长苏请工匠翻新苏宅的那天,云莫离便被秦般若秘密叫了去,目的是想询问府中有没有秘密修建暗道,因为苏宅和靖王府虽说前门看起来分别对着不同的接口,可实际上却在同一个街区,且两府后院只见只隔了一条阴渠。若不跳上房顶,还真瞧不出其中名堂。   云莫离的回答自然是没有,不过秦般若疑心重,对她的话半信半疑,莫离无奈,只好让她自个儿过来瞧瞧。   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无功而返。   腊月来临,年关将至,苏府一片喜气洋洋。自从接来了晏大夫和吉婶,云莫离可算是省心了,梅长苏迫于晏大夫的暴脾气开始乖乖吃药,飞流也不乱跑了,每日都跟着吉婶吃她做的吃食,至于云莫离自个儿,倒也过的有滋有味。   这不,闲得无聊的她,被梅长苏给轰去了靖王府“钓鱼”。   “殿下,云姑娘来了。”屋外传来列战英的声音。   “恩,请她进来吧。”萧景琰将手中的燃香插在香炉中,又留恋的抚摸了下牌位,这才起身来到府内的会客厅。   自那日于芷萝宫中亲耳听到母妃告诉他云莫离的病情后,许是出于同情吧,萧景琰对其的态度竟比对全心全意为他筹谋的梅长苏还要友好的些许,对云莫离劝告他的话也默默听着,就像静妃所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靖王府会客厅与前院的花舍是连在一起的,里头种着好多东西,竹子,桃花,杜鹃,梅花……当初莫离种这些的时候,只因觉着靖王府太过肃穆了,女孩子,都喜欢自个儿的家花香袅袅。   十一月,正是梅花憋足劲开放的时候,云莫离记得小时候,每到它的花期,母亲总会折好多放在卧室里,清淡的花香安渐渐的成为了她对幼年时光最深的印象。   回忆起当初硬拉着萧景琰陪自己种花的情景,云莫离的嘴角,终于露出了抹幸福的笑容。她愣了愣神,下意识地伸手抚上紫藤。      “别动!”靖王的声音从侧边传来,清冷的语气惊得正失神的云莫离浑身一颤。她赶紧收回手,霍然转头看向此刻因为她触碰了梅花,而稍显不悦的萧景琰。   “抱歉。”看着面前的云莫离失措的样子,萧景琰意识到了自己方才反应过激,于是开口解释,“梅树是我夫人生前种的,所以……”   “我明白。”云莫离咬着唇,微微一笑。   云莫离自然明白,这几年里,她不止一次让手底下的人秘密打探过萧景琰的消息,所以他所为林曦做的事,她都知道。例如这花舍中的花草,自她“死后”,萧景琰从未让府中下人碰过,从来都是由他一手打理。听说去年四月,他军中的戚猛和别人打赌输了,被撺掇着折了园中的几枝花,结果被萧景琰知道后,气的一连两个月都没给戚猛好脸色。   “对了,云姑娘今日来我靖王府,所为何事?”   “哦,听说庭生生病了,我是来探望他的。”   “云姑娘的心意我代庭生收下了。”萧景琰一笑,淡淡说道:“只是姑娘今日来的不巧,庭生被府中下人带他去了南街医管。”   “我知道。”云莫离解释道,“莫离出入金陵都有人跟着,而且殿下的靖王府中又有太多闲杂人等,若不找个正当理由,怎敢如此堂而皇之的来靖王府。我也不卖关子,其实今儿我是被义兄硬逼来钓鱼的。”   “云姑娘的意思是,我靖王府里有他人的眼线?”萧景琰紧握着的指骨咯咯作响,细数他府中的兵士下人,都是跟了他不止八年的,每个人他亦是诚心对待,未曾怀疑过他们对自己的忠心。   “殿下知道就好,以后行事说话小心些,至于这些人是谁,待会他们肯定会躲在暗处偷听我们讲话,不过殿下放心,我已派韩冥佘月领人分布于你我二人的周围,殿下只需坐等他们的消息便可。待知晓了他们的身份,殿下也别急着铲除,留着还有用。”   萧景琰虽说心里气愤,但眼下该做什么还是清楚的,他平复好心情,面色不改的说道:“多谢云姑娘,也请代我谢谢苏先生。”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鸟叫,莫离一笑,朝萧景琰使了个眼色:“殿下可否带莫离去供奉王妃牌位的暖阁。”   供奉牌位的暖阁,是靖王府中又一禁地,下人们素日断不会来此。云莫离让靖王带她去那儿,是为了更容易引出以下人身份潜藏在王府中的眼线。   萧景琰自是明白云莫离的意思,于是很配合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出乎意料,经由萧景琰一手布置的暖阁竟是无比的温馨,完全看不出,这儿其实是处灵堂。   当云莫离跨进屋子,一眼就瞅到了自己的牌位,不过最引她注意的不是牌位,而是供奉在牌位前的糕点。   不是她最喜欢的芙蓉糕,而是她最讨厌的藕粉糕。   闻着满室沁凉的檀香味,云莫离压抑着心里万千的情绪,开口喃喃问道:“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殿下为何给王妃供奉藕粉糕?”   从窗柩间吹来一阵冷风,晃动了牌位前的两根白烛,萧景琰望着渐明渐暗的白烛,神情变得柔和,眸子闪着哀伤的光芒。   看到他的变化和失神,云莫离连忙唤了一声:“靖王殿下。”   “哦。”萧景琰应了一声,随即恢复常态,但神色略显尴尬,“说出来也不怕姑娘笑话,我这么做,不过是想气的小曦能于午夜梦回时能够见一见我……我已好久没有见她了……或许,是因为我的这双手沾染了她最讨厌的东西,她生气了,所以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云莫离低下头,凄然一笑,呆呆的盯着自己苍白的双手。   当初来到这金陵城中,自始至终她都从未想过去伤害任何人,因为她一直记得那年春猎,景琰对她说过,他最讨厌的便是搅弄阴谋诡计的人。可如今,为了反冤大义,为了葬身梅岭的数万赤焰忠魂,为了将景琰送上皇位……她,正一点点的将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将自己狠狠的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甚至连救赎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兰园藏尸案,滨州侵地案,越氏复位,到今日礼部尚书被废……桩桩渐渐的背后,皆是由她和梅长苏一手促成。   …………   屋外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待它停在门口,梅长苏头也不抬的说了句:“人都找出来了?”   “恩!”解下身上的斗篷,云莫离将它交给了佘月,与梅长苏一起围着火炉坐下。   梅长苏和云莫离,与其说是兄妹,倒不如说是知己。有时候,只需对方的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内心所想。   看着云莫离落寞的样子,梅长苏已是了然,他知道,在云莫离的心里,萧景琰永远都是不同的存在。即便是面对梁帝面对谢玉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人,她的神情都不曾有过半分波澜,可面对萧景琰,她多年练就的理智冷静竟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哥!”   刚才云莫离低着头,现在抬起来,梅长苏才发现她的脸色竟是惨白的叫人害怕:“出什么事了?”   “我……我回来的时候路过菜市口,他们在斩杀这几起案件的主犯……哥,你知道吗?看到他们头颅落地,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白雪,那一刻,刺目的殷就像是把尖刀,毫不留情的扎进了我的心头……我,后悔来金陵了。”   听着她诉说的梅长苏,看似神色平静,可他却将自己的手指伸进了火炉。   一旁的黎纲一惊,连忙将他的手拽回:“宗主,你这是做什么?”   梅长苏似哭似笑地将手掌摊开在他们的面前:“我这双手,也是挽过大弓,降过烈马的,可现在却只能在这阴诡地狱里搅弄风云了。”说完,又盯着屋外不知何时飘起的大雪,平静说道,“小曦……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为了爱我们和我们爱的人,你我兄妹必须一路踩着鲜血走下去。”    云莫离擦干眼泪,走过来坐到梅长苏的身边,将滑落的大氅重新披在了他的身上。   梅长苏欣慰一笑,轻轻地拍了拍云莫离的手,兄妹二人就这样沉默着,从白天对坐到了黄昏,又从黄昏对坐到了深夜。   三日后,是腊月二十。   朝堂争辩已结束,听闻周老先生今日要离开的消息,梅长苏一早便让黎纲陪着自己去了金陵城外,只为能够送送这位恩师的挚友。而云莫离,则拿了好多的黄纸白烛,独自去了金陵城外。   她要去祭拜一个人。   由于河道改建,当年波光粼粼的泗水湖,干涸的就只剩下了最中间的那个亭子,慢慢的,便成了少有人来的荒芜之地。   正因如此,云莫离才会选择这里秘密祭拜。   可是,为什么会碰到他?   枯枝瑟瑟,只见漫雪孤亭中,一身黑玥劲装的萧景琰负手而立,腰间象征郡王身份的环佩,被寒风吹得叮咚作响。      他不怕冷吗?   也许不是不怕,而是心已冷惧。   紧了紧身上明显又加了好多棉花的胡裘斗篷,云莫离迈步走近他,微微行了一礼:“靖王殿下!”   萧景琰闻声回头,见是云莫离遂收起了眼中的落寞:“听霓凰郡主说,云姑娘那日回去后得了风寒,我本要来探望的,可事务繁忙便耽搁了。”      “我身子不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每次都来探望,殿下哪还有时间去处理正事?”   虽说她唇边一直保持着打趣自己的微笑,但萧景琰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黯然痛苦,可当他再去瞧时,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寒风萧嗦,云姑娘身子既然未好,不好好在府中养着,来这里做什么?”   “祭拜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云莫离垂下双眸,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将用白布遮盖着的竹篮放在石桌上,把里头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不知是由于寒风凛冽,还是心里悲痛,云莫离手中的火石怎么也打不着。萧景琰看在眼里,他蹲在她的身边,伸手拿过火石,只一下便点着了。   “多谢!”   萧景琰神情微震,原本平淡的眸子忽然变得不再平静,因为云莫离的泪水正顺着脸颊,不停地向下滴落。不知为何,萧景琰竟因她的哭泣而感到了些许莫名的心痛,那感觉,就好似面前的哭泣的人,不是云莫离,而是他最关心的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要伸手为她拭去的眼泪,可这些想法,终是因列战英突然传来的声音消失不见。   “殿下,陛下宣您及刻进宫。”   待萧景琰策马远去,云莫离哭的更凶了,仿佛要将此生所有的眼泪一次性流完。   哭够了,雪停了,白烛也燃尽了。   “小曦!”   梅长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莫离转头,却对上了两双同她一样哭的通红的眸子。   除了梅长苏,还有霓凰郡主。   他们,终是相认了!    ☆、暗涌向何流   “小曦,你真的决定不与靖王殿下相认吗?”霓凰看着因风寒未好,而不得不躺在榻上修养的云莫离,一边拨弄着火盆,一边心疼的问道。   云莫离目光一滞,微微笑道,但却是不答反问:“霓凰姐姐,你知道那日我在泗水长亭祭拜的是谁吗?”   霓凰愣了一下:“你不是说,是为云翳先生吗?”   “那是骗我哥的。”云莫离摇头,淡淡说道,“我真正祭拜的,是我那来不及出世的孩子。我一直让大家瞒着哥哥,所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其实当年在梅岭的那一夜,我所经历的远比他猜测的还要多……”   “孩子?”霓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你和靖王殿下有过孩子?”   “如果他还活着,也就比庭生小三四个月。”      所以这便是她喜爱孩子的原因?霓凰肩头微颤着,她静静地看着软榻上身影羸弱的云莫离,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从军十年间,她不止一次看到过兵士死后,他们的母亲抱着儿子的遗体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   失子之痛,于一个女人来说,残忍至极。   “小曦,你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云莫离噙着泪,缓缓地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霓凰眼中的泪感染,才不会将心里好不容易筑起来的释然,再次崩塌。   静默了半晌,她叹了口气:“到了琅琊山不久后,我便昏迷了,这一睡竟是五年。所以……我还好。”   霓凰听出了莫离话中有故意隐瞒的意思,她想知道她当年经历过什么,但不想因此而掀开她的伤疤,未免莫离伤心,她便不再过问。   “阁主!”佘月走了进来,见霓凰也在,颇具为难的看着云莫离。   “没事,说吧!”云莫离吩咐着,她本就梅打算继续瞒着霓凰。      “阁主不是一直让韩盯着誉王府吗,几日前,他发现誉王府中除了秦般若外,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的眼睛和玉美儿描述的蒙面人很是相像。方才韩冥传来消息,说是他在那女人常去的螺市街的小院民房的密室里,发现了一精神恍惚的妇人,正是阁主的母亲。”   刚端起来的茶杯应声而碎,水渍混合着茶叶全都洒进了火盆里,发出嗞啦的响声,溅起的炭灰将云莫离身上的白衫污了满满一层。   只要她活着,什么都不重要了。      韩冥口不能言耳不能听,每次打探来的消息只能靠字画陈述,这次也不例外。   看着画中熟悉的妇人,她可以确定,就是自己的娘亲。她想救她出来,可理智告诉她,还不是时候。   照韩冥所述,那个女子不但没有虐待林乐瑛,反而好吃好喝的供着,除了行动受限制外,她的生活过的也算安逸。再者,玉美儿生前也说过,当年有人从她的手里救走了林乐瑛,云莫离觉得,那个人便是韩冥发现的女子。   她到底是谁?誉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是奉誉王的命令出手相救的吗?如果是,誉王又为何会救自己?   谜团再次接踵而来,不过云莫离还未来得及一一去解开,那股不知名的暗流,已涌向了她。   除夕夜。   一声声巨响过后,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如同朵朵影花争相开放,将被风雪衬得越发漆黑的夜空瞬间照亮,宛若白昼一般。   “过年了!”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原先还有些冷清的苏宅顷刻变得喧闹起来,以梅长苏和云莫离为首的众人,整整齐齐的围坐在暖阁内,一块谈笑风生的吃着吉婶做的年夜菜。   按照江左盟以往的惯例,年夜开席之前众人得挨个儿给梅长苏磕头拜年,领取丰厚的红包。云莫离因为是梅长苏的妹妹,辈分伤自然矮了半截,所以每年她都不情不愿得跟着黎纲他们,给梅长苏磕头。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还有月影阁众人和飞流这个小家伙向她磕头拜年,每每到这一刻,云莫离心里才会觉得平衡些许。      一通拜完,就剩下了飞流。只见他为难的分别在梅长苏和云莫离身上看了几眼后,毅然决然的舍弃了他的苏哥哥,大步的走到了云莫离面前,扑通跪下,磕了个重重的头:“离姐姐,拜年!”      梅长苏尴尬地收回本要递给飞流的红包,哼哼两声:“飞流,你今年可不乖哦。”   “飞流!很乖!”   “那你怎么先给离姐姐拜年,而不先给苏哥哥拜年!”   “因为……”飞流盯着云莫离在他眼前晃悠的红包,心一横,解释道,“离姐姐,多!苏哥哥,少!”   飞流的一句话,把大家伙都得逗乐了。就连因为梅长苏和云莫离不按时吃药而绷了好几天脸的晏大夫,也摸着他那扎了个结的胡子笑出了声。      一阵欢声笑语中,吉婶的饺子上桌了。梅长苏一声令下,众人如狼似虎的抢了起来,看的一旁的梅长苏和云莫离忍俊不禁。   孤单久了,这种热闹的场景已成了一种奢侈。   “你也吃吧!”梅长苏夹了一个,放在了云莫离面前的小盘里。   “你也是!”礼尚往来。   盘中的饺子冒着氤氤的白气,待它不怎么烫了,云莫离才执起筷子,可刚放进嘴里,喉间却隐隐觉得有股子腥甜。趁着梅长苏和晏大夫说话的空挡,她拿起帕子掩嘴轻咳了几下,果然如她所想,又吐血了。   “阁主!”一旁的佘月咬着唇,泪水模糊了双眼。   云莫离赶紧朝她使了个眼色,转而又对梅长苏和晏大夫说:“哥,晏大夫,我有些乏了,就先回去睡觉了。”   “那就回去吧!”梅长苏微微一笑,同意了她的请求。   佘月本想跟着一块回屋,但被云莫离给强制性的留在了大厅。出了屋子,刚走到长廊的尽头,韩冥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院子里。   “出什么事了?”   韩冥咿呀几声后,折了根树枝蹲在雪地里写了起来。   “谢玉派卓,杀人!”   云莫离一惊:“可知道杀什么人?”   韩冥摇摇头,继续写到:“阿英说,派菜的宫人和护卫。她,已跟了去。”   阿英,是跟随云莫离一起来金陵城的又一个月影阁杀手。她是韩冥的妻子。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这样漫天飞雪的除夕夜晚,最适合杀人了。有锣鼓鞭炮隐去刀剑惨叫,有飞雪盖住血渍脚印,待明日太阳升起,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还未赶到皇宫,云莫离和韩冥就在半道上遇见了浑身是血的阿英,她伤的很重,只能靠着手中的那柄大刀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的往前跑着。   “阿英!”   阿英闻声抬起了头,可在看清来人是云莫离和韩冥时,死寂的眸子猛地惊恐起来:“别过来,快走!韩冥,快带阁主走!”   话音未落,空气中忽然传来羽箭滑过的声音,云莫离和韩冥下意识的盯着阿英,只见她的身体在一怔后,如同残叶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原本空旷无人的街道忽然间出现了数十个黑衣杀手,他们目光狠冽,手中的刀剑泛着幽幽的冷光。   韩冥扶起阿英,将她交给云莫离后,上前几步,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云莫离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让她带着阿英赶紧离开,自己断后。可就目前的形式看来,韩冥根本不是这群杀手的对手,而她也无法将阿英安全带回苏宅。   对了,还有梅长苏给她的江左盟专有的火硫烟。云莫离连忙扯下自己一直随身携带香囊,将藏在里面看起来像块石头似的火硫弹拿了出了,点燃引线。   而此时,已参加完宫廷晚宴的众位皇子,正结伴往宫外走着。   “殿下,你快看!”列战英惊呼道。   萧景琰皱了皱眉,顺着列战英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早在半个时辰就不再有烟火盛开的夜空,竟多了道五彩斑斓的诡异之色。他记得,这个他曾见飞流燃过,据说是江左盟专门用来求救用的。   “难道是苏先生出事了?”萧景琰一惊,立即翻身上马,朝着火硫烟的方向奔去。   …………   幸好,虽说身子羸弱可她武功底子还在,云莫离取出一粒闻着令人作呕的酸苦药丸,匆匆忙忙的服下,只片刻她的身子便利索舒坦了许多。看到求救信号到赶到这儿,少说也得要一刻钟,而这颗药只能恢复一刻钟的精气神。   将阿英缓缓放在身旁的石阶上,云莫离拿起阿英的刀,一闪身加入了混战之中。韩冥本已被他们打的节节败退,云莫离的突然加入,让他有了片刻的喘息机会,也让围攻他们的黑衣人一愣。   他们没有料到,久缠病榻的月影阁阁主竟然也会武功。   一时间身影交错,刀剑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不过几招下来,云莫离的胳膊上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剑,伤口疼的她支撑不住摊倒在了地上。   “什么人!?竟敢在金陵城中公然行凶!战英,带人将他们拿下!”踢踏的马蹄声伴随着萧景琰的厉声一吼,传进了云莫离的耳中,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只见一身郡王黑纹长衫的萧景琰,眉目凛冽的立在枣红大马上。   黑衣人落荒而逃。   “景……靖王殿下。”   听到云莫离唤自己,萧景琰翻身下马,半蹲在她的身边将其扶起:“云姑娘可有受伤?”话还未问完,萧景琰便感觉到手心温热,迎着月光一看,竟是满手鲜血。   云莫离赶紧抽回胳膊,将带着绒毛的袖子理了理,无碍的笑道:“我没事,这血是不小心沾上的,多谢殿下出手相救,改日我定然备礼登门答谢。”说完,已和韩冥一起,走向了已赶来的黎纲等人,    ☆、静嫔心起疑   谢玉在梁帝眼皮子底下制造的除夕血案,蒙挚身为守卫皇城的禁军统领,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怒极的梁帝下令责罚了他五十军棍,以示惩戒。   可就在宫人被杀的消息传遍金陵城时,誉王却被谢玉旁敲侧击的指引着进宫替蒙挚求情。   对于蒙挚这个武将,梁帝从未怀疑过他的忠诚,也从没有怀疑过他与皇子们关系密切,但若是被自庆国公倒台后,一直迫切能够得到蒙挚相助的誉王这么一闹,幕后推手谢玉定能借此事触到梁帝多疑的弱点,不仅使得蒙挚彻底失去梁帝的信任,还能顺道将誉王拉下马。   不过幸好,梅长苏及时跑到誉王府阻止了誉王,才没让此事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局面。   这件案子,也被交到了悬镜司手里查办。   梅长苏和云莫离都明白,这起案子即便是交到悬镜司手里,也不可能会有个结果,因为幕后之人是当今的宁国侯。      除夕夜云莫离遇袭一事,被梅长苏成功压制了下来,萧景琰虽不理解他为何不愿伸张此事,但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谈,并下令列战英等人也守口如瓶。至于当事人云莫离,自那晚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了筋骨似的,连下床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躺在软榻上安心修养。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   虽说萧景琰早已开府,而且在军中威望极高,但因为他仍是只有郡王封号,所以不到特殊的日子,是不能同誉王和太子那样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今儿正好是朔日,按照宫中规矩他是可以入宫面见母嫔的。于是一大早,他便起身来到了芷萝宫中。   “今儿怎么来这么早?”静嫔温婉笑着,为萧景琰掸掉满身的雪花。   “自然是想母亲了。”萧景琰一面答着,一面解下披风交给了婢女。   “怎的几日没见变得这么会说话了?”静嫔一笑,接过青尧刚沏好的热茶,转手递给了萧景琰,“快喝了暖暖身子。”   “多谢母亲。”   “你这孩子,你我母子之间哪用得着谢谢。”静嫔无奈的摇摇头,忽而记起了什么,她朝青尧使了个眼色,青尧会意将其他的几个婢女带了出去。   “母亲可是有话要单独跟我说?”萧景琰放下茶杯,和静嫔一块坐在火炉旁。   静嫔点点头,缓缓说道:“昨儿霓凰告诉我,说是除夕那晚云姑娘遇袭,幸亏你及时赶到,才救下了她的性命。景琰,可有此事?”   犹豫了一会,萧景琰未做隐瞒:“是,云姑娘遇到的黑衣人正是杀死送菜宫人的凶手。因着云姑娘和月影阁暗卫正巧目睹了他们行凶,于是便想杀人灭口。”他说着,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那夜的情形,当回忆到云莫离如正常人般与黑衣人打斗的样子时,他的面色微微疑惑。   “怎么了?”静妃注意到了自家儿子的疑色。   “母亲,您精通医理,可知这世上有没有方法,能让一个病重无力的人,于顷刻间变得与正常人无异,甚至比正常人还要厉害?”   静嫔一愣:“有是有,不过……你问这个干吗?”   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遍后,萧景琰从袖间掏出一个瓷瓶,交到了静嫔手里:“这瓶药是除夕那晚在云姑娘离开后,我于街上捡到的。母亲看看,是不是这种药。”   静嫔打开瓶子,凑倒出一粒凑在鼻下闻了闻,原本疑惑的眸子渐渐变得惊讶,但只是一闪而过。   “母亲?”   “哦。”静嫔应了一声,将药丸重新倒回了瓶子,“这是凝华丹,的确可以令人力量暴走,只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服用者在事后需得卧床修养半个月才能恢复体力。”   萧景琰了然的点点头,难怪云莫离会突然闭门养病,原来如此!   静嫔欲言又止的看了眼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从旁边的药柜中拿了个药囊:“景琰,香囊里的药草对恢复体力很有帮助,你将它交给云姑娘……还有,代我再同云姑娘说一句,若是得了空可否来芷萝宫一趟,好让我为她再诊诊脉。”   “我知道了。”   因为还有要事等着处理,萧景琰只呆了半个多时辰,便起身行礼告辞。      连喝了半个多月晏大夫送来的药,云莫离的身子明显有了好转,这不,都已经能够独自起身在苏宅内院里溜达了。   梅长苏带着飞流去了穆府做客,云莫离闲得无聊便潜进梅长苏的书房,寻了纸墨练起了书法。突然,一声巨响震响彻了金陵城,云莫离赶紧放下笔,让佘月出去瞧看发生了何事。   原来竟是太子的私炮坊炸了,据说是由于最近无雪天干,火星崩落引起的。不仅整个私炮坊爆炸后被夷为平地,还牵连了那条街道上所有的住户。好在半个时辰前雪停了没风,不然火势定会延到下一个街坊。   “你回来的时候看到都有谁赶去扑救?”   “最先赶到的京兆衙门,后来是巡防营,这些个只吃不干的家伙,不好好救助也就算了,竟然还趁乱敛财。最后还是靖王殿下率亲兵到现场才镇住的。”   还好!有萧景琰在受伤的百姓们定然可以安置好。   “我哥呢?”   佘月继续说道:“梅宗主已让黎纲大哥他们取了药和粮食帐篷,单靠靖王殿下带来的帐篷药物,是远远不够的。”   佘月话音刚落,云莫离便取了披风,大步出了苏宅,佘月担忧她的身体,跟着一块绕过条条长街,来到了事发地点。   断壁残垣,焦尸遍地,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酸臭的味道。在看到这一幕时,云莫离只觉得自己恍惚间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的梅岭。同样的硝烟弥漫,遍地焦尸。佘月扶她踩着瓦砾碎片,踱步向不知在说什么的梅长苏霓凰萧景琰三人身旁。   “只是为了加重打击太子的砝码,誉王就能如此草菅人命吗?难道,这又是苏先生为誉王出的奇谋吗?”   当云莫离走近,听到的却是萧景琰字字如刀的冷言冷语。   为什么都快三十二的人了,还这么没脑子?云莫离气的跺脚,上前冷冷地打断了梅长苏欲解释的话:“靖王殿下,恕我冒昧问一句,在殿下的心里我义兄就是这种为达自己目的,而不顾百姓死活的人吗?殿下若真如此觉得,呵一一!看来我兄妹二人还真是看错人了。”   许是相识这么久来,萧景琰还是头一次见云莫离发火,他愣了愣,也反思到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他还在气头上,抱拳赔礼时明显有些态度强硬:“听到先生将此事分析的如此透彻,我还以为……对不住,是我错怪先生了。”   “什么叫做你以为,萧景琰,难道你做事都是凭感觉而为吗?”云莫离冷笑一声,“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连听都没听见都没见,就敢妄自断言。你该庆幸骂的人是我义兄,若是换作我,定先你骂个狗血淋头,然后再老死不相往来。”   霓凰和梅长苏两人面面相觑,不只是萧景琰,也是他们头一次瞧见云莫离发这么大火。看着她喋喋不休的样子,本欲替自家林殊哥哥辩解的霓凰,生生住了口。   “我……”萧景琰被骂的哑口无言。   怎么感觉像是她蛮不讲理似的?云莫离愣了愣,才发现他们三个都在盯着她。   “殿下莫要怪罪,家妹脾气向来如此。”梅长苏代替她拱手赔罪。   “是我有错在先,云姑娘不过是实话实说。”   谁都不再言语,一时间,沉闷的气氛横在了四人之间。云莫离深吸口气,眼神不经意的扫过旁边官兵,见他已经离开,补上了先前的礼:“不知殿下可否与我单独谈谈。”   看了眼梅长苏和霓凰,萧景琰点点头:“好。”   待行至偏僻处,云莫离确定那人没有跟来后,歉疚地含首一笑:“刚才那般说殿下,实在事出有因,望殿下莫要怪罪。”   听她这么一说,萧景琰已明了了大概:“姑娘的意思是,有他人在偷听我们讲话?”   “誉王可是日夜盼着我兄妹二人与你为敌。不过,我说这些并非只为瞒听耳目,殿下,我明白你讨厌阴诡毒计,也知是你性格使然,但你要时刻记着,不要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明白。多谢!” ☆、静嫔认林曦   从私炮坊回来后,云莫离将自己关进了屋子,拿出临走前萧景琰给她的香囊,仔细检查着里面的药草。朱罗草,无果絮桃,艼菱花,竹榆……竟是用来医治服用完凝华丹所发遗症的药方。   静嫔娘娘是知道了什么吗?云莫离不太确定,不过她觉着以静嫔那般通透的心思,估计见面后,定会让她看出些什么,可若是不去,她有所隐瞒的事情便是板上钉钉了。   所以,她必须去。   待私炮坊的事情平息后,云莫离以入宫探望梁帝为由,只身进了宫。然后在请完安后,避开禁卫军和宫女太监,又等萧景琰离开,这才进了静嫔居住的芷萝宫。   “娘娘,云姑娘来了。”青尧挑开帷帐,压低声音附在正准备午睡的静嫔耳旁说道。   “等了一个月,终于来了!”静嫔起身穿好外衣,意味深长的笑着,“请她进来吧!”   “是,娘娘!”青尧领命,屋里的其他宫人都带了出去后,将等候在院中的云莫离引进了暖阁。待青尧离去,云莫离回身朝着坐在榻上的静嫔行礼。      静嫔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云莫离的手腕:“姑娘不必多礼,月前我让景琰带话邀你前来,不过是听闻姑娘身体抱恙,想为姑娘诊脉医治而已。”   云莫离一怔,紧紧的盯着手腕上看似普通握着,实则是在把脉的手指:“如此,莫离先谢过娘娘。”   静嫔深深地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在认真的探着她的病症,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姑娘中过毒?”   云莫离知道静嫔并没有探出什么,这一问不过是试探而已,不过未免令其起疑,她还是点了点头:“早年间闯荡江湖的时候,中过一次,自那以后身子便不大好了。”   “姑娘中的是什么毒?”   “一种没有解药的奇毒。”   静嫔继续追问:“名字?”   云莫离看了静嫔一眼,双眸未起丝毫波澜的说道:“五尸散。”无尸散和天斓散毒性相似,解法相似,若不是有像蔺晨那般高超医术的大夫,根本分辨不来它们有什么不同之处。   许是早就料到了云莫离会这么回答,静嫔在听完她的解释后,凄然一笑,突然一字一顿的说道:“小曦,你还打算瞒着母亲我到什么时候?”   “恕我难懂娘娘话中意思?”尽管心里已被静嫔的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她仍是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可她掩在衣袖间紧握的手,却出卖了她此时并非表面上平静。   或许连云莫离都从未发现过,她只要说谎,手便会不由得握紧。   静嫔深吸了口气,道明了她敢这么说的原因:“五尸散与天斓散毒性相似,解法相似,甚至连解药都异曲同工。没错,凝华丹是可以都令中了五尸散或是天斓散的人瞬间功力大增,可不同的终究是不同的。中过五尸散的人吃了它,不管他身子再怎么羸弱的,只需卧床八日便可以下床,而中过天斓散的却需卧床半月。”   云莫离听着她的解释,反驳道:“即便我中的是天斓散,娘娘也不能一口咬定我就是林曦。”   言多必失,话一说出口,云莫离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她的眼神变得飘忽起来,掩在广袖间的手握的更紧了。   “天斓散是我大梁金陵皇室才有的毒|药,先帝曾用它来控制有反叛之心的武将。”静嫔一边不紧不慢的说着,一边细心注视着云莫离的举动,“我查过医典,中了此毒的人若是乖乖呆在金陵城中,闻着我金陵特有的竹榆花香,定会相安无事,但若是离开金陵城则会立即毒发,虽不致命,却能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但若是在其他地方中了天斓散,也会当场暴毙而亡。据我了解,月影阁阁主云莫离从未来过金陵城,且照你如今的体质来看,你身上的毒性少说也已有十二年。细数十二年前,能让陛下用此药控制的人,除了赤焰林家和祈王,就只有束州林家。”   “你是女子,林曦也是女子,你不到三十岁,她若活着年纪也是这般大。林曦爱景琰,而你看着景琰是眼神会不由得注意他;林曦对藕粉过敏,殿试那日有人换了藕粉糕给你……”   原来静嫔早已将她所有的伪装看穿,云莫离自嘲一笑,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流着。   “当年,我一直想不通负责料理小曦后事的谢玉,为何会急急赶在景琰回金陵前,将尸骨下葬。”静嫔深吸口气,仍旧继续说着,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现在明白了,景琰是小曦的丈夫,他是最了解小曦的人,他们怕景琰回来后发现端倪。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小曦的尸首。”      云莫离哭的更凶了。   没错,当年因为又玉美儿的帮助,他们将麝香的尸首几乎完美的伪装成了林曦的样子,物件齐全,可玉美儿却漏了拿蔺晨送给林曦的短笛,等她记起来时,林曦已逃离了囚禁之地。   静嫔噙着泪,手心颤抖地抚上云莫离苍白的脸,哽咽道:“天斓散的毒性仅次于天下奇毒之首的火寒毒,毒发时腐人皮肉内脏,令人生不如死。孩子……你到底遭了什么罪啊?”   “我……”云莫离缓缓站起身,跪在了静嫔脚下,唤了声,“母亲……小曦希望,母嫔能继续替我隐瞒,不要……告诉景琰。”   “为什么?”   “因为……我活不久了。”云莫离挽起衣袖,露出胳膊上一条若隐若现的黑线,“其实……早在去年我就已油尽灯枯,我义兄梅宗主和琅琊阁老阁主遍寻奇药为我续命,现在的我,全靠药力过活。等黑线蔓延到指尖,便是我陨殁之日。……算算日子,顶多还有一年多……母亲比我了解景琰,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我经历的种种……他已承受过一次丧妻之痛,我不忍他再经受第二次……瞒着他,总是好的……所以,我恳求母亲,永远不要告诉他。”   “傻孩子……”静嫔叹口气,最终还是点点头。      见她答应,云莫离释然一笑:“母妃,我现下身份特殊,不便于宫中久留,改日寻了机会,再来探望母亲。”   “好……万事小心。”   相认了,顾及便多了,顾及多了,留恋就更多了。 ☆、景琰初生疑   两月前的私炮坊一案事发,梁帝大怒,太子因此受罚被禁足东宫。在他远离朝堂的日子,按捺不住野心贪欲的幕后之人誉王,开始变得一场勤恳,每日早朝都能后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与大臣们谈论国政的声音。   云莫离和梅长苏正愁该怎么令梁帝对誉王产生芥蒂之心,誉王的这一做法,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愿。放下,他们便秘密找来江左盟隐藏在金陵中的下属,将誉王将会成为太子的传言,传进了朝中大臣耳中。梁帝生性多疑,若是让他知道了,定会对誉王心生不满,毕竟,众多儿子当中他最爱的还是太子。   转眼到了四月。   经过四个月的修养救治,身中数刀的阿英也已痊愈,为了保护她不被隐藏在苏府附近的卓家人灭口,云莫离不再让阿英出去行动,将她以苏府婢女的身份,留在了苏宅之中。   表面上的日子,再次归于平淡安逸。   但他们都知道,四月注定是个多事之月,因为金陵城有名的“两姓之子”,萧景睿的生日马上就来了。   这日,云莫离来了兴致,带上佘月出府为萧景睿置办生辰礼物,谁知刚跨出苏宅大门,就迎面遇到了梁帝身边的婢女,说是梁帝要见云莫离。   从云莫离来到金陵,已整整七个月。这七个月梁帝主动唤她入宫的次数总共加起来也不到二十次,若不是因为她身体欠安,梁帝特允了她每隔几日去太医院医治,恐怕她连宫都入不了,更别提找机会趁萧景琰不在时,同静妃闲聊了。   虽然不知道了梁帝此次唤她出于何因,云莫离还是高高兴兴的进了宫。   “哦,莫离来了……”梁帝虎目暗沉,有种说不出来的疲惫,“你来的正好,陪朕下盘棋吧。”      “是!”云莫离起身,等高湛命太监们布好棋盘放好棋子盒,扶着梁帝坐到了榻上。   看的出梁帝今儿有些心不在焉,连下了两局竟都败给了云莫离,到第三局开始的时候,一直静静地呆在一旁的高湛,冲云莫离使了个眼色。   云莫离会意的点了点头,开口试探的问道:“陛下可是有心事?义父在世的时候常说凡事不能憋在心里,陛下不妨说来听听,这样心里也舒坦点……陛下大可放心,莫离是不会说出去的。”      梁帝眯了眯眼,执起一子落下,开始了新一局厮杀:“莫离啊,就近来朝堂有关景桓这孩子流言一事,你怎么看?”   云莫离表情微滞,佯装惶恐。梁帝抬头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摆摆手:“你只管说便是,朕不会怪你。”   云莫离勾了勾嘴唇,一边同梁帝下着棋,一边缓缓说道:“莫离和誉王殿下虽说接触不多,到莫离看的出,他的确是个很有能力的亲王,只是,身在帝王家,心性难免会因着外界种种,不复当初,若陛下能加以引导,或许他又能变成幼年时承欢膝下的好儿子……当然,这只是莫离个人看法,誉王殿下是陛下的儿子,相信没有人能比陛下更了解他。”   字字句句直指要害,若换作平常,梁帝肯定会在听完后大发雷霆之怒。但今天不同,不仅是因为之前他就已对誉王心生惋惜,更因为讲话的人是云莫离。   他相信云家的忠心。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千秋,为何朕的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让朕省心的。”   “人无完人,事无完事,若是皇子们真的完美无缺,到那时,陛下才真该担心了。”   听着好似不经意的一句安慰,却令梁帝心头一怔。回忆当年,不就是因为祈王太过完美,完美到直接威胁到了他的皇位,所以,他才在谢玉和夏江高密之后,毫不留情的灭了祈王全府。   看着梁帝明显失了色的龙颜,服侍了他多年的太监总管高湛,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抑制着微微发抖的心头,偷偷瞄了眼与梁帝对坐的云莫离,却见她竟好似没事人一般,悠哉的拿着棋子,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   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云莫离微笑抬头,对上了高湛意味深长的眸子。   高湛,一个察言观色厉害的都快成精的老太监,也是在这金陵城中,将事物看的最透彻的人。   云莫离朝微微一笑,回头继续下着棋。   “陛下,该你了。”   梁帝被唤回了心神,他叹了口气,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棋盘厮杀当中。   一局完,梁帝赢了。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是!”云莫离点点头,行礼告退。   待云莫离走远了,梁帝随手将已成定局的棋盘打乱:“高湛,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说完,也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芷萝宫中。   端坐在软榻上绣着香囊的静妃,一心二用,是不是抬头满面柔和的看一眼旁边吃着榛子酥的萧景琰,   “母妃看我做何?莫不是儿臣脸上沾了什么?”萧景琰说完,又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今儿这屋子怎这般热?”   静妃笑着摇摇头,掏出手帕为儿子擦掉额头的薄汗,柔声道:“芷萝宫里本就阴冷,再加上这几日天总是阴晴不定,我便叫青尧她们点了火盆,驱驱寒气。”   其实,是为了林曦。今儿是初六,是林曦可以进宫的日子,静妃知道她畏冷的厉害,于是先用火盆将屋子里的寒气祛除。   “原来如此。”萧景琰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继续笑道,“对了母妃,我听青尧说,你常同云姑娘一起闲聊。”   “是啊。”静妃秋水般澄澈的眸子微微荡了荡,语气温润,“这位云姑娘,与我甚是投缘,而且她和苏先生舍了誉王和太子这两条捷径,选择帮你。无论将来结果如何,这份情义你我母子都当记在心里。”   萧景琰虽看起来是在静静听着,但心里早已疑云密布,他蹙了蹙眉,不解的问:“母妃,这些话儿臣每次来的时候,您都叮嘱过我。更每次都交代我定要善待云姑娘,母妃与她真的只是投缘那么简单吗?”   在萧景琰的印象里,静妃从未将一句话叮嘱过三遍以上。   “是吗?”静妃愣了愣,笑道,“我就是对莫离这孩子喜欢的很,瞧见她,总感觉像是瞧见小曦。”边说边垂下了眸子。   母妃如此,他有何尝不是。从云莫离初次到靖王府拜访后,再与她接触时,他总感觉在云莫离的身上,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与她是分别很久后终于重逢的朋友。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他让列战英打听过,云莫离自幼生于江州月影阁,根本从未来过金陵城。   所以说,这一切不过是他的错觉。   至于为何会有这种错觉,想来许是她和林曦一样,都喜欢在午后晒太阳,闻鲜花。   可是,她终究只是云莫离,而不是那个占据他整颗真心的林曦。   萧景琰惆绪上头,叹了息道:“母妃的意思我明白,我定会喊声对待苏先生和云姑娘,争取早日为赤焰军,皇长兄,小殊他们洗刷冤屈。”   “好孩子。”静妃欣慰一笑,“时候不早了,明日你还要离京,早些回去休息吧。”   萧景琰点点头,起身行礼告辞,不过刚刚转身走了几步,又被静妃叫住了。   “母妃还有什么未嘱咐的吗?”   “景琰,南楚要带公主来我金陵议和下嫁一事关系重大,一定要去与苏先生商量一下,让他为你出挡灾对策。还有……能否抽出几个亲兵,去趟东海,帮我寻一味冰续草。”原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原来是寻草药,萧景琰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   “飞流?”   “飞流听不到!”   “飞流?”   “飞流不在!”   走到门口,听到屋外梅长苏和飞流的对话,由于久病精神不振和心事繁重的云莫离,难得的眉眼具笑。   她看了眼正靠着柱子画圈圈的飞流,有些哭笑不得的问一旁同样满脸无奈的梅长苏:“哥,飞流又怎么了?”   “生气呢。”梅长苏放下茶杯,将盖在腿上的薄毯为云莫离披上,笑说:“他向我要和你的袖指玉笛一模一样的笛子,我说我没有,他就生气了。”   袖指玉笛于云莫离来说,是很重要的物件。它不仅是云莫离作为林曦时,除却萧景琰的勾玉外,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还是她和哥哥的救命符。回忆当初,若不是因为她晕倒后不小心露出了袖指玉笛,恐怕林曦和林殊早已命丧归西,哪还有如今的梅长苏和云莫离。   重要归重要,但一看到飞流这孩子满脸委屈的样子,云莫离还是心软了。她无奈的笑了笑,走到飞流身边,试探的问:“是不是飞流拿到玉笛,就不生苏哥哥的气了?”   听懂了云莫离话中意思,飞流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用他那水汪汪的眼神看了看后,重重的点点头:“拿到,不气!”   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云莫离摸了摸飞流的头发,微笑说:“笛子就在离姐姐床头的柜子里,飞流自己去拿,记住,不许将姐姐柜子里的东西翻乱。”   “恩。”   飞流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惹得云莫离忍不住伸手去掐他的脸蛋。不过还未碰到,他已使轻功旋身飞向云莫离的房间。   “佘月呢?”   云莫离装作没有听到,笑着接过他递来的茶水,闻了闻,秀眉蹙到了一起,“哥,你泡茶的手艺退步了。”   “你别岔开话题。”梅长苏夺过杯子,没好气的说,“小曦,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   “你的身体。”   话一出,云莫离的胳膊募地一滞,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抬头,果真对上了自家哥哥怒气冲冲的眸子。再看一旁的桌子上,赫然是她与蔺晨飞鸽相传的密信:“你,知道了?”   此刻的梅长苏,宛若一块千年寒冰,冷冽的气息令人望之畏惧。   “如果我不是发现佘月和阿英常常外出采药,如果我没有拦截蔺晨送来的书信,如果我没有去问卫峥大哥……如果,今日不开口相问,你,是不是打算到死也瞒着我?”   “哥……”云莫离低低叫了一声。   “别喊我哥。”梅长苏眼眶发红,“待景睿生辰一过,我就让人送你回廊州。剩下的事全都交由我来做,皇上那儿也自会解释清楚。”   “我不回去。”   当初从开始布局,到借机来金陵平冤。她和梅长苏就已说好一块担负,可来了金陵之后,梅长苏却一直不让她过多插手,她明白,哥哥是不想让她深入这趟浑水,他要为她和萧景琰日后能够执手一生留有转寰余地。      可是,梅长苏忘了,林曦已不是林曦,她是云莫离,是月影阁的阁主。   这一头的凉亭中兄妹怒目而立,而另一头密室里的萧景琰和飞流却是面面相觑。   方才飞流找到袖指玉笛后,还没来得及吹玩,就听到了隔壁书房传来阵阵铃铛声。他看了眼凉亭中的梅长苏和云莫离,又为难的看了看手中笛子。最后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他们,而牺牲自己的玩耍时间,前去按照梅长苏的方法,打开了隐藏在书架背后的密室通道。   萧景琰紧盯着飞流手里的玉笛,声音颤抖:“你的玉笛哪来的?”   飞流以为他要抢,像护幼崽的老虎般目光冷冽:“不给!”   萧景琰深意口气,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后,一字一顿:“飞流,告诉我,你手里的玉笛是谁给你的?”   见他的口气明显温和了许多,飞流这才收起了对萧景琰的讨厌,他瘪瘪嘴,不耐烦的答道:“离姐姐!”   “云莫离?”   “恩!”   萧景琰心头一怔,别人或许不认得这个玉笛,但他认得,即便过去了将近十三年,他依旧记得此物是林曦的。当年他从东海回来,除了一座孤坟,除了一方牌位,除了“平安喜乐,愿君安康”的玉佩,除了那满园花束,林曦什么都没给他留下,十三年的孤灯相伴,十三年的内疚自逐。若是重新给他一次选择,十三年前,他宁愿忤了皇上的圣旨,也要带着林曦远离一切。   趁着他失神的空挡,飞流一个转身,逃似的奔出了密室。见他走了,萧景琰也顾不得不能轻易进入苏宅的规矩,跟着他也走了出去。   “你忘了蔺晨给你的劝告吗?”   “我记得。”   “既然记得,为什么不遵照他的嘱咐,如果早知道你这般作贱自己,我宁愿……”   梅长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飞流的一声苏哥哥和离姐姐打断了,两人闻声望去,却在看清飞流身旁的那人时,皆是一愣。   “……靖王,殿下!”   他到底来了多久?可否听到什么?云莫离和梅长苏面面相觑良久,抑制住内心慌乱,上前行礼。   “苏先生和云姑娘方才在吵什么?”   “没什么。”云莫离一笑,神色如常,“不过是兄妹之间的小吵小闹。”说完,又对梅长苏说,“晏大夫的药熬好了,我去喝药。”   “去吧。”梅长苏点头。   “等等!”萧景琰叫住了她,“我有一事,要问姑娘。”   有意远离了梅长苏和飞流后,萧景琰才问道:“云姑娘,你可认识什么人?”   先前所舍弃了的念头再次涌上心间,萧景琰静静的盯着云莫离那张比烈日下湖面还要平静的脸,他在等待答案,等待一个令人诧异的答案。   知他如她,云莫离怎会不知萧景琰此时此刻在想着什么。她本是慌乱无措的,但当听到萧景琰的问题时,她放心了,因为她知道他并未听全自己与梅长苏的对话,也就是说他们并未暴露身份。   “月影阁眼线遍布天下,不知殿下问的是谁?”   “本王已故的妻子……林曦!”   云莫离低下了头,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沉默了半晌后,又缓缓放开:“殿下真会说笑,莫离以前从未来过金陵,怎会有幸得见明曦郡主。”      萧景琰竭力抑制着情绪,指着飞流问:“好,既然不曾见过,那……这支笛子从何而来?”   招手唤来飞流,云莫离将笛子拿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后,微笑道:“哦,一个朋友送的。”   萧景琰全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比远处凉亭中的梅长苏还要白:“什么朋友?”      “琅琊阁少阁主。”   “姓甚名谁?”   轻吸口气,淡淡说道:“蔺晨!”   “云姑娘,怎会认识他?”   面对他的打破砂锅问到底,云莫离心里既无奈又心痛。此时此刻的萧景琰,就如多月前的霓凰,即便面目全非,即便死不承认,但只要灵魂未散,情义未变,他便能感觉到,她就是她。   然而现实永远比美梦残酷,就让林曦永远保持他记忆中的模样吧,现在,她只能是云莫离,不止是在这条夺嫡之路上,或许,永远都是,直到死去。   “蔺晨他……”云莫离眸色一变,流转出女儿家的娇羞,“实不相瞒,蔺晨是我的心上人。莫离是何种身份,殿下也知道,琅琊阁和月影阁若是牵上关系,陛下肯定会下令除了月影阁,为了护得两方安全,我和蔺晨只能将此事隐瞒。……至于这笛子,是琅琊阁特有的冰玉所制,原有三支,一支在在琅琊阁宝库,一支在我手里,还有一支被蔺晨送给了他的一位救命恩人。”   沉默了一会,云莫离又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殿下了,您不是一直不明白我明明是陛下的亲信,为何会同哥哥一样帮你吗?……明曦郡主是蔺晨的救命恩人,我助你,其实是替蔺晨还当年之恩……我的药好了,殿下若没有事,我先告退。”说完,带着飞流转身去了药房。   对于云莫离的解释,萧景琰从始至终保持着怀疑。待她离开,他又走向了梅长苏,想向他求证玉笛的由来。   “送莫离笛子的人,名叫蔺晨,是她的心上人。”   短短一句话,幻灭了萧景琰所有的猜测。疯了,他真的疯了,竟然会将云莫离与林曦联系到一起。萧景琰苦笑一声,自嘲的摇摇头。   其实,他不知道,入金陵之前,云莫离就已做好了应对萧景琰的准备。 ☆、受邀赴盛宴   一场大雨过后,金陵城迎来了“两姓之子”萧景睿的生辰,四月十二日一大早,宁国侯便上上下下的忙碌起来,到了夜幕晚间,宾客们陆续登门而来。   “景睿,咱等的人来了。”   言豫津突然的一声呼喊,立即引的寿星萧景睿望向正从街角处缓缓驶来的素净马车。待马车稳稳停下,只见有对面色同样苍白的男女被搀扶着出了马车。   “当真是贵客。”看清来人的容貌后,萧景睿温和一笑,上前拱手行礼,“苏先生,云姑娘!”   此次生辰宴会,谢玉的本意原是只让谢卓两家围在一起好好聚聚,因着萧景睿的坚持,这才对外邀请了梅长苏云莫离两兄妹,禁卫军大统领蒙挚,悬镜使夏冬,以及特来助兴的妙音坊歌女宫羽。   “萧公子与我兄妹乃是平辈好友,施礼太过见外了。”梅长苏含着浅浅笑意,伸手握住了萧景睿的手腕。   身为金陵城宁国侯的长子,萧景睿的心思自然比常人通透些,他明白梅长苏是不想因此引来太多人的环关注,遂收了礼,请他们进了院。   几人有说有笑的来到摆置筵席的霖铃阁,一进去,按照礼数,云莫离和梅长苏先同谢玉行礼问好。   “想不到小儿区区生辰,竟能请动苏先生和云姑娘大驾光临,我宁国侯府实在是蓬荜生辉。”谢玉呵呵笑着,又转头对身旁的另一个中年男人介绍起他们,“卓兄,这两位便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江左盟盟主梅长苏,及月影阁阁主云莫离。”   闻言,兄妹两人也客套的同卓鼎风问候了几句。   虽说今儿是他们与卓鼎风第一次打照面,但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旧相识”了。因为梅长苏和云莫离都曾差点丧生于卓家假扮的杀手刀下。   “哥,您和侯爷卓庄主先聊着,我如女眷那儿瞧瞧。”反感了谢玉他们的客套,云莫离福了福身,出言告退,在经过萧景睿身边时,低声说道,“能陪我走走吗?”   萧景睿与云莫离私交不及与梅长苏深,但不知怎的,他每次与云莫离在一起时,总会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不知云姑娘找我出来何事?”等避开了四处寻找飞流身影的言豫津及下人们,萧景睿才开口问到。   “萧公子聪慧。”云莫离莞尔低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和萧公子闲聊几句。”   “姑娘请说。”      “多日前,也就是霓凰郡主离京回坐满那日,我曾在苏宅门外瞧见了一个人,他徘徊于前,看样子,似有要事想入府与兄长相谈。但等我走近时,那人已经离开。”云莫离顿了顿,又问,“那人可是你?”   萧景睿微微一怔,犹豫了一会后,点点头:“云姑娘看的没错,正是我……姑娘既然隔了这么多日才开口问我,想必已弄清了那日我去苏府的目的。”   “没错。”云莫离未做隐瞒,“卓庄主和侯爷所做之事,我和兄长早已知晓,说真的,平心而论,若将我换作你,我也会因自己爹爹为自身利益沾染无辜者鲜血而心痛的……景睿,你是个好孩子,不该为父辈的恩怨将自己陷入两难境地。你要记得,你只是你。”   “多谢姑娘劝慰,我明白。”萧景睿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辰,“寿宴开始了,咱们进去吧。”说完,已转身往回走。   望着萧景睿渐远的身影,一想到今夜寿宴,会有更残忍的事实等着他,云莫离便不忍的开口叫住了他。   “姑娘还有事?”   “我。”一时间,云莫离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半晌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景睿,不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永远可以保持赤子之心。”   “我会的。”   曾经紧紧跟在身后学习丹青的稚嫩少郎,已长成了风姿俊逸的翩翩少年,十三年,他变了好多,但云莫离视他为弟弟的情感,却从未改变。   为了打击太子,平反赤焰军冤案,就必须先搬倒谢玉,纵使她再如何小心,自然也无法避免伤害到无辜的萧景睿。   但愿,他将来不会恨她。   宴会进行着,宫羽姑娘美妙的歌调良音绕耳,听得众人赞不绝口。   一曲唱罢,谢玉点头称赞了几句后,目光轻扫到梅长苏旁边的席位,见它空着,蹙眉问道:“云姑娘呢?”   “回侯爷。”梅长苏将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塞给静静坐在自己脚边的飞流,起身恭敬答道,“莫离身体欠安,苏某便让她回去了。”   这兄妹二人久缠病榻的毛病,金陵城中无人不知,谢玉了然的点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   宁国侯府内的寿宴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宁国侯府外却是暗流涌动。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了的云莫离,此刻正和佘月韩冥等月影阁手下,以及遍布金陵的江左盟中人,隐藏在距离侯府不过一条街的地方,密切注视着谢玉安排在周围的侯府护卫。   谢玉不愧是只老狐狸,当他知道其实是梅长苏和云莫离自己要求参加宴会,以及南楚有人要前来时,他便已做好了发生变故的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的听到院里出来了激烈的打斗声,一阵接着一阵,最后一阵中夹杂着广袖飘然反转的声音。   “阁主,宫羽姑娘也动手了,看来她已将实情告知。”佘月小声说道,“阁主,可要动手?”   云莫离看了眼正往侯府里跑的护卫们,摇摇头。   来参加宴会前,梅长苏曾交代过云莫离,等江左盟的火硫弹点燃后,若誉王没能于一个时辰赶来援助,她才能下令闯府救人。此时此刻,火硫烟未升,他们只能安静等待。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安静的霖铃阁突然传来了利箭划空的嗖嗖声,听得守在外头的云莫离等人阵阵心惊。   “云阁主!”黎纲和甄平按捺不住,上前请示,“谢玉动手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动手了?”   抬头看了眼夜空中绽放的悬镜司信号弹,又看了眼正朝这边赶来的誉王及其他的府兵后,云莫离点点头:“先别着急,待誉王动手时,我们再出现。佘月,你立即进宫一趟,将此事告知陛下,记住,务必实话实说,不得掺杂丁点对他的怨愤虚言。”   “是,阁主。”   待佘月离去时,上空中终于燃起了斑斓的火硫烟。云莫离摆手示意,领命后的众人纷纷绕到街尾处,与刚刚赶来的夏春言侯“不期而遇”后,一同奔赴宁国侯府外,协助誉王闯进了霖铃阁。   遍地羽箭,满屋血痕,好多人都受了伤,所幸梅长苏在蒙挚飞流的保护下,并未出事。   谢玉被誉王带走,惨伤的一夜终于过去了,等宾客门走得都走得差不多时,一直守候在旁的黎纲这才上前,附在梅长苏耳边低声说道:“宗主,靖王殿下回来了。”   “我知道了。”梅长苏点点头,转而又对蒙挚说道,“眼下已是宵禁,苏某一介平民出入不便,不知大统领可愿送我一程?”   “也好。只是……”   云莫离知他什么意思,解释道:“我还有事未做完,不出半个时辰,定会回去,大统领无需担忧。”   “那你自己小心些。”蒙挚嘱咐了一句,和飞流扶着梅长苏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知晓前尘事   按理说,堂堂宁国侯入狱收押,怎么说也算是件足以震撼朝堂的大事,依照规矩,应交由悬镜司及其众位威望皇子大臣处理,可梁帝却在与夏江密谈了一夜后,将此案转到了自己手中。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此事一经传出,听闻消息的太子便动用了能动用的所有力量,一面打听着内情,一面让手下人轮番上奏折试着向梁帝求情,可辗转几天下来,梁帝仍旧没有给太子任何赦免回应。   这个结果弄的太子愁眉苦脸,却使得挑起此事的誉王喜笑颜开,搬倒谢玉,于他来说是让竞争者少了左膀右臂,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梅长苏和云莫离帮他做此事的真正目的,明面上是为助他扫清夺嫡之路的大麻烦,实则是为了借他的手为靖王除掉强敌,更为了报赤焰军之恨。   到了第七日,久久不见梁帝下达处斩谢玉圣旨的誉王,按捺不住性子,也叫听命于他的大臣们上奏。梁帝被太子和誉王两方争的心神烦闷,为舒缓,便叫人安排去围场春猎。   春猎归来后的第二天早上,仍未有处置谢玉的消息传出。梅长苏和云莫离倒也不怎么着急,前者悠闲的在后院喝茶赏花,后者则入宫陪着梁帝下棋闲聊。   看似悠哉悠哉的,不过他们也没闲着。云莫离在闲谈中隐匿的说服了梁帝降罪于谢玉,而另一头的梅长苏让誉王答应助他进入天牢,审讯谢玉。因为夏江帮了谢玉,誉王想不通从来没有和谢玉有交情的夏江,为何会帮谢玉,最后在与梅长苏商问时,怀疑其中缘由是因为谢玉手里有夏江的把柄。      今天是谢玉入狱后的第九日,金陵城又下起了漫天瓢泼的大雨。街头不见喧嚣的酒泗,不见来往的人群,只有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行驶。   朝着天牢方向。   天牢,是金陵城中最阴暗恐怖的地方,自大梁建国以来,不知有多少曾呼风唤雨的王公贵胄,在入了此地后,一朝沦为受人冷言的阶下囚。又不知有多少人,在受过天牢的种种刑法后,伤痕累累身首异处。   这些死囚犯中,要说在众人心里记忆最深刻的,恐怕就是十三年前饮鸠而死的祁王了。   “宗主,到了!”黎纲放好踩桩,挑开车帘,伸手将梅长苏扶了下来。   抬头看了眼层层石阶上方的厚重天牢大门,梅长苏淡淡一笑,转而对黎纲吩咐道:“我让飞流送信通知夏冬和靖王,过会他们肯定会被蔡荃偷偷带进来……还有”   “宗主可是在担心小曦知道后,怪你?”   梅长苏叹了口气:“再过两刻钟,小曦便会知道我请靖王来此的消息。她……你拦着点。”说完,招手唤来飞流,让飞流扶着他转身踩上了一台台青石阶。   由于誉王亲自出面安排的,梅长苏从进门到走到关押谢玉的地方,狱卒们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不敢因为他只是一介布衣而有损轻视怠慢。   拐过阴暗的长廊,梅长苏终于在一个满是腐败稻草的牢房里,看到了四肢都栓着铁链的谢玉。   “谢侯爷,别来无恙。”   缩在墙角的谢玉缓缓抬头,见来人是梅长苏后,复又低头。      “怎么?才半月未见,谢侯爷就不认得苏某了?”梅长苏盯着他,冷冷说道,语调很是讽刺。      近来种种变故,谢玉原本以为自己是时运不济才被誉王凑巧揭发了当年之事,可细细想来后,他明白了,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由这个所谓的麒麟才子所为。   强忍住对梅长苏的怨恨,谢玉冷哼道:“当然认得。苏先生刚到金陵时,不就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我家里的吗?”      “没错,”梅长苏坦然道,“记得当时第一次见谢侯爷,您还是丰神如玉,姿容潇洒,朝廷柱石的威仪,简直令人不敢仰视。”      这边梅长苏与谢玉清冷对峙,另一边云莫离却是心里煎熬。   当佘月报告说梅长苏进了天牢,还让飞流请了夏冬和萧景琰过去,她便已明白了梅长苏要做什么。   原本云莫离是知道梅长苏要让夏冬亲耳听到谢玉说出聂锋实情,可问题是,他竟又叫了原已知道聂锋死于非命的萧景琰,而且,他迟不做早不做,却偏偏趁着她被梁帝召进宫做这件事。   她想,除了让谢玉说出聂锋死因外,梅长苏肯定是想谢玉说出她的事。让萧景琰知道林曦的真正“死因”。      好不容易以身体不适为由辞了梁帝,云莫离连忙骑马来到了天牢。避开黎纲后,她掏出皇帝御赐的金牌,让狱卒放她进去。   “离姐姐!”   眼看着就要到关押谢玉的牢房了,当她路过旁边的牢房时,那里头却传来了飞流低低的喊声。她停下脚步,定要看去,不想竟还看到了两张毫无血色的脸。   “夏大人,靖王殿下!”   夏冬没有做答,愣愣地听着隔壁牢房里的对话,只有萧景琰转头应了她一声:“云姑娘,苏先生交代过,不许我们过……”   他的去字还没说出口,隔壁牢房里又传来了梅长苏冷冷的质问,和谢玉低沉的回答。   “你以救聂锋为名,行伏击之实,让这位毫不知情的前锋大将陷入死地,你带着他的半副残尸回京城,以李重信伪造假信为证,告诉皇上,告诉夏冬,他是被主帅林燮灭口所杀,是吗?”   “呵呵一一,苏先生,翻出这桩旧案,对誉王有好处吧?”   梅长苏未做回答,只是冷问:“后来呢?”      “后来……”谢玉缓缓站起身,拖着铁链走到了墙角,“当时只有我和夏江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他有他的目的,我也有我的目的。夏江不想让他的徒儿夏冬有所察觉,故而没有动用悬镜司的力量。他只暗示了我一下,我便命卓鼎风杀了李重心全家……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与现在太子和誉王之间的党争毫无关系,你满意了吗?”   面对他越来越激动的语气,梅长苏侧头看了眼旁边牢房里若有若无的身影后,又是一笑。   “你笑什么?”   “侯爷莫不是老糊涂了,交代事情竟也越发不清楚了。当年死在你手里的,除了包括林燮父子和聂锋的赤焰军外,还有一人。谢侯爷怎的不说出来她的名字。”   “你……竟连这件事都知道?”谢玉笑道,“既然苏先生已将内情查了个清清楚楚,我也不必隐瞒了。是,明曦郡主也是我杀的。”   谢玉话音一落,萧景琰俊美的面容登时血色全无,他愣了半晌后,眸子怵的凛冽起来。站在他身侧的云莫离心头一紧,眼疾手快的拽住了正欲冲去质问谢玉的他。   “殿下,不可!”   萧景琰按捺住心里的怨恨和疑惑,背靠墙壁,叩进了身旁的木桩。   就在此时,旁边又传来了谢玉的声音。   “当初,我在与夏江密谋时,夏江只提了两个条件,一是不得将此事泄露,二是不许牵连已察觉此事的林曦。我信守承诺,即便她和侍女查到了我府上,我也只是关了她,而未杀她。”   “那……你后来又为何食言?”   “是她自己找死!谁让她在逃离我的控制后,又跑到梅岭通风报信。”谢玉厉声道,“我等了那么久,才终于有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灭了赤焰军。为恐消息泄露,我只能杀了她。”   梅长苏深吸口气,又问:“那当时入殓的靖王妃又是谁?”   “她是林曦的女护卫。” ☆、太皇太后逝   待梅长苏与飞流黎纲离去,一直躲藏在暗处的云莫离等人也走了出来。她在目送夏冬远去后,转而又走向了萧景琰。   从天牢出来,萧景琰就像丢了魂一般,蹒跚而行。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眸中却闪动令看者为之伤感地悲凉。   “殿下!”云莫离上前几步,拽住了他的衣袖,“我虽不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可是,你必须明白,纵然你心中再怎么怨恨,现在都不是找他们理论的时候。”   “我明白。”   “你明白?”云莫离一笑,“既然明白,那好,我问你,如今你已知道聂锋这个赤焰军叛案的源头是假的,知道明曦郡主的真正死因,自然也肯定了林帅和祁王是冤枉的……你准备怎么做?   “当然是追查,我要把他们当年是如何陷害皇长兄和林帅的一切全部查个水落石,更要……”   “更要替死于非命的明曦郡主偿还公道?”云莫离冷笑,直视着萧景琰的眼睛,“告诉我实话,查到之后殿下然后要做什么?”   “然后……然后……”靖王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这才恍然明白梅长苏的意思,不由脸色一白,呼吸凝滞。   “然后拿着你查出来的结果去向陛下喊冤,要求他为当年的逆案平反,重处所有涉案者吗?”云莫离冷声逼问,“殿下真的以为,就凭夏江和谢玉,再加上皇后越妃母子们,就足以谗死一位德才兼备的皇长子,连根拔除掉一座赫赫威名的帅府吗?还是殿下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王妃为谢玉所杀,一时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加上觉得时因为自己保护不周,才致使明曦郡主命陨梅岭。殿下,你当真觉得一切如此简单吗?”   “云姑娘什么意思?”萧景琰怔楞的看着她,他在惊讶,惊讶面前这个层被他小心提防的谋士,竟如面明镜似的一针见血的看穿了他所有心思。   扫到萧景琰正因扎了木屑而滴血的指尖,云莫离的眼中闪过心疼。她赶紧掏出袖中手帕,又掏出自己随身为佘月阿英他们携带的伤药,一面轻柔地为他抱在伤口,一面解释。   他承认,刚才在听到谢玉说出实情的那一刻,他除了气愤,更多的是自责。他在想,当年自己若没有去东海,发生这些事时肯定会多一个讨还公道的人。他的小曦,更不会孤零零的于梅岭躺了十三年,可恨他竟然还常常怪小曦不肯入梦相陪。   “此处不便多说,今夜殿下请来苏府,我自会将查到的隐情一五一十告知殿下。”   萧景琰意识到自己只顾急于得知幕后细节,竟忘了二人所站之地是天牢甬道。他抱歉的笑了笑,慢慢转身,朝着远处的宫门走去。   终于等到萧景琰的身影远了,一直在旁默默注视着云莫离的佘月,连忙奔了过来,伸手扶助她:“阁主,你怎么样?”   云莫离摇摇头:“我没事。对了,荀珍老先生让卫峥大哥送来的药还有多少?”   “回阁主。”佘月眼眸黯然,“还有……七粒。”   “七粒?”云莫离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自吩咐道,“你将一粒碾成沫每日搁一点于哥哥喝的汤药中,一粒差人连夜送到蔺晨手中。剩下无粒,你留一粒给我,其余四粒用冰续草汁浸过再弄干后,全部封蜡送给秦般若,明白吗?”   “送给秦般若?我不!”   “怎的?见我快入土了,就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我没有。”佘月一惊,提裙跪下。   云莫离无奈摇头,将佘月扶起:“药没有了,顶多再麻烦卫峥大哥寻一次,你还不相信他的能力?要知道,就连荀珍老先生都称赞过他搜寻草药火速。”   “是,阁主!”佘月听到云莫离如此说,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了,她紧了紧云莫离身上的披风,扶着她坐上阿英赶来的马车,缓缓又驶回了皇宫。   是时候,将母亲救出来了。      幸好如今静妃再获梁帝宠幸,宫人不敢怠慢,忙拿了火盆和工具,将芷萝宫内外好好休整了一番,使得它不似原先几年,每次下雨后,便会湿冷袭人。   从久病缠榻的太皇太后那儿探望回来,静妃见自家儿子一直站在屋门,望着院中那一株无果絮桃,心觉他有心事,于是上前询问:“景琰,可是发生了什么?”   “母亲。我想小曦和小殊了。”萧景琰扶着门框,垂眸哭了起来,“我今天才知道,花谷孤坟里的人不是小曦,是麝香,小曦她……死在了梅岭,尸骨早就那场大火烧没了。什么都没了。”   都说是男儿有泪部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般痛苦的模样,静妃于心不忍,她想告诉他小曦还好好的活着,可是,她不能。   “景琰。” 静妃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小曦在天有灵,断然不忍看到你为她如此伤心难过,你既爱她,就应保重自己。”   “母亲,我……”   “我明白。”静妃为他拭去泪,说道,“如果你决定了,不必顾念我,遵照你心中所想去做,为景禹,林帅,小殊,小曦他们讨还一切。母妃会尽全力助你。”   “多谢母妃。我还要同苏先生商议追查一事,就先走了。”   萧景琰告别了静妃,回到靖王府时,已是三更时分,他未做歇息,直接进入密室拉响了铃铛。   等了片刻,连接苏宅书房的密室门打开,萧景琰提步迈了进去。梅长苏潜走飞流,朝着他躬身行礼:“殿下,您来了。”   “看来先生早就料到我会来。”萧景琰一笑,招手示意梅长苏坐下后,道明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梅长苏听完后,心中霎时翻转涌动,可神色仍旧漠然,“殿下,虽然当年案子是由夏江引起,最终却是皇上处置的。而且当年明曦郡主死后,以月影阁的势力。怎会查不出郡主坟中所埋非人。不难猜出,当年陛下是有意不予追究幕后实情。殿下想查清,谈何容易。不如听苏某一劝,就此放开手,不要再查了。还有……”梅长苏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殿下可知,如果皇上发现殿下在查旧案,定会惹来无穷祸事,到时,你所付出的代价难以估量。”   许是早就料到梅长苏会这么说,萧景琰未有生气,脸上挂着宁静:“我知道。”   梅长苏深吸口气:“殿下可知,就算查清了来龙来脉,对殿下目前所谋之事也并无丝毫助益?”   “我知道。”   “只要陛下在位一日,便不会自承错失,为祁王和赤焰军还有明曦郡主平反?”   “我知道。”   “既然殿下都知道,还一定要查?”   “要查。”靖王目光坚定,眉宇在灯火的照映下更显冷逸,“我必须知道他们是如何含冤屈死的,这样将来我得了皇位,才能为他们洗雪。只为自己私利,而对朋友兄长妻子的冤死视而不见,这不是我萧景琰做得出的事。”   梅长苏侧头看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紧握的拳头缓缓张开,他低头一笑,慢慢站起身,朝萧景琰跪下行礼:“殿下放心,苏某既奉殿下为主,苏某自然一定竭诚尽力,为殿下查明真相。”   萧景琰眸色一喜,跪下回礼:“多谢先生。”   话音刚落,忽听得外面传来一下接一下的钟声。梅长苏与萧景琰对视一眼,皆惊地站起身,冲到屋外仔细听辨。   守在附近的黎纲和甄平,见此情景,也跑到院中听着。   等钟声停了,梅长苏声音颤抖地问:“敲了几下?”   “二十七!”黎纲答完,又说,“金钟二十七,乃大丧之音,宫中已无太后,那么就是……”      “是太奶奶,太奶奶薨逝了。”萧景琰惊得连连后退,转身跑回了密室。   “哥……”云莫离不知从那儿冒了出来,她来到梅长苏身旁,哽咽道,“我刚刚……去了皇宫,太奶奶她没了。”   “太奶奶,终究还是没能等到我们回去……”梅长苏轻轻拍着抱着自己哭泣的妹妹,悲切一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欲坠。 ☆、谢玉终落马   太皇太后年过古稀,她的薨逝,本就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二十七声大丧铜钟敲过之后,大梁进去了国丧期。皇帝依照祖制,梁帝下令命众位亲王大臣于灵堂守孝三十日,以祭慰这位面慈心良的太皇太后。   因着太皇太后在世时对云莫离甚是喜爱,加之近几月云莫离常常代替国事繁忙的梁帝去探老人家,在众人眼里,她与太皇太后也算是感情深厚了。所以对国丧期一开始,云莫离请旨为其守灵一事,并不感到不解和意外。   云莫离无官无爵,又是女子身份自然低下,因此在那长长的守灵队伍里,当属于末尾。不过梁帝念及其的身体,故而特例将她安排在了殿内的一处偏角。   而萧景琰,就在距她仅仅一步距离的地方。有时候她支撑不住了,萧景琰便会扶她一把,有时萧景琰支撑不住了,云莫离便会掏出随身携带的装着薄荷膏的鼻烟壶,凑在他的鼻下让他闻一闻。两人就这样相互扶持着,完成了三十天的守灵。   不过这三十天里,除了他们两个和一些良莠大臣外,其余包括誉王太子在内的一些习惯养尊处优的王公们,皆因受不了守灵期间不许沾染荤腥,不许随意走动,不许洗漱等规定,在坚持了几天后便开始偷偷的做起了违反规矩的事情。   相较于他们,从始至终恪守祭奠礼数守灵的靖王和云莫离成了大臣眼中,不同的存在。有好多曾因萧景琰只是郡王而非亲王,以及云莫离是女子,而瞧不起他们的人,因此,对他们刮目相看,甚至心生赞赏。   在守灵期满的最后一日,离开金陵许久的霓凰郡主终于赶了回来,萧景琰和林曦,林殊和霓凰,当年绕着太皇太后嬉笑打闹的两对,终于在这一刻凑齐了。   棺柩在送入卫陵时,正好经过苏宅所在的街区,在路过苏宅门口时,霓凰和云莫离朝着虚掩的大门朝里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梅长苏跪于廊下行礼。   云莫离和霓凰郡主的这一举动引起了一旁萧景琰的注意,他侧头,顺着她们的目光,隐约看到了一身素白孝服的梅长苏。   即便他如今身处金陵,是自己的谋士,可梅长苏与太皇太后素无交集,加上他又是不受约束的江湖人,怎会为宫里一太皇太后戴孝?想到这,萧景琰不由得蹙眉。   “殿下想什么呢?”云莫离转过头,发现萧景琰失神,于是问道。   “没什么。”萧景琰回过神,继续专心的跟着队伍缓缓前行。   进了卫陵,太皇太后的灵柩被众人抬着,小心翼翼的与先她逝去四十多年的老太皇合葬到了一起。在墓室掩上的那刻,云莫离的眼眶募的一红,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老人家临走前那几天唤她离儿的声音。   “离儿,你终于回来了。”   “离儿,快到太奶奶这儿做。”   也许大家都觉得,太皇太后当时唤云莫离离儿,是因为她的名字中有一个离字,但只有云莫离知道,太皇太后唤的,是林曦的小名。   初次见面,她就唤梅长苏小殊,唤云莫离离儿,不知道是因为老人家糊涂乱喊,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其中缘由都已随着她的薨逝而消散于尘世。   太皇太后下葬一个月后,本定为斩刑,后因国丧特免死罪的谢玉,被扣上枷锁,流放到了千里之外的黔州。   金陵城,也随着他的离去,渐渐暂时归于平静。   清早,外出打探消息的黎纲归来,梅长苏和云莫离听完后,当即便命下人备马车,结伴来到了金陵城郊外要道处的一间凉亭,静静地呆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远处突然传来了阵马蹄声,飞扬尘土中隐约能看到有两个人,正策马向这边奔来。   “哥,他们来了!”云莫离唤了梅长苏一声,正欲放声喊马背上的萧景睿和宇文念,就在此时,只听得不远处又传来了另一人的喊声,“景睿!景睿你等一等!”   是言豫津!   “我们等会吧,离别在及,让他们这对知己好友先行告别。”梅长苏轻叹一声,重新回到石凳上坐下。   “哥,你说……景睿他此一去,是遥遥无期吗?”谁都看的出,萧景睿此次去南楚,表面上是去探望重病在身的生父宇文霖,可实际上,他是在逃避。   那夜混战,仅仅一夕之间,萧景睿周围已人事全非,晾是他心性再豁达,也免不了愁苦悲凉。这份感觉,别人不懂,梅长苏和云莫离却是深有同感。回忆当初,即使乐观如林殊,坚强如林曦,在经历过梅岭巨变后,也于一夕再不复当年心性。   “守丧一完,莅阳姑姑也得回封地了。”梅长苏低声说道。   原来!真是后会无期了。   远处,萧景睿与言豫津道完别,不经意间瞥见了梅长苏和云莫离所在的凉亭,在看清里面人儿的那刻,萧景睿就已经明白他们是专程来为自己送行的。   见景睿看到了他们,云莫离和梅长苏起身走到了凉亭边缘,静静地望着底下并肩而立的三人。   “景睿……”言豫津想劝他不要去,但想到或许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解开萧景睿和梅长苏兄妹之间的心结,便没再阻拦。   萧景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大踏步迈向凉亭,朝着梅长苏和云莫离行了个生疏的礼:“苏先生,云姑娘,真没想到你们会来。”   “景睿,对不住。”云莫离垂头,歉疚一笑。   萧景睿侧头冷笑了两声,说道:“我能怪你们什么呢?我母亲的过往,不是你们造成的;我的出生,不是你们安排的,谢谢侯的那些不义之举是他自己所为,也非由你们怂恿谋划。你们只是做了那只揭开真相的手而已,让我真正觉得无比痛苦的,是那个真相本身。二位放心,我不会迁怒于二位的。”   “可是,那晚的事情的确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用了最残酷的方式,揭开了所有的真相,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辜负了你我的友情。你诚心待我,可我……”   听完梅长苏的一番话,萧景睿摇头笑道:“实不相瞒,你们这么做,我的确很难过。但我毕竟不是自以为是的小孩子,我知道人总有取舍。你和云姑娘取了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舍弃了我,这只是你们的选择而已。我不可能因为你们没有选择我而恨你们,毕竟谁都没有责任和义务一定要以我为重,就算我曾经那样希望过,也终不能强求。与二位相交的这段日子,我之所以诚心待,是因为我愿意。如果能够争取到同样的诚心,我当然高兴,如果不能,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而且,正如梅长苏初来金陵时,言豫津对他说过的那样,他萧景睿和梅长苏注定无法成为真心相待的知己好友。   既然不是朋友,也没什么好恨的。   “景睿!”   “二位不必再说了。”萧景睿截断了他们要说的话,“今日多谢苏先生和云姑娘来相送,时辰不早了,我和念念还得赶在天黑前到达南楚。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景睿,等等!”云莫离叫停他,快步追上。      对于云莫离,在萧景睿心中她的份量虽不及梅长苏,但不知怎的,他一直对她有种莫名的熟悉。   “云姑娘还有何事?”   “景睿,不管未来怎样,我都希望你可以保持这份赤子之心。还有……”云莫离解开背上的包袱,递给了他,“景睿,此去南楚,你肯定会经过南楚的襄阳镇,烦劳你将它交给沂源酒舍的老板。”   “姑娘放心,景睿定会送到。”萧景睿接过包袱,笑了笑后,转身回到了等待他的言豫津和宇文念身旁。   “云姑娘给你的什么东西?”即便是要分离了,言豫津仍是不改八卦的本心。   “我也不知道。”萧景睿刚答完,包袱的带子就松了,从里面掉出来了一副画和一支笔,幸好被言豫津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哇,景睿,这不是你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淮安先生制作的青狼笔吗!”   萧景睿闻言,夺来一看,果然是淮安笔,而且它上面还镶着一颗罕见的紫琉璃。再看那副山水画,萧景睿在瞧清留白处那行小字后,眸子怵的吃惊起来。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抬头望向凉亭中的云莫离。   云莫离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再次抬头,微微一笑后,她朝着他伸出右手,比划了个手势。   “姐……”萧景睿无声的唤了她一句,会意的将手放在额头。   “哥(景睿),你在干吗?”他的举动,看的言豫津和宇文念一头雾水。   “没什么。”萧景睿笑了笑,快速将东西收回包袱后,与云莫离又对视了一眼,才恋恋不舍的翻身上马,渐行渐远。   待他们都走了,云莫离也回到了凉亭:“哥,此处风大,我们也回去吧。”   梅长苏无言默许,缓缓起身出亭。等上了马车,他才开口问道:“你给景睿的是什么东西?”   “欠了他十三年的生辰礼物。”   “他知道了?”   “景睿是我的学生,他认得我的画。”   梅长苏淡淡一笑:“不得不说,你收了个好学生。景睿是我认识的最有包容心的孩子,上天给了他不记仇恨、温厚大度的性情,也许就是为了抵销他的痛苦。”   “谁说不是呢。”云莫离得意的挑挑眉,说道,“我真心希望以后,他可以保持这份赤诚之心,这样,他可以得到更多的平静和幸福,因为那都是他值得拥有。不过……南楚终究也非净土。”   梅长苏了然一笑:“放心,我已传了命令,派朱沉跟去照应。”    ☆、生辰施皇恩   “景睿走了?”刚踏进苏宅大门,许久未见的蒙挚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悠悠的声音吓了云莫离和梅长苏一跳。   “蒙大哥,您以后打招呼时,能别一惊一诈可好?”云莫离没好气的摇摇头,接过梅长苏的薄披风,同自己的一块解下交给了黎纲。   “呵呵,下次我注意点。”蒙挚尴尬地挠挠头,待落坐后,又问,“不过,你们和景睿那孩子说开了没?”   “景睿……他是我认识的最有包容心的孩子,上天给了他不记仇恨、温厚大度的性情,也许就是为了抵销他的痛苦。”梅长苏说完,见蒙挚瞪着眼睛很是不解的样子,微微笑道,“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什么叫不该说的也说了?”   “没什么,只不过是景睿知道了我的身份。”云莫离挑挑眉,接过佘月沏好的茶,给梅长苏和蒙挚一人倒了一杯,“蒙大哥也不用猜了,是我告诉他的。”   “小曦你!”蒙挚原想问为什么,但瞥见一旁原本专注叠纸人,此时却脸若寒霜盯着自己的飞流,只好住了嘴。生怕这小家伙一个不高兴,又缠着他比试,换作平日还好,可今儿他是有要事在身。      “对了,今儿不是六月初一吗,蒙大哥劳累了一个月,好容易换班,怎么不回府休息?”      “我当然是为你。”   “为我?”云莫离一头雾水。   “今天我换班的时候,正巧碰到静妃娘娘,她让我带话给你,说是明儿午时去趟芷萝宫。虽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走了后陛下已下令禁一切宴会,但你和靖王殿下的生辰可不能不过。”蒙挚叹息道,“自打你出事以后,靖王殿下就从未过过生辰,如今你回来了,怎么着也该好好聚聚不是。”   “生辰?”云莫离唇边露出了抹温暖的微笑,但眼底却没有一丝生辰到来的喜悦,“算算日子,我也有十二年没有过过生辰了,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当年在芷萝宫里过生辰那晚发生了什么。那晚,宸妃姨母,祈王哥哥,太奶奶都在。”   提到与自己也息息相关的已故亲人,梅长苏的情绪也跌入了谷底,件件往事历历在目,念着念着,心头就是一阵绞痛。   “去吧。”久久后,梅长苏开口说道,“你们夫妻难得有机会相处,顺道,再代我送份礼物给景琰。”   六月,金陵城已算是不去了盛夏季节,燥热的气温在午后尤其突出,就连避暑措施做的最好的皇宫,也热的叫人恨不得跳进冰窖。   因此,一身深秋锦衣的云莫离,便成了最特别的存在。从宫门一路走到芷萝宫,云莫离已记不清自己收到了多少异样的眼神。   “姑娘来了,娘娘已等候您多时了。”前来接引的宫女名唤小新,明明人家一副娇滴滴的小丫头模样,可根据云莫离多年来接触各种人的经验,她隐隐觉得,面前的这个小新绝非表面看着单纯。   于是,趁着小新领她们进去的途中,云莫离忙给佘月使了个眼色,佘月会意,也对她留了个心眼。   云莫离进去时,萧景琰还未到,只有静妃一人在小厨房独自忙活着。   让佘月带走小新,云莫离确定再无其他不相关的人后,这才笑着跨进厨房:“母妃在做什么好吃的呢?大老远就闻见香味了。”   “也不是什么美味,不过是些自己闲来无事自创的小菜。”   “自创小菜?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云莫离欣喜一笑,“谁不知母妃做的菜就连宫里御厨都比不上。”说完,便兀自盛了碗十三年前她最爱的百合情酿,悠哉的吃了起来。却只吃了一口,便将碗放下了。   “怎么了?可是不对味?”静妃话说出口,转念已是了然,“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让你多吃些以前爱的药膳,却忘了你如今……”   “没事的。”云莫离见静妃眸子黯然,出言说道,“将它放在热水里温热,我不就可以吃了。”   静妃知她这么说是不想让自己伤心,便不再言说,直到萧景琰到来。   对于云莫离的到来,萧景琰并未感到疑惑,因着邀她前来的提议,本就是静妃提出来的。若换作以前他兴许还会因顾念云莫离的身份而有些犹豫,不过自太皇太后逝去后,看到云莫离独自跪在其灵前哭泣,加上扶棺前往卫陵路上,看到梅长苏一身孝服后,他便对梅长苏和云莫离的身份起了疑。   他怀疑,兄妹二人或许是祁王旧人,亦或者,是他的旧人。   梅长苏口风甚紧,这半月来他也不是没走询问过,可都被梅长苏盖了过去。而云莫离,始终都保持不听不语的态度。他想,或许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探问一番,故而同意了静妃的提议。   不过他忘了,云莫离怎么说也是堂堂月影阁阁主,他的那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怎会逃不过人家的眼睛。   收起心里无奈的笑意,云莫离欠身行了一礼后,同他一块,陪着静妃围着布满吃食的桌案坐下。   在军中从今早丑时一直忙到午时,未尽滴水的萧景琰早已是饥渴难耐,一落座,就端起百合清酿,一面吃着,一面还不忘夸赞:“母妃做的百合清酿,夏天吃来好不舒爽,儿臣在外领兵时,若遇粮草不济,自然要与士兵同苦,那时腹中饥了,就想想母亲做的药膳解馋。若不是怕母亲辛苦,真想日日都能吃到。”   静妃慈爱的看着自家的儿子,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我倒不怕辛苦,不过依制你不能随意进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来了就多吃些。我做了黄金饺和绿豆翠糕,你走时带回去吃。”   “儿臣谢过了。”萧景琰一面答谢着,一面还不忘招待客人云莫离,“云姑娘尝尝这个茯苓鸡,它是我母妃最拿手的药膳。”   “……多谢……殿下!”云莫离微微一笑,静静的盯着碗中金灿溢香的鸡肉,一时间犯了难。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改掉讨厌吃鸡肉的毛病。   说起来,她之所以如此讨厌鸡肉,归根究底都是自家哥哥害的。还记得那是林殊第一次来束州做客,有一日闲得无聊,硬要拉着她去外面钓鱼。转眼三个时辰过去了,鱼没钓到,肚子却已饿得咕咕直叫。于是乎,兄妹两人就偷了附近农户家养的鸡烤了来吃。过了一日,此事被父亲林应知道了,他没有打骂他们,但却罚二人吃鸡肉吃个够。   想想看,一连三月,天天吃鸡,换作是谁都会吃腻的。   后来,因为觉得实在丢人,他和林殊并未将此事告诉其他人,就连霓凰和萧景琰都不知道。   看着云莫离一脸嫌弃的盯着鸡肉看,不明缘由的萧景琰,误以她之所以这个反应,是因为他刚刚夹鸡肉时用了自己使过的筷子,于是抱歉解释:“我自小就在军营长大,打交道的都是些军旅粗人,繁文礼节什么的也不常在意,还望姑娘不要生气。”   “不关殿下的事。”云莫离又是无奈一笑,“是我自己的原因。”   云莫离一五一十将原委托出,只是将束州换成了廊州,人物由林应林曦林殊,换成了云翳云莫离和蔺晨。   “真没瞧出来,云翳贤弟罚起人来竟比朕还要厉害。”外头突然传来梁帝的声音,惊得静妃等三人起身,站稳后,萧景琰和云莫离连忙上前行礼跪拜,静妃也出言赔礼:“臣妾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起来。”梁帝在她臂上轻轻扶了一下,又朝萧景琰和云莫离摆摆手:“你们两个也平身吧。”   “多谢(父王)陛下。”   谢了恩,云莫离起身退到高湛身旁,趁着梁帝与静妃母子交谈不注意她的空档,她低声说道:“看来,靖王母子又欠了高公公了一份人情。”   高湛意味一笑,神情含笑:“姑娘此话何意?”   “陛下国务繁忙,若非公公提点,怎会记得起今儿是靖王殿下的生辰?”云莫离没再说下去,她相信高湛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相比之对他的感谢,云莫离更多的是不解,她不解高湛为什么会帮萧景琰。   “景琰哪,你什么时候来的?”   “回父皇,儿臣午后方到。”   梁帝蹙眉:“今儿是你生辰,你母妃老早就开始准备,怎么不一早便来?”   静妃看了眼淡淡回答的萧景琰,又看了眼微有不悦的梁帝,出言解释:“昨天军中新招了一批兵士,景琰身为统帅,自是要尽心尽力。而且……”   “而且什么?”   “陛下,您忘了,宫中有明令,每月前五日多有祭礼冥宴,若非亲王,不可于午时前随意入宫。”高湛抢先一步答道。   “原来如此。”梁帝点点头,神色虽看着仍旧然淡淡,不过语气明显亲近了些许,就连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赏,“近来交办给景琰的几件事办得甚好,朕十分满意,一直说要赏你,事情多又耽搁了。现在刚好在你母妃面前,说说看想要什么?”   云莫离和静妃不露痕迹的对视一眼,她们听出来了,梁帝是要萧景琰请允日后能够自由出入皇宫的特权。   而当事人萧景琰在听到这句话后,有些意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又不能不答,快速考虑了一下,道:“回父皇,儿臣领旨办差,份所应当,不敢望赏。但君恩不宜辞,那儿臣就斗胆讨个恩旨,请父皇赦免一名在岭南服流役的罪人。”   “罪人?”梁帝有些意外,不由得心生疑云,“什么罪人?恩?又是什么名高望重,却偏爱胡言乱语妄议朝政的狂士么?你素来忠耿,怎么也学来这沽名钓誉、招揽人心的手段?谁教你的?”   在场众人,除了高湛和云莫离,皆担忧的盯着萧景琰。   面对梁帝的厉声,萧景琰跪在地上,不慌不忙的解释:“父皇息怒,儿臣所求恩赦的这个罪人,他无名无望,乃一介平民。只因其儿子科考时在文章中忘了避圣祖讳,犯了大不敬罪,因此被株连流放。”   一听所求之人是个平民,梁帝的脸色才稍稍有些好转:“既是无名无望的平民,怎么会劳动你给他求情?”   “请陛下恕罪,”静妃上前一步道,“此人乃是乡间一郎中,臣妾入宫之前曾从其学医,有半师之谊。一个月前臣妾辗转听闻他流放岭南,可怜他老迈年暮,犹受苦役烟瘴之苦,却又因是受大不敬株连,此次大赦,又不在名单之列,只怕将来要老死异乡,孤魂难返了。臣妾心中甚是不忍,故而前几日跟景琰感慨了一下,没想到这孩子竟记在了心里。陛下若要降罪,实属臣妾之罪,景琰他也是出于孝心。”   “原来是这样,”梁帝一笑,眼神瞥向了七步外的云莫离,“莫离啊,方才朕来之前,你跟静妃景琰他们不是聊得很开心吗?看样子,你与他们关系也是不错的,怎的现在不出言替其说说话。”   果然是老狐狸,竟将烫手山芋扔给了她。   ”那……莫离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云莫离上前几步,“靖王殿下堂堂皇子,若要救一个人,随随便便找府里人出个主意,怎么都有办法救他回来,哪里用得着向陛下要恩赦?”   “也是。”梁帝点点头,“景琰,不如你换个赏赐吧。”   “云姑娘误会了。”萧景琰压住心里的不快,深吸口气,又对梁帝说:“儿臣以为,大不敬之罪,依律法唯有圣上有权赦免。儿臣纵是皇子,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为解母忧,唯有此请,还望父皇恩准。”   果然!   云莫离低下头,勾唇莞尔。   这头倔牛,果然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梁帝听完,也是无奈摇头:“你呀!还是这个宁折不弯的倔脾气。不过你能不滥用威权,洁身自好,朕心甚慰。好吧,你所请之事朕准了,即日便下恩旨。”说完,又眼眸深深的看了会萧景琰后,突然开口,“可惜了,好好的生辰让朕给搅了,这样吧,为做补偿,即日起你便可以自由出入宫廷。还有……带兵你是是个熟手,朕想把巡防营交于你节制,如何?”   巡防营原本是谢玉亲自带领,自谢玉倒台后,太子和誉王为其的归属问题,争得可谓是面红耳赤。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争执不下,梁帝一时间也不知该采纳谁的意见,只好将此事暂滞。    ☆、风起雨欲来   退出芷萝宫时,已是傍晚,宫中石道上的毒辣热气随着夕阳的隐匿渐渐消散,偶有夹杂着花香的微风吹过,云莫离深嗅了下,只觉得整个人瞬间舒服了不少。   可萧景琰,却始终板着个脸。   勾了勾唇,云莫离挑眉一笑:“陛下今儿给殿下的恩宠一个接着一个,不仅许了殿下日后可以自由出入宫廷,还将誉王和太子费劲心思想要得到的巡防营交给殿下。还有,方才陛下询问你可否愿意接受巡防营时,殿下的犹豫,虽说惹了陛下一时的不悦,但也在陛下心里留下了殿下淡泊权利的好印象。殿下,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吗?”   “云姑娘误会了,我没有不高兴。”萧景琰如实回答,“相信姑娘早就看出,其实方才我犹豫的原因,并非父皇所想的那样。”   “殿下之所以犹豫,是怕突然显得太受恩宠,会过早被太子誉王所顾及,乱了我义兄的谋策,对吗?”云莫离微微一笑,“这点,殿下无需担忧。若是连节制一个小小巡防营所带来的琐事都解决不了,那莫离和兄长可就枉为殿下的谋士了。再者,兄长的确是让殿下低调韬光养晦,可到手的东西不要,怎么着也是可惜了不是。”   萧景琰眸色一深,渐渐露出赞赏之色,同时也为在芷萝宫里,因为云莫离说的话令他感到不悦而抱歉。仔细一想,她的那番话虽听着像是在说他萧景琰玩弄权利,但却是为了打消梁帝心中的疑虑,是为了帮他。   好半晌听不到萧景琰的回复,云莫离看了眼他后,随手在身旁丛树间的选了株栀子花,在其一指绿叶的分叉处轻轻用指甲掐断,凑在鼻下闭眼嗅了起来。   云莫离看似随意的动作,却再次激起了萧景琰心中对云莫离莫名的熟悉感,良久后,只听他开口问到:“你摘花的方法,是谁教的?”   云莫离握着枝蔓的手微微一滞,很快就恢复如初的她,佯装不解:“殿下为何这么问?”   “我认识一个人,她用的就是姑娘这种方法。她说,这样不会坏了花枝的外观。”   他竟记得!云莫离垂眸莞尔,再抬头时,脸上挂着笑意:“世间女子千千万万,摘花方法自然各有不同。莫离用的方法出自前朝花筑雅士元歘所写的《百草集》,想来殿下口中女子是个懂花爱花之人,竟也寻来了这本少有的花草典籍。”   对啊,如果不爱花草,又怎会在成亲前,就特地嘱咐他在靖王府里弄个花舍出来。萧景琰苦涩一笑,他当真是想小曦想到疯了,竟然仅仅凭着面前这人摘花的手势,和自己记忆深处那个人一模一样,就敢妄自断定她是她?   “殿下若无其他事,莫离就先走了,不出意外,等陛下从静妃娘娘那儿出来,定要召我前去问话。”其实,云莫离是怕再陪着萧景琰走下去,会忍不住道明自己的身份。   逃避,是她唯一的办法。   “正好我也得去同苏先生再商量一下,如此……告辞。”萧景琰含首一笑,领着同佘月一块为他们监视周围动静的列战英,缓步出了宫门。   一切正如云莫离所猜测的,梁帝回到寝殿的第一件事,是命高湛来她常呆的西厢阁。   “云姑娘,陛下让老奴传话过来,说他又摆了一局,请姑娘过去呢。”高湛佝偻着身子,笑脸盈盈的瞧着惬意躺在太师椅上喝茶的云莫离。   “我知道了。”云莫离答应了一声,起身整理好衣衫,又拿了两个桌上碟子里的酸杏,“好东西一起分享才好,高公公吃一个。”   高湛掩嘴呵呵一笑:“老奴年纪大了,牙口大不如前,好多东西都咬不动了。”   “哦?是吗?”云莫离对上他的笑脸,黝黑的眸子仿佛要洞悉一切,“我可听静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说,您老人家牙口利落的很,几日前还咬核桃吃呢。”   说完,云莫离意味深长地的一面咬着酸杏,一面跟着高湛,缓缓走进了梁帝的寝殿。   棋局已经摆好,云莫离微微行了一礼后,如往常一样,径直走过去坐在梁帝的对面,拿起一子下了起来。   几番厮杀下来,全是云莫离胜。   “陛下,你有心事。”云莫离开门见山。   梁帝也不拐弯抹角:“你最近跟后宫的妃嫔走的很近?”   云莫离勾了勾唇,“莫离常常出入皇宫,即便我不主动后宫的娘娘们,娘娘们也会来主动接触我的。”   “的确是她们的作风。不过……”梁帝又问,“静妃生性寡淡,你又是怎么与她相熟的?”   “初来金陵不久,莫离就从霓凰郡主那儿得知,静妃娘娘医术极精,芷萝宫里有好多她培育出的稀有药材。我问过寒医荀珍,其中有好几味可以用来制延长我寿命的药,所以……我就借霓凰郡主这条线,与静妃娘娘相熟。”   宫中云莫离正一步步打消着梁帝心中的怀疑,而宫外一小店后院里,正有两人在密谋着什么。   “莫离,我知你爱誉王,一心想助他登上宝座,可是……再这般下去,你迟早会断了自己的一生。”   说话的,是个貌美女子,虽看起来已是上了些年纪,可她眉眼间的风韵,就算后宫美貌最佳的越贵妃再年轻三十岁,也是可望而不可及。   “四姐,你可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难道值此存亡之时,你也不帮忙吗?”   秦般若说目含泪光,看的四姐心中不忍:“莫离,既然撑不下去就别撑了,趁此机会退隐,安稳度日不好吗?”   “不!” 秦般若摇头道,“四姐,我既然已经决定了,就绝不会改变。四姐,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我这个唯一的妹妹,被别人活活逼死吗?”   “你……”四姐长叹一声,“好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秦般若喜笑颜开:“莫离已有阿曦相助,如今,只想借重四姐的美色与媚术,替我攻破一个男人。”      做完节制巡防营的交接工作,萧景琰回到府宅,命列战英守着你外头,自己则顺着机关地道,来到了密室。   不过刚刚迈进去,眼前的一幕令他有些愣神。   只见灯光昏暗的密室之中,除了他外,还有三个人。蒙挚和云莫离有说有笑的品着茶,飞流则冷着脸靠着柱子生闷气。   “靖……靖王殿下!”蒙挚惊得手中茶盏顷翻,赶紧起身行礼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有事要同苏先生请教,不想誉王殿下突然来访,情急之下,云姑娘便拉我进来了。”   萧景琰负手而立,眼神淡淡的扫了眼三人后,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云莫离身上:“誉王来访,按理云姑娘也该接见,怎的也躲进密室?”   “誉王什么人,殿下比我清楚。今日我先被陛下撞见在芷萝宫里,后又被其召去问话,以誉王的性子,定会问我事情经过。”云莫离轻叹一声,故作无奈的摇摇头,“我好不容易消了陛下的疑惑,已没有精力去理会咱们这位誉王殿下了。”   萧景琰微微沉吟片刻,了然点头:“的确,我这个王兄,可不是一般难缠……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之事终究是我连累了姑娘,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哪能呢。”云莫离笑了笑,“我还得谢谢殿下,今儿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兴许莫离还不会完全得到陛下的信任,更不会知道这金陵皇宫里,还隐藏着另一股势力。”   云莫离的这番话萧景琰半知半懂,但听得大统领蒙挚一头雾水。   “唉!我说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迷呢,好歹告诉我一点啊!”   云莫离与靖王对视一眼,皆选择保持沉默,蒙挚见状,知自己铁定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讪讪耸耸肩,继续翻看进密室前,自己顺手从梅长苏书桌上拿来的《翔地记》。   一时间,沉默的尴尬气氛横在了众人之间,云莫离看了眼蒙挚,又看了眼萧景琰,最终还是由她找话题打破:“兄长估计还得好一会才能来,靖王殿下不介意,就和我们一块等吧。”   “我正有此意。”萧景琰点点头,脱掉鞋子,坐上了矮榻。   待他坐稳,云莫离又拿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陛下新赐的好茶,殿下尝尝,觉得味道如何?”   “多谢姑娘。只不过……”萧景琰低头一笑,“我这个人素来不爱喝茶,只喝水。再好的茶到我这儿,都不过是苦叶罢了。”   云莫离当然知道,想当年,就因为这个,林殊和她还给不爱喝茶只喝水,且脾气倔的气死人的萧景琰起了个外号。   “水牛!”   飞流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蒙挚浑身一僵,萧景琰敛去了笑容,云莫离更是紧张的连呼吸都屏住了。   “水牛?”萧景琰喃喃重复了一下后,紧紧盯着飞流的双眸中凝起复杂的光芒,“飞流,是谁告诉你,我的外号叫水牛的?”   飞流偏头,目光落在了云莫离身上,虽未回答,但他的动作已给了萧景琰答案。   “飞流,你佘月姐姐在隔壁耳室里烧了开水,飞流给姐姐拿一下可好?”   “恩!”飞流点点头,闪身消失不见。   待飞流被支走,萧景琰深吸口气,用他如夜海般的漆黑双眸,神色复杂的看着云莫离问:“云姑娘,我想知道,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个外号的?”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是霓凰郡主。”良久,云莫离的声音淡淡传来,不慌不忙的解释,“郡主曾跟我讲起过你们的童年趣事,靖王殿下水牛的称呼,便是这么听来的。”   灯烛晃动,有淡淡微风透过墙缝钻进了密室。    ☆、景琰晋亲王   接连送走了誉王萧景琰和蒙挚三人,云莫离本觉得苏宅终于恢复了平静,她也可以好好休息了,可没一会,黎纲又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说是有客来访。   话音未落,只见屋外已多了一个清瘦的老者,老者一身青衫,未等梅长苏和云莫离开口唤他,老者已撩衣跪下行礼:“十三见过宗主,见过郡主。”      梅长苏冲云莫离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连忙伸手将老者扶起:“十三先生无需多礼,有什么话坐下来说。”   来人名唤戚十三,原是林殊母亲身边的御封乐师,赤焰一案发生时,他因外出寻一上好古琴而未受到牵连。事后,他重回金陵,辗转多年成为了妙音坊的制曲奇人,同宫羽一块潜居在妙音坊替江左盟做事。   “是,”十三先生缓缓起身,恭声禀报着自己带来的消息,“据我们掌握的数据来看,秦般若安插在各官员府中的眼线,有大半已被摘除,剩下的那些,不过是些无用之人,搅不出什么大风浪,宗主不必担忧。”      梅长苏和云莫离对视一眼,脸上不见欣喜的情绪,反之,更多的是忧愁。   读懂了他们表情中的含义,十三先生吃惊道:“难道?除了红袖招里的那些,璇玑红袖临去前,还有可能留了其他力量给秦般若?”   “不是有可能。”梅长苏淡淡说道,“是肯定留了。当年滑族覆灭,璇玑公主入了掖幽庭为婢,可她,却在短短十年间创立了红袖招,还搭上夏江这条线将自己救出了掖幽庭,更……”梅长苏吸口气,又说,“借夏江之力,离间祈王与陛下的父子情,灭了我忠心耿耿的赤焰军。试想,除了她那超人的思虑外,若没有强大的情报组织和人脉,她又怎会将金陵城搅的天翻地覆。”   说完,梅长苏又看向了云莫离。云莫离接下话锋,娓娓道来。   “我一直想不通,当年云莫离,也就是如今的秦般若,为何会偷了云翳叔叔的密档,叛逃出月影阁。直到最近我动用了知道当年内情月影阁隐士的力量,才知道,她之所以叛出月影阁,一方面是因为她深爱的誉王,另一方面是璇玑公主找到她,告知了她的真正身份。”   十三先生蹙眉:“郡主的意思是,她,是滑族人?”   “没错。不止她,还有云翳叔叔,乃至半个月影阁隐士,他们都是滑族人。”云莫离神色平静,仿佛自己正在说的不过是寻常家话,“当年滑族之战,有人临阵倒戈,那个人就是云翳叔叔,曾经的滑族护国将军,后来的大梁镖骑将军。”   “可是,云翳不是自幼在廊州长大吗?”十三先生显然听不明白了,所有大梁人都知道,月影阁前任阁主云翳,是琅琊阁老阁主捡来的弃婴。   “正因为自幼在大梁长大。才不会有人怀疑他是璇玑公主安插的眼线。”云莫离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滑族人善易容之术,云翳叔叔自然不例外,每年,蔺老阁主都会有大半年时间云游四海,他便趁着这个机会,回到滑族,送上情报。”   “既如此,云阁主又为何成为了大梁的将军。”   “说来话长。”云莫离抿了口茶,“后来,他遭人陷害,滑族王室以为他背叛滑族,于是派隐士追杀。机缘巧合下,他被皇上所救,那时他家人已死,心灰意冷的他为给家人复仇,归顺于皇上。帮陛下铲除了滑族,并为咱们皇上守住了好多的秘密。。”   十三先生沉默了一会,道出了最后一个疑问:“云翳阁主既然是滑族人,以咱们这个陛下的疑心,怎会放心让他回廊州。”   “这就得谢谢誉王殿下的生母,玲珑公主了。”梅长苏插言说道,“玲珑公主临死前,曾让陛下许她一个承诺,那就是护云翳一生无虞。而且,云翳在离开金陵时,不仅给他带走的所有人服了没解药的毒,还答应替咱们陛下守了好多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我已无从得知了。”      “我明白了。”十三先生躬身施礼,言辞诚恳,“请宗主和郡主放心,我一定会将璇玑公主留下的其余势力,,一一拔出。”说完,便消失在了朦胧夜色之中。      忙碌了整整一天,兄妹二人早已累了,等十三先生退下,梅长苏和云莫离静静坐了片刻后,便起身各自回屋睡觉。拐至门口,梅长苏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身朝着已走远的云莫离喊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是问了。   云莫离示意佘月和黎纲等人退下,转身笑道:“除了你我的真实身份,和所谋之事,皇上问我什么,我便如实答了什么。你放心,在真相大白之前,他不会再怀疑什么了。倒是你,景琰带走的那本《翔地记》,可会暴露你身份的。虽然说,凭景琰那脑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若是静妃娘娘,那就不同了。”   所谓一语成谶便是如此吧,云莫离本是玩笑的一句话,没想到竟成了真,《翔地记》果真落在了静妃手里。   就在云莫离怀疑她是否看穿了梅长苏的身份时,静妃托出宫回府的青尧带话给她,说是想见她一面。   次日一早,云莫离先是去梁帝那儿转了一圈,向他禀明自己进宫是去向静妃讨要药膳后,这才大摇大摆的进了芷萝宫。   只是,当她行至西暖阁外头时,却听的里面传来了萧景琰玩笑的声音。   “每次来,母妃都当我在外面没饭吃似的,您瞧瞧,这才不过半月,我就胖了一大圈。”      “哪有?”静妃摇头笑着,“做母亲的,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多吃些。”      云莫离现在外头,静静地看着母子二人温馨的一幕,不觉间竟有些眼眶发涩,她只得抬头望天,迫使眼泪倒回去。   萧景琰常年居于军中,耳力极好,其实当云莫离还未走近时,他便听到了。半晌不见她进来,萧景琰疑惑的望向屋外,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正欲开口,却见云莫离已闪身出了芷萝宫。   “景琰,看什么呢?”   “没什么。”萧景琰反应过来,微微笑道,“儿臣忽然想起来,军中还有事情未处理,儿臣就先回去了。”   “那……好吧!”   “对了。”萧景琰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那本《翔地记》不知母妃看完了没有,儿臣的那位朋友向我讨书来了。”   “这……”静妃看了眼空荡荡的芷萝宫院,心想小曦或许来不了了,于是点点头,“看完了,怎么?要拿回去吗?”      “有位朋友也想看看。”      “那你等会,我去拿。”静妃起身,亲自取来书,慢慢交到儿子手中。   向静妃行礼拜别后,萧景琰急步出了芷萝宫,一路上他走走看看,终于在行至朱雀门时,寻到了正要坐马车离去的云莫离。   他欲开口叫住她,但就在这时,远处却传来了列战英气喘吁吁的声音:“殿下,府里来人了,是司礼监的监正大人。”      “监正大人?”   “恩!还带了陛下的圣旨来。”   靖王立即明白过来,心中也不禁一喜,只是面上依然沉静,只浅浅微笑了一下,便同列战英策马赶回了靖王府。      一进王府,萧景琰未做停歇,直奔里堂接见传旨的大人。闲聊了几句后,传旨大人不再怠慢,遂拿出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七子萧景琰,淳厚仁孝,德礼廉备,恪忠英果,屡有宿功,特加封为靖亲王,着五珠冠。领旨领恩!”   萧景琰依礼连拜三下:“儿臣,领旨谢恩。”   将近一年的谋划,终于得到了加封亲王的圣旨。亲自送大人离去后,萧景琰回到王府,捧着明黄圣旨,一时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谴退了幕僚,萧景琰折进了内暖阁,将那常人视若珍宝的加封圣旨,搁在了林殊和林曦的牌位前。   “相信我,很快,我就可以替你们讨回公道。”   “殿下!”列战英的声音再次响起。   “何事?”   “回殿下,王恒大哥送来飞鸽传书,说是他在东海寻找冰续草时,遇到了药王谷谷主义子,其模样,很像当年赤焰军赤羽营左前锋卫峥。”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剧情 ☆、朝变东宫封   昨夜大雨,惊雷一个接着一个,直震的向来浅眠的云莫离难以入睡。翻来覆去,索性唤来精力旺盛的飞流,陪着他一块折起了纸人。   “飞流,觉得如何?”云莫离将折好的纸人拿起,试着动了动它的胳膊,小小的纸人竟宛若活物般有了生命般,看的飞流好不惊奇。   “活的!”飞流瞪大眼睛,难得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离姐姐,厉害!”   “我家飞流也很厉害,才学了两个月,就会叠蚱蜢和青蛙了,想当年,离姐姐学了半年都没学会叠,为此,还被你苏哥哥嘲笑了不知多久。”   飞流看到了云莫离眼底的伤感,他抿唇犹豫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灿灿的橘子:“吃!”,   “这可是苏哥哥送你的,飞流舍得?”   “舍得!”   “为什么?”   “飞流喜欢,姐姐也喜欢!”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云莫离登时高兴的将自己屋里的橘子也给了飞流,聊表感谢。   八月,于金陵百姓来说,是个重要的月份。因为在本月,除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外,还有梁帝的寿辰。   虽说因为太皇太后国丧,寿宴只能小小举办,可仍旧难以抵挡住众皇子聊表“孝心”的热情。比如说,送礼物。   每年梁帝寿辰,送寿礼的环节,定然是火药味十足,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太子送了一面大梁第一飞针绣女所织的龙纹屏风,做工很是精美;誉王不知从哪儿弄了块浑然天成的“寿”形大石。至于其他的几位皇子,要么送奇珍异宝,要么送古玩字画。只有刚刚晋升为亲王不就的萧景琰,送了一张弓。   众所周知,弓箭不是梁帝心头所爱,而是萧景琰这个常年居于军营的皇子所爱。爱弓之人肯割爱送你弓箭,足矣表达其真挚的心意,也许正因如此,梁帝在收到弓箭时,才会欣慰的笑了起来。   先前收到太子誉王等皇子的寿礼时,梁帝虽说也是欢欢喜喜,可唯独在收到靖王的弓箭时,大笑了几声。引得众大臣不由得对靖王多看了几眼,并在心中暗暗赞叹其的用心。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送弓箭的点子,不过是是云莫离与自家心智不全的护卫闲聊时,突然想到的。   寿宴结束的当天夜里,梁帝看着寝殿里搁置的屏风,念起了送礼物的太子,心血来潮下,便唤来高湛和蒙挚,陪他一块悄悄去了东宫探望。   没人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梁帝回到寝宫后,下口谕命蒙挚封了东宫。   此消息一出,金陵城中有人欢喜有人忧。喜的是,软弱无能的太子终于被废,忧的是,等太子废了之后,自己该择哪位皇子为主。当然,也有一些看惯风起云涌的大臣们,始终未有表明态度,但却将目光投向了其余的几位皇子,似是在看谁最终能成为太子。   若换作以前,几本上都会觉得是誉王,可自萧景琰成了五珠亲王,加之其近来恩宠颇多,很难不叫人将他也列入太子候选人之中。   相较于大臣们众说纷纷,梁帝的态度显然太过镇定。从始至终从未表示过自己的意思,只将此事暂滞。   萧景琰心性沉稳,与梅长苏商量后,决定继续保持常态;但素来心浮气躁的誉王就没有他那般淡定了,不仅时常来苏宅拜访,更召了心腹大臣来,夜夜商议。   与此同时,化名为隽娘的四姐,经过多月的努力,也在日渐相处中,成功引得负责苏宅与外界联系的童路,对她牵肠挂肚,神魂颠倒。   转眼入冬,梅长苏和云莫离身子孱弱,气温一降,两人便同时染上了风寒。许是金陵的草药太次,晏大夫治了许久,梅长苏才见好,可云莫离仍是不见起色,无奈,晏大夫只好修书给远在药王谷的卫峥,托他带着上好的伤寒草药来。   卫峥收到信后,马不停蹄赶来金陵。   夜幕笼罩,忙碌了一天的百姓们开始安然入睡,整个金陵顷刻间变得静悄悄的。   “吱呀一一”   苏宅后院的大门被人自外缓缓推开,紧接着有一道身影闪了进来,与守在门口的佘月低低说了几句后,直奔梅长苏所住的厢房。   “梅宗主,阁主,卫峥大哥来了。”   云莫离和梅长苏闻声,欣喜的连忙起身迎向卫峥,开口唤道:“卫峥大哥。”   卫峥按捺住久别重逢的激动,行礼道:“三年未见,少帅郡主可安好?”   “一切都好。”梅长苏微微一笑,“今儿子时前是蒙大哥当值,城门守卫都是他的人,虽是这样,我们仍需长话短说,否则一换班,你就出不去了。”   “是!”卫峥依言,从袖中掏出一瓷瓶,转手递给了云莫离,“义父他老人家说了,此药顶多能护你到待明年开春。到时候,你必须回到药王谷静养。”   卫峥口中的义父名唤素天枢,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药王谷谷主,亦是当年帮着蔺老阁主救了梅长苏云莫离等人的恩人。   “明年开春?”云莫离接过瓷瓶,莞尔一笑,“足够了!卫峥大哥,请代我谢谢素谷主他老人家。说道再转达一句,明年开春,我……算了,还是不允了,省的到时候他老人家骂我食言。”   云莫离话中含义,听得卫峥面露不悦:“休得胡说,你一定回的去。”   云莫离勾了勾唇,也许吧!   简单又寒暄了几句,卫峥便告辞离开苏府,回到了入榻的悦来客栈。可是,当他走到自己入住的房外时,里头传来的细微呼吸,令他的神经不由得紧绷起来。   他拔出随身携带的软剑,轻轻地推开木门。   “可是卫峥大哥?”   卫峥看清了来人样貌,惊得跪倒在地:“靖王殿下!”   看着本以为已是永别的故人,萧景琰觉得自己比预想中地还要心潮难平,忙稳了稳心神,上前扶起卫峥,仔细打量着:“真的是你!我原以为是手下人看错……你……竟真还活着!”   许是太过激动,萧景琰的话明显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殿下,卫峥大哥刚从外头回来,咱们还是坐下来谈吧。我想今夜要谈的话,应该不会短。”列战英上前一边劝道,一边示意另几个亲信出屋望风。   平复好心情,萧景琰立即切入正题: “卫峥,我有很多困惑藏在心里多年,本以为已再无解答,喜得上天护佑,可以再见旧人,还望你一一为我解惑。”   “是。殿下请问吧,卫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景琰静静地盯着他,半晌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当年,梅岭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对靖王殿下的追问,卫峥不知该如何作答。梅长苏和云莫离不止一次交代过,不到萧景琰成为太子之日,决不能让他知道赤焰旧案的真相。真相太过惨烈,若是让萧景琰知道,以他的性子,定会为了急于翻案,而乱了所有计划。   所以,他不能说。   “卫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萧景琰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卫峥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垂头,选择保持沉默。   萧景琰不由蹙眉,他深吸口气,继续问道:“卫峥大哥可是担心我接受不了,放心!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说还是不说?卫峥心一横,开口道:“回殿下,当年……”   当卫峥终于打算说出实情时,就在此时,悦来客栈的大厅里,突然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对话。   “呦~掌柜的,您这一身一群哪里买的,真是漂亮,瞧瞧,衬得掌柜您完全不像个母亲,倒像是个出阁的二八少女。”   “公子真是说笑了,对了公子,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都不!我是来打听个人的。您这儿可有一位叫素玄的游医客人?”   “有有有!就在楼上左拐第二间。”   众人闻声,皆起身踱步至窗边,将窗户微微开启,细细查看来人。待看清白衣倜傥那人的面容,卫峥无奈道:“怎么把这瘟神给招来了?”   “他是谁?”   卫峥答道:“回殿下,来人是琅琊阁少阁主,名唤……”   “蔺晨!”萧景琰接话答道。    ☆、25   “素玄,你个没良心的,可让我好找啊!”   人未到,话音已至。卫峥看了眼萧景琰等人藏身的隔壁房间,跨步迎上蔺晨,恭敬行礼:“蔺少阁主!”   “甭整这套虚的!”蔺晨掏出折扇,在卫峥肩上敲了一下,“咱们言归正传,我大老远从药王谷追到东海,又从东海追到金陵,是想问你一件事。”   “蔺少阁主请说。”   卫峥话音落,蔺晨像是听到什么惊奇事,不可置信地眯眼望着他:“素玄,你今儿是不是又学着你义父,乱尝草药了?”   卫峥心头一紧,恢复正常后,点点头。   “难怪。”蔺晨啧啧嘴,拍着卫峥的肩头,语重心长道,“素玄哪!记住,话可以乱说,药可不能乱吃,瞧瞧!你被草药摧残的都不像你了。”   换作以前,每当蔺晨询问起什么,卫峥总是一副不耐烦的头痛表情,今儿头一次瞧见卫峥如此爽快,也难怪蔺晨会生疑。   “好了,不和你废话了。咱们言归正传,我只问你,莫离的情况可还好。”   蔺晨医术虽佳,但不及药王谷谷主。为了更好的医治云莫离和梅长苏,他们的身子自三年前开始,便一直都由药王谷负责调理。离廊州一年,蔺晨与云莫离除了在往来书信中询问其情况,每一次,莫离的回复皆是无碍。蔺晨了解云莫离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加之素谷主不愿透露治疗进展,他心中的担忧愈演愈烈。所以,才会在听闻晏大夫写信向药王谷求药后,不顾梅长苏和云莫离命他乖乖呆在琅琊阁的嘱咐,追着不善于说谎的卫峥而来。   卫峥沉吟片刻,开口时有意,让自己话中不带有暴露云莫离身份的词句:“说实话,不好!”   蔺晨心头一跳:“怎么个不好?”   卫峥又瞥了眼隔壁房间,痛然道:“离廊州前,莫离的身子已有残灯之照,当时,她怕大家担忧,便求义父说她已好。来金陵这一年,靠着药物调理,前半年里莫离虽未见起色,但也没有恶化迹象。可……到了后半年,她的身子就越发不利索了,稍有动怒,都可使她吐血。义父说,若是开春后,她回不到廊州静养,可能……可能会。”   听懂了蔺晨最后一语的隐意,蔺晨只觉得眉心突突直跳,素来潇洒不羁开朗乐观的他,头一回气的踢翻了桌椅。   “蔺少阁主。”卫峥也是头一次见蔺晨这样,一时间不知所措。   “傻子,莫离就是个傻子!”蔺晨自嘲道,“?皇帝是什么人,秦般若是什么人,他们一个个都足以将莫离这傻丫头置于死地。我就不明白了,跟我一块游历山水不好吗?干吗非得为了所谓责任和所谓情义,拖着残破的身子来这金陵城中,帮那个萧景琰登上皇位?”说到这儿,他又将话锋转向了卫峥,“还有你,明明知道她都成这样了,还敢帮她瞒着我,不行!我得连夜进金陵去,将她绑回廊州。”   说完,蔺晨已是施展轻功,从半开的窗户一跃至街道,消失在了夜色中。   待看到蔺晨离去,卫峥急得跺脚,眼珠微转后,他连忙推开了隔壁的屋门:“殿下,当年之事,改日我定细细禀告。”   蔺晨的那番话,如一记醒雷,直击萧景琰的心头。抛却谋士的身份,云莫离于他,亦友亦亲。她就像是面明镜,总能在他困惑时,一语道破他的心思,看穿他所有的意图,在云莫离的面前,他萧景琰掩藏不住任何的秘密。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对她渐渐上了心。但这种上心,并非存有什么旖旎心思,而是一种感觉,就像是两个非常熟悉的朋友,分开许久后,终于再次相见。   晋封亲王那日,萧景琰在芷萝宫里,看到独自现在屋外神伤的云莫离,尘封已久的困惑再次涌上心间。他想,如果不是小曦已死,如果不是他查过云莫离,如果不是云莫离身上没有半点熟悉的痕迹。他可能,真的会再次将相貌完全不同的云莫离,与林曦联系在一起。   只可惜,这一切只是他以为,他猜测。   许是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他如今也变得伤感起来。在听到卫峥说出云莫离病情,他除了吃惊外,更有不忍,不忍老天爷将一个如此心灵情透的女子生生用病痛带走。   萧景琰知他在着急什么,正好此时列战英进来,说是有靖王府亲信来报,户部尚书沈追求见,思虑到深追深夜来访定有要事,思虑片刻后,他点点头:“我就先走了,半个月后,你我仍旧在此见面。到时,还望你一一告知。”   送走了靖王,卫峥也匆匆离开的悦来客栈。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走后不久,屋顶上突然跳下一道黑影。   此人,正是紧随萧景琰而来的夏江义子,悬镜司悬镜使,夏春。   “大人,要不要跟去苏宅?”   夏春摆摆手,淡声道:“不必了,苏宅不比客栈,客栈人多声杂,否则以靖王殿下的耳力,早就察觉到你我几人的存在。我先去向首尊大人禀报,你吩咐下去,只需命薛勇监视悦来客栈即可。”   “是!”   ……   “沈追深夜拜访靖王府,肯定是是为赈灾一事。以萧景琰的脾气,明日早朝,肯定会上奏请父皇将赈灾一事交给他。”   云莫离打着哈欠,安静听誉王说完后,微微笑道:“听殿下的口气,是不想让这个肥差白白落在靖王手里?”   “没错。”誉王说道,“往年,赈灾一事都是由我或是太子负责,如今太子被废,靖王晋升,若是将此差事落在他萧景琰的手里,办不好,还无事,若是办好了,那他可就有同我争太子之位的功绩资格了。”   云莫离又打了个哈欠:“灾情我了解过,由于今年春夏偏旱,好几个州长成的谷苗连往年一半都不到,有些地方在入秋后又闹了蝗灾,最后颗粒无收。眼下饥民四方流散乞食,情况十分严重。誉王应当先放下自己的小利,全心投入到赈灾一事中。当然,事成之后殿下的名声也会被百姓们口口相传。”   誉王一听对自己有利,登时来了兴致:“姑娘的意思是?”   “殿下明日上朝,与靖王相争时,可向陛下透露出,若是赈灾一事交给你,除了他命户部拨下的赈灾银两外,殿下还会另从王府私库里,取出白银五万两,用以安顿灾民。”   “五万两?”誉王喃喃道,“那可是我王府一半的银钱。”   “正因如此,殿下才更应该这么做。靖王原本家底就不厚,又养着一大帮军中孤儿,宫中静妃也无力帮衬,光凭这点,靖王他就争不过殿下。”说完,云莫离有打起了哈欠,“睡了还没半个时辰,就被殿下差人换来府上,我乏了,先回去睡觉了。”   誉王抱歉一笑:“打扰到姑娘休息,抱歉,本王这就差人送姑娘回去。”   “多谢,但不必了,天子眼下,你我还需注意。”云莫离说完,似无意扫了屋子一眼,“对了,今晚怎不见般若?”   “般若她这几日不在。”   “哦。”云莫离应了一声,行礼出了屋,由婢女领着朝府门走去。不想,在半道上,竟遇见了一个美貌女子。   那人一身素衫,与华丽的誉王府有些格格不入。   “她是谁?”云莫离好奇的问。   婢女看了一眼,恭敬答道:“回姑娘,她是殿下已故恩师楚学士的独生女儿楚馨璃,王妃的义妹。”   楚馨璃?原来是她!   云莫离勾唇一笑,与楚馨璃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第二日上朝时,誉王依照云莫离所献之计,成功的以私囊充足为利,将赈灾一事争到了自己手中。只不过,他还来得及高兴,当天午时左右,有刑部负责各地勘察的官员上奏梁帝,说是抚州境内发生一桩劫杀镖队的案子。   像这种案子,本来只需交给各地府衙负责便可,可没成想最后竟然查明,这个镖队所保的是岳州知府送给誉王的礼物,清点下来,竟有五千两白银。众所周知,岳州是今年受灾害最严重的一个州,沈追上来请靖王出面时,已有百姓饿死街头。负责此案的大臣,深知此事若传出去,定又是一番民怨风雨。担不住后果的他,只好赶紧上书,将事情报给了梁帝。   梁帝看完奏折后,大怒,狠狠的责骂了誉王,使之颜面扫地。而且今日一早,梁帝又下旨,命靖王萧景琰接手赈灾一事,明日天亮,整军赶往受灾地州。   接到圣旨后,萧景琰先召开沈追和几个心腹亲信,商量了下赈灾大致方法,然后,又进入密室,拉响了铃铛。   等了好久,仍不见梅长苏或是云莫离的身影,萧景琰按捺不住,起身推开了连接苏宅的大门。   “苏先生!”   萧景琰对着空荡荡的书房连唤了几声,仍是没有回应。就当萧景琰以为他们不在,正要返回靖王府时,苏宅大院里,突然传来了飞流的求救声。   萧景琰跑出一看,原始蔺晨扎了个扇形的枝叶,嚷着要飞流给他跳孔雀舞,飞流不愿,于是求救。   逃跑中,飞流瞥见了立在长廊下的萧景琰,情急之下,他只好拉起萧景琰的斗篷,躲在了里面。   萧景琰看着蹲在自己斗篷下的飞流,无奈一笑后,抱拳朝蔺晨说道:“蔺少阁主,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再欺负飞流了。”   “你的面子?靖王殿下,我跟你不熟!”蔺晨一笑,“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他了,我明明在陪他玩。”   “欺负!”飞流探出难道,反驳道。   “你!”蔺晨气的跳脚,“你个小没良心的,亏我还救过你的命,得得得!罢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你个小孩一般见识。”说完,蔺晨已消失不见。   待蔺晨走远,萧景琰淡淡一笑,对着还躲在自己斗篷底下的飞流问道:“飞流,苏先生呢?”   “离姐姐,苏哥哥,厨房!”   “厨房?”   “恩!”   “冬至,包饺子!”   经飞流一提,萧景琰这才记起来,今儿原是冬至。按照习俗,的确是该吃饺子。   “既然苏先生在过节,那我就不打扰了。”   见萧景琰作势要走,飞流猛地拽住了他:“蔺晨哥哥,讨厌!水牛,帮我,好人!飞流请水牛,吃饺子。”   孩子的世界里,都是如此来区分好坏的吗?萧景琰无奈一笑,伸手摸摸飞流的脑袋,然后离开了苏宅。 ☆、誉般知真相   “冬至吃饺子,乃是老辈人传下来的习俗。”云莫离一面将煮好的饺子装盘放到桌上,一面解释着此习俗的来历,“相传,有一年冬至,南阳医圣张仲景还乡时适逢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他看见乡亲们衣不遮体,有不少人的耳朵被冻烂了,非常难过,就叫弟子搭起医棚,用羊肉、辣椒和一些驱寒药材放置锅里煮熟,捞出来剁碎,用面皮包成像耳朵的样子,再放下锅里煮熟,施舍给百姓。百姓们服食后,耳朵便全治好了。后来,每逢冬至人们便模仿做着吃,是故形成吃饺子的习俗,连带还有“不吃饺子掉耳朵”的说法。”   从饺子上桌,就一直埋头苦吃的飞流,一听“不吃饺子掉耳朵”,吓得赶紧摸了摸云莫离的耳朵,见她耳朵好好的,这才舒了口气,开心的笑道:“不掉!”说完,又摸了摸自家的耳朵,“飞流吃,也没掉!”   他充满童稚的话,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蔺晨正欲在打趣飞流几句,谁知飞流在扒拉了几口饺子后,端起一盘,转身作势要到别处吃去。   “飞流,看你这饿死鬼的馋样,坐下吃,又没人跟你抢。”蔺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梅长苏无奈一笑,朝飞流招手,示意他过来:“飞流,听蔺晨哥哥的话,坐下来吃,我和你离姐姐包了好多呢。”   “就是,飞流,如果你那儿不够,我这里还有。”云莫离也忍不住劝道。   飞流看眼梅长苏等人,又看看自己抱着的饺子,急得直跺脚:“飞流,没有!飞流,说话算话,请人,吃饺子。”   众人面面相觑,飞流请客,还真是头一次听说。不过,未等询问出被请那人是谁,当事人飞流已抱着饺子没影了。   “如果我没猜错,飞流请的人,是萧景琰。”蔺晨的解释,道破了大家的疑惑,“半个时辰前,萧景琰来过。”   ……   苏宅这头其乐融融,而另一头的誉王府,却是酒盏满地。   令靖王前去赈灾的圣旨一下,誉王便气的打杂砸书房里的物件,婢女们都不敢靠近,唯有秦般若一直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眸光心疼的看着誉王发飚。   待心头之火发泄的差不多了,秦般若这才上前夺下了他面前的酒壶:“殿下,与其在比自暴自弃,您更应该想法子怎么对付靖王。”   “对付靖王?”誉王冷笑,“你倒说说,我该怎么对付?我明明已按照云莫离献的计策所行,为什么,还是输的一败涂地!”   秦般若眉头一跳,不可置信道:“殿下……方才说什么?与靖王争赈灾一事,是云莫离出的主意?”   誉王点点头:“她让我凭私库优势去争,眼瞅着我已唾手得到,谁知,竟半路杀出个岳州官员送礼的事来。”   沉默了半晌,秦般若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忽的大笑起来:“果真应了那句话,'得麒麟才子者得天下'。殿下,咱们上当了。”   这句话如道惊雷劈的誉王霍然回身,他双眸赤红,紧紧地瞪着秦般若,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殿下,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秦般若冷笑道,“云莫离和梅长苏真正效忠的主子,是靖王。她云莫离所献计策,明面上是帮殿下争取赈灾机会,可恰恰也向陛下暴露了誉王府钱财颇多,试想,以咱们这个皇帝多疑的性子,怎会不会不怀疑每年俸禄加起来不过一万白银的你,为何会一下掏出五万白银来。正好又出了岳州知府送礼一事……而靖王呢,他拼财力的确拼不过你,可正因如此,才说明了靖王从未贪银收礼。还有……殿下想想看,在他们投靠你我之前,殿下你是什么情形,靖王是什么情形?现在一年多过去了,殿下如今是个什么情形,靖王又是什么情形?这两相一对比,到底是谁得了麒麟才子,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秦般若的一番话,将还沉浸在是自己得了麒麟才子美梦中的誉王当头打醒。细细思索完,誉王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殿下!”秦般若上前欲将其扶起,却被誉王将手甩开。她盯着自己悬在空气中的手,长叹口气,定声道,“殿下放心,即便没了梅长苏和云莫离,般若还在,般若会拼尽全力帮殿下登上皇位,并让那些骗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你打算怎么做?”除了逝去的云翳,没有人比誉王更了解秦般若,听她这么说,誉王已知她定是有了计策。”   “梅长苏的弱点我不知道,但云莫离和靖王的痛处我可是明明白白的。云莫离之所以舍了殿下,选择帮梅长苏辅佐靖王,无非是看中了靖王有朝一日登上皇位后,不会对月影阁实行狡兔死走后烹那套,可她忘了,如今靖王还只是小小亲王,月影阁的真正主人是皇上。至于靖王殿下,这十多年来他不受宠,根源在哪里?是他笨么,不会办差么,犯了什么错么?都不是。相反,他倒是屡立军功,辛劳不断,可皇上就是不赏。而不赏的原因,还不是那桩梗在父子们心头谁也不肯让步的旧案么。为了这些逆贼,靖王违逆顶撞了皇上多少次,想必殿下数都数不清了,只不过十多年的放逐之后,皇上老了,不想计较了,靖王也学乖了,不再硬顶了,大家把那一页悄悄翻过,只藏在心里,谁都不提。可不提并不代表遗忘或痊愈,只要找个好机会重新翻出来,那依然是他们两人间最深的一道裂痕。”   “你,要做什么?”   “般若有一姐妹,为悬镜司一悬镜使的夫人,她在与夫君闲谈时,得知夏秋找到了当年赤焰军旧将,现化名素玄为云莫离医治身子的卫峥。殿下您说,若是将此人身份以月影阁的名义上奏陛下,以靖王殿下莽撞的性子,会不去向陛下求情吗?他和云莫离之间的信任,何愁不会溃散。到时候,就算梅长苏看出什么出言相劝,靖王殿下只会以为他是在袒护自己的义妹,毕竟,人家梅长苏与云莫离才是真正的一条心。”   “妙计!”誉王赞叹道,“一石三鸟!”   “不过,这还不够。”秦般若又说,“还得需殿下亲自出面,与夏首尊商议结盟一事,顺道,殿下还得将云莫离的事情告知首尊大人。相信阅人无数的首尊大人,定会觉得这个月影阁阁主绝非表面那么忠君。有他替咱们将云莫离干的事查出来捅到陛下那,我们也正好避免了得罪月影阁和江左盟。”   秦般若,第一次誉王真正意义上的对这个明艳女子刮目相看。   要是馨璃也同她一样,肯一心帮我该多好。誉王在心里默默叹息着,再等秦般若抬头时,他眼中已不见了方才难得的柔情。   示意秦般若退下后,誉王唤来自己的贴身小厮,低头嘱咐了几句。小厮领命跑到后院,过了一会,领来了个红衣女子。   此人,赫然就是云莫离前日遇见的楚馨璃。   “馨璃。”   “殿下!”楚馨璃微微福了福身,示意小厮退下后,开口说道,“请殿下恕罪。”   “出什么事了?”   “林乐瑛被人带走了!”   原来,半个时辰前,她如往日一样,拿了吃食去探望关在螺市街的林乐瑛,可进去后却发现,关着林乐瑛的那间屋子,竟变成了一片废墟。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今早螺市街发生大火,有负责救火的百姓在遣散人群时,发现了林乐瑛,便将其送到了言侯府上。   “林乐瑛容貌已变,且神志不清,金陵城中,就算是靖王殿下也很难认出她来,殿下不必太担忧。”   “但愿吧。”誉王蹙眉叹气,起身走到楚馨璃身边,握住了她的手,“馨璃,等我渡过这个难关,登上皇位,我定封你做皇后。”   楚馨璃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微微笑道:“景桓,你知道的,我不求这些,我所求的不过是能与你相伴到老。”   誉王点点头,将她拥在了怀里:“我知道。”   可是,他萧景桓还有太多东西舍不下,太多的不甘心。只有将这些东西全部到手,他才能真正快活。 ☆、结盟言侯爷   “这大冷天的,苏先生和云姑娘怎么来了。”   梅长苏和云莫离下了马车,正要往侯府走去,忽而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惊叫,细看之下,原是抱着满满一怀梅花的言豫津。   “我有事要与言侯商议。”梅长苏答完,又问,“豫津,你府上不是有梅花么,怎的又跑到别处买。”   “哦,你说它啊。”言豫津抽了几束,递给了跟在云莫离身旁的佘月,“昨夜我收到景睿的书信,是他让我去兰园折几株梅花,说是代云姑娘在南楚的旧人所托,送给云姑娘的节日礼物。”   “景睿有心了。”云莫离含首一笑,“烦劳国舅公子在回信中,代我向景睿道谢。”   言豫津微而不语,将剩下的梅花交给了府上下人后,向云莫离和梅长苏做了个请的手势:“家父每日早晨都会去画楼看书,二位跟我来吧。”   画楼位于言侯府的后院偏僻之处,离前门有好一段路程,为免无聊,言豫津一直都同梅长苏和云莫离说说笑笑的。   闲聊中,云莫离似有意,有似无意的问:“听人说,前几日有人送了个疯傻女子到贵府?”   “是的。”言豫津未隐瞒,“送她来的,是我府上以前的管家李叔。李叔见那人病的不轻,正好我府上现任管家曾是名专治疯癫之病的大夫,于是便送来了。……父亲!”   言阙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长廊的另一头,一双历经岁月的影眸,如滩深湖般平静的看着云莫离和梅长苏。   众人上前,行礼:“言侯爷!”   “本候已等候二位多日。”言阙回完礼,话语转向言豫津,“去将李管家送来的那名妇人带来。”   言豫津一愣,他不明白,自家父亲为何要让个疯妇参与和梅长苏兄妹的恰谈。但言豫津也明白,父亲这么做自有其用意,于是只好乖乖依言行事。   待言豫津离开,梅长苏淡然道:“听侯爷话中意思,竟是早就料到我们会来?”   言阙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梅长苏的猜测。   “看来,侯爷是有备而候。”   “正是。”言阙倒是回答的坦然,完全没有了上次火药一事时的故左右而言他的样子。   行至画楼,言阙遣散了侍奉的婢女,亲自为梅长苏和云莫离看茶,待饮酌三杯,云莫离微笑道:“侯爷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那本候开门见山。”言阙目光深远,“本候有一多年好友,名唤王恒,乃已故赤焰军大帅林燮的护卫,因当年母亲突亡回家料理,才幸免于梅岭劫难。后来,我听闻他还活着,为护得其周全,故将王恒隐姓埋名易容藏于靖王殿下留在东海的军中伙房。就在月余前,他替靖王前往东海寻冰续草,偶遇药王谷少阁主素玄,而这个素玄的英容声貌恰恰与当年赤羽营左前锋隐似相同。因为王恒不确定此人是不是卫峥,加之恐亮明身份以后,会引得不小波动。忽而只能偷偷紧随素玄,谁知,竟发现素玄不只是卫峥的事情,还有其名下弟子中,有不少当年赤焰军的十夫长。……王恒既能于数万人中晋为林燮的护卫,除了其武功外,还有他见人不忘的特殊本领……”      梅长苏的目光看向前方,低声道:“如果苏某没有猜错,王恒探听到的不止这些。”   言阙笑容渐僵,点头道:“记得上次苏先生为劝我放弃谋杀皇上一事时,曾偶然提起宸妃,我当时就很怀疑我心悦宸妃的事,京中几本无人知道,而苏先生又怎会知道。直到……王恒告诉我,卫峥与那几个十夫长闲谈时,曾称呼苏先生,为少帅。”   梅长苏和云莫离全身一震,抬头,静静的看着面前这个在外人眼中,只知求仙问道的富贵闲人。   此次静默了半晌,言阙再次开口:“苏先生,你告诉我,我是该称呼你为梅长苏呢?还是该称呼你为林殊?”说完,不等梅长苏回答,又将问题抛给了悠哉喝茶的云莫离,“那么云姑娘呢?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林曦?”   “言侯为何这么说?”云莫离笑了笑,继续喝茶。   “我知道。”答这三个字的,并非言阙,而是言豫津。   此时,言豫津的脸上已没了往日的嬉笑不羁,有的,只是沉重,可是他的双眼中却没有听到实情后的震惊。云莫离想,唯一的解释就只有……   “豫津,你早就知道了?”   “算是吧。”言豫津微微一笑,“最初起疑,是去年你们刚来金陵时,殿前比试那日,我看到有宫女偷偷将你的糕点,换成了藕粉糕;第二次,是你送景睿离开那日,送了他一幅山水画和一支笔。众所周知,淮安先生是死于谢侯爷之手,和景睿相识多年,我就只听他在我和林曦姐姐耳边念叨过他最想要淮安笔。第三次,是景睿在书信中,总是有意无意的向我打听你的情况。最后确定,是今天,你向我询问她。”   云莫离顺着言豫津所指方向瞧去,只见有一素衣妇人正被丫鬟搀扶着,于院中散步。看的出,许是关押太久的缘故,那妇人的脸色甚是苍白,就连那双腿也行走吃力。   “爹爹说过,她是林曦姐姐的母亲。”   母亲二字,如把利刃插在了云莫离心口,分离十三载,她这个不孝女儿不仅没有在其身边侍奉半日,而且,当年若非是她安排了云儿照顾他们,爹爹就不会死,娘亲更不会神志不清。想到这儿,云莫离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眼眶同样泛红的梅长苏轻轻拍拍云莫离的背,复又抬头,看向言阙:“言侯爷……言叔,可有打算将实情告知景琰?”   听到梅长苏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言阙气息波动,待平复好心里的激动,他摇摇头:“叔叔虽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今天的这副模样,但叔叔明白,你们来金陵城,定是为了祈王和林家的冤案。告诉景琰?我不会的!至于缘由,一来是因为景琰的性子,二来是因为还不是时候。”   其实,今日来言侯府之前,云莫离和梅长苏早就已经料到身份会被揭穿,他们也做好了应对言阙所有疑问的回答。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言阙已将所有的一切看的透彻,正好,也省了他们再废一番唇舌说服。   “姐姐,当年你进了宁国侯府就没出来,可是谢……谢玉,对你做了什么?”提起这件事,言豫津至今心怀愧疚。自知道云莫离就是林曦后,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明白了当初林曦为何会在看到韩冥后,令自己入宫找蒙挚。同时也在自责若不是当初找林曦帮景睿求情,或许,林曦还好好的和靖王呆在王府。   看出了言豫津的懊恼自责,云莫离像十三年前那样,使劲的捏了把他肉嘟嘟的脸:“这些……我日后自会跟你和言叔解释,今日来我只是想将母亲接回苏宅,等开春时,再将她送到药王谷医治。”   “也好!”言阙点头,“你们母女分离十三年,自是得好好聚聚。你放心,没有人会知道乐瑛进了苏宅。”   “谢谢言叔。”道了谢,云莫离也言归正传,说起了今天来此的另一个目的,“言叔,我和哥哥今日来,还为了请言叔相帮景琰。不知您可愿意?”   “愿意!”言阙想了好久,才将这两个字说出口,“不过,我希望,日后等景琰登上皇位,请他放皇后一条生路。至于誉王,他作孽太多,已是无力回天。”   “这是当然。”   与言阙的联盟算是达成,因为不便逗留太久,只呆了一会,二人便匆匆回到苏宅。   “长苏,莫离!你们两个去哪儿了?”   刚刚踏进苏宅,晏大夫那幽幽到渗人的声音,就从里屋传了出来。梅长苏和云莫离求救的看向黎纲甄平等人,回答他们的,是一张张晏大夫得罪不起,你们自求多福的表情。   “晏大夫,我和小曦闲的无聊,出去转了转。”梅长苏说完,冲云莫离使了个眼色。   “对的!今天天气不错。”说完,云莫离抬头看了眼大雪纷飞的天,心觉自己果然不会替人圆谎。   正想着,忽然有阵寒风吹过,刺骨的冷意吹得云莫离浑身已抖,紧接着只觉得喉咙腥甜发痒,忙掩嘴咳了起来。   摊开手掌,掌心是刺目的殷红。   一时间,天旋地转。   耳边,有黎纲等人的惊呼,晏大夫无奈的谩骂,还有梅长苏的咳嗽声。 ☆、兄妹皆病倒   “首尊大人,依您的意思,您已想好了用来对付靖王的方法?可是卫峥?”   “誉王殿下,是如何知道卫峥还活着地?”夏江抬头,深深的看了眼跟在誉王身后的秦般若,嘴角微挑,淡声道:“殿下猜的没错,其实……在夏秋发现卫峥的第二日,我便已命他将卫峥抓捕,只可惜那时他与琅琊阁的人在一块,才没有机会动手。不过,昨日夏秋传来书信,他已在药王谷附近布下暗卫,只要卫峥一出谷,便能将其抓捕。殿下,你我都知道,虽然赤焰旧案已过去了整整十三个年头,可它仍是陛下心中不可触碰的一片逆鳞,相信到时候等卫峥被捕的消息传到靖王耳中,以他对赤焰旧人的在意,肯定会找陛下相求。如此一来,陛下定会震怒,后果如何,誉王殿下就不需要我说了吧?”   誉王一喜,与秦般若对视一眼后,复又沉眸试探地问:“旧案重提的确可以打击靖王,不过……首尊大人,靖王身边的梅长苏和云莫离,可不是吃素的,等此事一出,他们定能看出卫峥不过是条引子,只要靖王他不去触碰,就不会受到牵连。为防止功亏一篑,咱们当务之急是应先对付他们两个。”   夏江轻抿了口热茶:“云莫离?”冷笑道:“那就,想法子让他们失去靖王的信任。”   秦般若忍不住插话:“如果般若没有猜错,首尊大人可是已有法子?”   “有是有。”夏江再次抬头,看向誉王,“不过,还得需要殿下入宫请皇后娘娘帮忙才是。除了赤焰军众人和林曦外,咱们这位靖王殿下的软肋,就只有静妃了。”   誉王思索片刻,了然一笑:“首尊大人的意思,本王明白了。”   一旁的秦般若,待誉王和夏江对饮完,抬头偷瞄了眼誉王,未得允许擅自开口道:“首尊大人,提到云莫离,般若还有一件事要禀告大人。”   于是秦般若个自己一样心计太深,夏江看到她,就觉得像是在看镜中那个真实丑陋的自己,因此,他对秦般若总有种莫名的厌烦和故意疏离。若非看在她是璇玑公主的人,他恐怕不会再同秦般若有半分往来。   良久,夏江示意秦般若说。   “般若调查到,这个云莫离并非真的云莫离,她原是药王谷谷主和琅琊阁老阁主,不知从哪里救来的病人。后来有一日,云翳将她以义女身份带回了月影阁。”   秦般若话音一落,誉王和夏江皆震惊的看着他。但不同的是,前者的震惊中夹杂着愤怒,后者则是单纯的吃惊。   “你是说,如今在金陵城中的云莫离,实际上是他人假扮的?”夏江的吃惊,随着他的话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听到谎言后的好笑表情,“云翳当年离开金陵时,虽说还未收养云莫离,但陛下在知道此事后,特命我送去了五尸散,是我亲自喂给她的。而且……”   “而且云莫离来金陵后,陛下还命御医为她把过脉,对吗。”秦般若冷声一笑,“首尊大人,悬镜司里的每个人都是使毒高手,大人不会没有听说过天斓散吧?天斓散与五尸散毒性相似,所发症状也相同,若不是医术足以同寒医荀珍匹敌的大夫,很难看出两者有什么区别。”   “天斓散?”夏江的脸色募的一变,“天斓散是金陵皇室才有的药,陛下总共就给四个人用过,女子中,就只有靖王妃林曦。云莫离她……曾在金陵呆过。难道?”   “她是不是林曦,般若不知道。般若只知,她之所以紧紧依附着江左盟,拉拢梅长苏,是为帮助靖王。”秦般若悠悠说道,“我查过,当初梅长苏本没有打算来金陵一展拳脚,是云莫离说服他,来的金陵。”   如果秦般若说的句句属实,那么问题就严重了。夏江盯着烛光,思索了一会,问道:“这件事情,不要再同别人说起,我会去查清楚,看看她,到底是何许人也。”   “是!”   这一头,誉王夏江秦般若三人正密谋着诡计,而另一头的苏宅,已被满屋夹杂着血腥的药草味,压的众人心里沉重的喘不上气。   前些日子,有蔺晨和卫峥在,云莫离还能靠着他们二人的配合,使自己的身子情况保持的与正常人无异,安安稳稳的支撑到开春。可如今这一口血吐出,支撑她的那份精气自然也就散了。这一次,云莫离的身子算是真的垮了。   蔺晨和卫峥回了药王谷为梅长苏和云莫离找药,等消息送过去,就算轻功最好的蔺晨,少说也得五日后才能赶回,更别提卫峥了。   前几年的时候,云莫离的病,晏大夫还有的法子医治。可自她开始愁谋翻案一事,长期的忧思过虑加上作息不规律,如此一来二去,晏大夫早就已经束手无策。面对如今的局面,他只好先开些性温的提气药,静静等候蔺晨将药带回来。   要说云莫离一倒,最担忧的还是梅长苏,当然,最镇定的也是他。为恐蒙挚言侯静妃他们担心,他只对外宣称云莫离受了风寒,修养几日就好。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天后,梅长苏就又得到了童路背叛江左盟的消息。童路是梅长苏非常信任的属下,苏宅与外界的联系,全都靠他。   背最信任的人背叛,料是谁都不好受。一时间,梅长苏心里五味杂陈,加上因为最近天气特别地寒冷,引发了梅长苏清除火寒毒留下的遗症,他开始没日没夜的咳嗽。到了第四日,他也倒下了。   如此一来,江左盟和月影阁没了主事的人,好在黎纲甄平二人素来沉稳,才没有导致两方大乱。他们未免有外人打扰到梅长苏和云莫离养病,苏宅开始闭门谢客。   与此同时,在收到来自黎纲的飞鸽传书后,蔺晨当即拿上药,施展轻功,一路上连水都顾不上喝,朝着金陵方向匆匆赶来。卫峥虽说轻功不及,但也及时命人寻来了千里宝马,紧随蔺晨策马而驰。   只是,万万没有料到,刚刚出了药王谷没两里,卫峥却迎面遇到了夏江的徒弟,悬镜使夏秋! ☆、中计致反目   昏睡了整整十日,云莫离终于被胳膊上传来的隐隐疼痛给疼醒了,悠悠睁眼,入目的是蔺晨又气又喜的黑眸。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蔺晨取下最后一根针,长舒口气,“你个没良心的,差点就丢下我们,自个儿先陪阎王喝茶聊天去了。”   云莫离微微一笑,试了好几次,干涩发疼的喉咙仍是发不出丁点声音。她只好拉过蔺晨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感谢二字。   “你我之间还用说谢谢吗?”蔺晨替她掖好被子,起身端来一碗米粥,作势要喂给云莫离喝,不过却被云莫离推开了。   蔺晨无奈的叹口气,放下碗,正色道:“你是想问我自己睡了多久?长苏可还好?还有……你的景琰哥哥回来了没有?”   云莫离点点头,拉过他的手掌,又写:“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待最后一字写完,蔺晨盯着自己的掌心发起了呆,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云莫离了解蔺晨,一旦他出现这种表情,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对上云莫离急切的目光后,蔺晨叹了口气:“得!我也不瞒着你了,反正你早晚都是要知道的……实话告诉你,在你昏睡的这十日里,这金陵城里可谓是风起云涌。不止长苏病倒了,卫峥也被悬镜司捕了,连妙音坊也暴露了,还好十三先生提前察觉,将所有成功转移。最气人的,是黎纲和甄平这两个没脑子的,一听到卫峥被抓了,瞒着长苏就去劫囚,结果非但人没救出来,自己倒挂了彩。长苏昨儿知道此事后,气的不轻,今天估计还在气头上呢。”   云莫离心一惊,果然还是出事了。没过一会,她又似是想到什么,一双泛红的美眸紧紧的盯着蔺晨。   “得得得!我全告诉你。”蔺晨也知道云莫离最在意的,就是萧景琰那个家伙,若是不告诉她情况,照她的性子,定会拖着大病好转的虚弱身子,跑到外面自己去问。于是只能妥协。   原来,除了这几件事,宫里也出了事。原是皇后不知从哪里得知静妃有意谋害梁帝,遂带了人大张旗鼓的入芷萝宫里搜查,他们有备而来,结果自然是搜到了服食后,可令人身体不佳的浣葛草。于是乎,皇后便名正言顺的□□了静妃,并封锁了芷萝宫。   谁都知道,素来规规矩矩的静妃不可能会谋害梁帝,事后等梁帝丛卫山回来,皇后不仅要乖乖的放了静妃,还要受到责罚。单明面上看,皇后摆这么一出只是因为嫉妒静妃近几月颇得龙恩,想为难静妃。但云莫离看的出,绝不是那么简单。   接下来,蔺晨的一句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对了,昨天夜里,韩冥告诉我,静妃身边有个叫小新的宫女逃出宫,去了靖王府,当时我见你还昏睡,就没打扰你。还让韩冥回去陪他老婆了。”蔺晨顿了一下,耸耸肩,“当然,他没听我的。至于你的萧景琰,估计已经进皇宫了。”   果然!   就在半个月前,云莫离刚刚查出来,小新是璇玑公主的旧将之女,乃夏江安插在静妃身边的细作。原本云莫离是打算利用小新引出其背后的人,可谁料到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就先病倒了。   小新是夏江的人,皇后是誉王的养母,她们两个同时出现在一起事件里,只能说明,夏江和誉王结盟了。   夏江抓了卫峥,自然是为了赤焰旧案,小新去靖王府,也肯定是要将静妃遭难的消息通知萧景琰……   难道?夏江和誉王要利用卫峥,引得萧景琰和皇上父子反目?   不!若单单只是这样,为什么靖王府的人得到小新传递的消息后,不及时寻求苏宅的帮助。而且,他们既然已经知道梅长苏和她在助靖王,为了不让萧景琰知道这些事情后,被梅长苏和她的相劝下轻松化解,他们定然会使出浑身解数避免。而唯一的方法,便是让萧景琰不信任他们。   云莫离冷笑,好一招一石二鸟的诡计!不止打击萧景琰,还要打击苏宅。   想到这里,云莫离心里感到脊背发冷,她现在很担心萧景琰,他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直接进宫,肯定会出乱子。   不行,她必须去向萧景琰说明一切。   蔺晨见云莫离要起身穿衣,看穿了她的意图,忙将她按回床榻:“你这是做什么?你好不容易才醒,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静妃和萧景琰顶多受些罪,不会有性命之忧,你担心他们干吗?再说了,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叫长苏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办?……虽然长苏现在的身体情况不是很好,但你放心,处理这些事情的力气,他还是有的。。”   处理?只怕……他也是有心无力。   云莫离眼眸一转,趁着蔺晨为自己盖被子不注意时,禀足力气,点上了他的睡穴。   雪越下越大,寒风刺骨如刀,云莫离只裹了件棉衣,连斗篷都没来得及穿,就直接出了屋子。由于睡的太久,经脉不顺,才刚走了几步就身子一软摔在了地上。   佘月路过,惊得差点喊出声,云莫离见状忙朝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靖王回来了没?”云莫离扯着她沙哑的嗓音问道。   佘月点头,一面将她扶起,一面回答:“梅宗主派去的人说,靖王他……一入金陵就被誉王请进宫去了,列战英根本没机会告诉他卫峥将军的事。而且……”   “而且什么?”   “靖王不知听了谁的馋言,坚决认定梅宗主和你,是故意不救静妃娘娘和卫峥大哥。就在方才,他刚刚和梅宗主在密室里大吵了一架,我本是要劝的,但靖王他不给我机会。”   云莫离颓然的闭上眼睛,终究还是晚了。   “那靖王现在人呢?”   佘月叹口气:“他是从正门出去的,刚刚走,兴许这会还没到王府。”   “佘月,将马牵来。”云莫离正声道,“你带我去见他。”   佘月知道纵使自己说破嘴皮,甚至把梅长苏和蔺晨找来,也不可能将自家阁主劝回去。她默然片刻点头同意。   寻来马,佘月先将云莫离扶上马背,接着自己也翻身上去,两人共乘一骥,快速地朝着靖王府跑去。可眼瞅着就要追上了,就在云莫离准备出声喊他们时,□□白马突然长嘶一声,前蹄扬起,马身几乎直立。佘月因为坐在后面,没有及时的勒住缰绳,致使云莫离直接翻下马,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身后的动静,引起了列战英的注意,他回头,见此情形连忙喊道:“殿下,云姑娘落马了。”   萧景琰闻声,勒住马,但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回过了头。   “殿下?”列战英试探的问,“”您……不去看看?”   “我……”萧景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在今日前,遇到这种情况,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查看云莫离有没有受伤。可就在今早,他不但从戚猛那里知道了梅长苏拒绝救卫峥的事,还从负责伺候静妃的丫鬟小新那儿,知道了他们拒绝搭救静妃,并且想用苦肉计为静妃赢得陛下的关爱。   他本以为,梅长苏和云莫离是不同的,可到头来事实证明,他们其实和别的谋士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不了。”萧景琰喃喃道,“走吧。”   有血,浸湿了衣衫,染红了白雪。   云莫离低头看了眼受伤流血的手肘,顾不上疼痛,用尽力气爬起来。   她想骑上马再去追萧景琰,可是力不从心,她已经连踩上马鞍的力气都没有了。   望着萧景琰渐行渐远的背影,云莫离颓然瘫坐在地上,垂眸哭了起来。   “云阁主,首尊大人邀您去府上做客。”   有声音从头顶传来,云莫离抬头,只看到几个模糊身影,他们身上穿着悬镜司的衣服。而佘月,已被他们点了穴。   “既然首尊大人盛情相邀,莫离岂敢不从。”云莫离勾了勾唇,冷笑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夏春问道。   “放了我的丫鬟。”   “好!” ☆、莫离陷囹圄   “殿下,苏先生求见!”   “不见!”   “……殿下,苏先生已在雪中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纵然殿下心中再是气愤,也该见见不是?”列战英抱拳,言辞恳切,“属下斗胆说一句,此次卫峥大哥和静妃娘娘一事,殿下可能是身在局中难辨真伪。”   “你什么意思?”   列战英正要开口,厅室的大门忽的被人推开,只见许久不见的蒙挚,带着满身怒气疾步走了进来。   “蒙卿?”   蒙挚别过头,敷衍的抱拳行了一礼:“靖王殿下,我蒙挚虽说是个粗人,但识人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殿下觉得苏先生没有人情?那霓凰郡主为何处处关照于他?江左盟的众兄弟为何也死心塌地跟着他?……靖王殿下,你扪心自问,苏先生自从选了殿下为主后,所做的哪件事不是以殿下为先?以平反赤焰旧案为重?靖王殿下,莫要令人心寒哪!”   列战英见萧景琰的表情明显微动,忙趁热打铁:“殿下,大统领所言甚是,您还是出去见一见吧!”   列战英和蒙挚说的,萧景琰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方才戚猛告诉他,在静妃出事的当晚,戚猛曾奔到苏宅寻求云莫离和梅长苏的帮助,可半道却被佘月拦住,说是她家阁主有话,静妃娘娘遭的难无需担心,等皇上回宫后,皇后肯定会受到责罚。当时戚猛气急,一怒之下直闯苏宅,结果又被飞流打成重伤,并相告苏宅闭门谢客。   桩桩件件,由不得萧景琰不怀疑,梅长苏和云莫离二人的谋士阴肠。   深吸口气,萧景琰踱步走到窗前,盯着远处长廊里,那抹似要被风雪吹倒的佝偻身影,不知在想什么,出了好半天的神,最终还是心生不忍,命列战英将其请进里屋。   因为在寒风中站的太久,梅长苏被冻的浑身打着摆子,甄平扶着不停咳嗽的他,走了近一刻钟才到达不过百步距离的厅室。   “先生如果是来商谈如何助我救出卫峥,我愿意同先生详谈。可若是来劝我为了明哲保身选择无视。苏先生!恕本王闭门扫客!”萧景琰语气冰冷,听得梅长苏阵阵心寒。   “殿下铁了心要救卫峥?”止住咳嗽,梅长苏低声问道,“殿下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成就,如果……我说如果营救失败,殿下肯定会再次跌入谷底,殿下……觉得为了他值得吗?”   萧景琰心里的怒气还没有完全平复,听到梅长苏又一次提起营救卫峥的弊处,语气明显又冷硬起来:“等我死后见了林殊,如果他问我为什么不救卫峥,难道我能回答他说因为不值得吗?”   “即便是失去所有,哪怕……”梅长苏深吸了口气,“哪怕……是殿下最在意的?”   萧景琰以为梅长苏指的是他所享用的荣华权利,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绝不不后悔!”   梅长苏叹口气:“既然如此,殿下只管放心将这件事交给我,我会想办法救卫峥出来。”   …………   悬镜司的地牢,全都是由玄铁打造,银色栅栏在火盆光亮的照映下,发出的幽寒之色,令人心生畏惧。   在云莫离很小的时候,她就常常听父亲和身边的人说起过,悬镜司有“三最”。最坚固的牢房,最残酷的刑剧,世间最骇人的□□。当知道夏春要带自己来这儿时,云莫离便已想过,她此次地牢之行,夏江会先让她体验哪一最。   跟在夏江的身后,拐过蜿蜿蜒蜒的昏暗甬道,最后停在了一处明显比其他的多上了两道锁的牢房。夜色清冷,看不清里头关的是什么人,只能闻到一股夹杂着血腥的霉味。   “云阁主,可知道里头关的是什么人?”良久,夏江终于开口说了两人碰面之后的第一句话。   “首尊大人真是说笑,牢里光线这么暗,我怎会看的清!”   夏江笑了笑,一抬手,示意夏春将周围的火盆蜡烛全部点燃。   亮光骤起,云莫离有些不适应,连忙拿袖子遮住了双眼,待放下时,只见面前牢房里的稻草堆中,缓缓站起来了个蓬头垢面,手脚皆拖着铁镣的那人。   “云阁主认不认得此人?”   “当然认得!”云莫离紧紧的盯着犯人布满血痕的身体,缓缓说道,“他是药王谷谷主的义子素玄,亦是负责照料我身子的大夫。”   “哦?既然认得。那云阁主可知道,此人还有另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云莫离佯装不知。   夏江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表情淡然的女子,一字一顿:“不知云阁主在江湖这么多年,可曾听说过十三年前,本座与谢玉绞杀赤焰军叛军一事。他,即是当年赤焰军少帅,赤羽营主将林殊的副将……卫峥!”   云莫离目光波动,唇边浮起了一丝冷笑。她侧头,走近一步,冷声说道:“我云莫离最不喜欢拐弯抹角,相信首尊大人也不喜欢。既然如此,大人何不开门见山,直接告诉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也省得首尊大人浪费口水。当然,大人也可放心,我一定如实回答。”   听着云莫离爽快的话语,夏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一是因为他没有料到,云莫离会如此轻易的妥协;二是因为,他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只知道练武玩闹的明曦郡主,竟会在短短十三年的时间,摇身一变成了汪潭水,光是她回说话时那淡定的眸子,就让他感觉到了浓浓的深不可测。   “如果我没有猜错,首尊大人是要问,我是谁对吗?”   夏江绷紧了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云莫离微微一笑,抬头望向地牢天窗外的月亮:“我是月影阁如今的阁主,江左盟宗主梅长苏的义妹,云莫离。”说完,平静的黑眸里突然勾起笑意,“这个回答,夏首尊可满意?”   “满意。不过……”夏江冷哼一声,“云阁主似乎落了个身份,你除了是月影阁阁主,还是当年名满束州的明曦郡主。”   云莫离靠着牢门,缓缓坐在地上,一边试着哪个姿势靠着会舒服点,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首尊大人莫不是老糊涂了,谁不知道,明曦郡主早在十三年前就死了。我怎么可能会是她?难不成借尸还魂?”   “别跟我玩口水仗!”夏江的耐心不似谢玉,他可受不了别人同他说话时打太极,话音一落,他就突然一把抓住云莫离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先前落马,云莫离的手肘本就受了伤,刚刚这一摔,恰巧磕破了结了血痂的伤口,霎时间,温热的血再次浸湿了衣衫。   “林曦,当年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如今她已死,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可顾及的。告诉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夏江说完,朝着徒弟夏春使了个眼色,夏春会意,上前蹲在面如白纸的云莫离面前冷冷一笑后,伸手捏住了她受伤的手肘。   “住手!夏江,有什么怨恨你冲我来,干云阁主什么,她不过是我的一个病人。”卫峥不忍云莫离遭此罪,声嘶力竭地趴在铁栏上喊着。   “卫将军心疼了?早知如此,先前问你的时候,你如果从实说来,我又怎么会特地将云阁主邀来对峙?”夏江冷笑着,不再理会卫峥,径直蹲在云莫离面前,“我劝你,最好如实说,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乖乖招供。”   云莫离扬起被冷汗打湿的脸,低声笑了起来:“首尊大人是要用刑吗?”   “你觉得我刚才说的,只是吓唬你而已?还是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明面上还是陛下亲自培养的暗桩,而不敢动你?”夏江眸光一凛,猛地一把揪住云莫离的衣领,将她拖到了刑室,“接下来,本座就让你试试,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那就试试吧!”云莫离淡淡说完,俯身捡起进悬镜司之前,夏春特地为她找的大氅,重新系在了身上。   刑具很简单,只有几枚银针。   云莫离随意抽了一根,放在灯下仔细看了看,认真地问道:“这就是首尊大人特地为莫离准备的刑具?大人,您这是玩我呢吗?”   “的确是玩你。”夏春代替他的师父回答,“区区银针,也足以叫你生不如死。”   “那我拭目以待。”云莫离闭上眼睛,缩在大氅里的十指紧紧攥成了拳头,随着后背和头顶针扎的痛感传来,她的拳头攥的越来越紧,指尖如刀般割破皮肤,嵌进了肉里。   待最后一根扎在额头的针落下,云莫离缓缓睁开眼,如她猜测,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离江达交易   不知道自己靠着墙睡了多久,因为眼睛看不见,云莫离只能根据狱卒换班的次数,推算出现在正是卯时。   后日除夕,按照惯例午时一过夏江便会领着众悬镜使入宫行年礼,彼时悬镜司守卫松懈,梅长苏他们正好可以趁机劫狱。不过,既然云莫离能够想到,夏江自然也能想到,于是天刚刚亮就开始在悬镜司周围布下重重机关。同时,夏江也相信,以梅长苏的聪明劲肯定也猜到了他会加强守卫,所以夏江暗暗揣测他们断不敢轻易来送死。   牢房的锁被人打开,云莫离试着听脚步声,轻盈稳健,是个女子。   “夏冬?”云莫离试探的问道。   “是我!”夏冬缓缓蹲在云莫离面前,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取了一叠榛子酥和一杯酒,“我带了榛子酥和米酒,你先吃点,午时一过,师父要带你进宫。”   “多谢!”云莫离微微一笑,摸索着接过了榛子酥,却没有接过米酒。   夏冬见她如此,长叹了口气,借着再取一块榛子酥的机会,挪动身形挡住了云莫离,同时也隔绝了身后那双窥探的利眼。同时,也借着给眼睛看不见的云莫离手中放糕点时,在她的手心写下了个后字。   云莫离反手握住她,微微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苦涩。   夏冬还想再说什么,但意识到夏江在看着自己,所以只能保持审问普通犯人的常态。待云莫离吃完最后一块榛子酥,她帮她擦拭脖间的泥污,可当她刚刚接触到云莫离的皮肤,云莫离便疼得下意识往后躲。   夏冬心一惊,一双眸子满是不可置信。   师父他,竟然用了鬼针!   夏冬倒吸口凉气,提起食盒退出了牢房。   待夏冬离开,云莫离靠着墙,惬意的哼起曲子。   “窗棱柩,月儿明   星云灿,草虫愉   寒屋舍,同堂聚   西灯曳,儿孙笑!”   若有若无的歌声,在悬镜司死寂沉沉的地牢显得特别突兀,只唱了一会,便有狱卒止不住好奇瞧看唱歌之人。   又有嗒嗒脚步声在身旁停止,云莫离勾唇一笑:“首尊大人没有得到预想的结果,是不是很失望?”   鬼针封穴是当今世上最恶毒的刑罚,夏江曾亲眼见过有一个连削皮挫骨都挺过去的杀手,在受了鬼针后,只过了一个时辰,便因不堪忍受咬舌自尽。而面前这个羸弱的女子,却已经坚持了整整三日。   第一次,夏江对云莫离产生了敬畏与赞叹。   久久听不到夏江的回答,云莫离扶着墙壁摸索站起,四肢上的铁链,随着她的缓缓移动叮呤作响。   “首尊大人,还要玩下去吗?”   “玩!当然要玩。”夏江淡淡笑道,“不到最后一刻,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云莫离露出一抹笑容:“那首尊大人可就失望了。”      “你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凭你的命在我手里!”   “哦?是吗?”云莫离拖着铁链缓缓走到夏江面前,用她那没有焦距的眸子,静静地盯着他,表情似笑非笑。   夏江被云莫离空洞的眼神盯的心头一紧,如梁帝般多疑的性格渐渐暴露出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云莫离敛起笑容,一步步退回刚才蹲坐的角落。   她的做法成功消磨掉了夏江的耐心,只走了三步,身后的牢房大门就被大力推开,紧接着云莫离只觉得肩头一疼,她还没来得及惊喊,已脚下趔趄,重重摔在了地上。   温热的血顺着额头一滴一滴往下流着,瞬间染红了云莫离的半张脸,可她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拿袖子胡乱擦了一下,便起身站好。   “怎么?首尊大人生气了?”云莫离佯装害怕,“唉……我本是想逗逗大人的,哪知道大人如此不禁逗。算了,既然你这么想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吧。”   “首先呢,我再重申一次,本人姓云名莫离,不是你口中的明曦郡主。其二,我与梅长苏交好无关情义只因利益;其三,靖王殿下有没有夺嫡,我不清楚。最后,也是重中之重,我是月影阁阁主,我的主人只有陛下一人。就算我犯了什么事情,也该由陛下亲自审问。说难听点,打狗还得看主人的道理,首尊大人不会不明白吧?”   夏江一笑:“你拿陛下压我?看来,云阁主也是狗急跳墙了。”   “没错。”云莫离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虽然我是将死之人,早死晚死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但就像夏首尊猜测,我还有好多心愿未完成。莫离身在江湖红尘,难免会因为为了能让自己或者走出悬镜司,我仅有的救命稻草便是陛下。”   “你说这么多,是为了活?”   “人死了,什么就都没了。”云莫离莞尔一笑,“这个道理,不是首尊教的吗?”   “人死了,什么就都没了。”夏江一面感慨着,一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倒了一粒黑亮的小丸出来,“给你个东西,猜猜看是什么?”      云莫离接过来,凑在鼻下闻了闻:“断肠草,乌毓花,紫罗根……如果我没有猜错,是乌金丸吧!”   “你嗅觉很好!”   “首尊大人过奖。莫离不过是久病成医。”云莫离捻着药丸,淡定的问,“我听说乌金丸服下七天后才会发作,如果七天之内有解药的话,就不会死。首尊大人给我吃它,是为了防止陛下召见我时乱说话,对吗?……不过……你怎么就肯定我会乖乖合作呢?或是事后你反悔呢?”   “因为云莫离。”   如果她肯合作,就能证明她是云莫离,利益在她眼中大于一切;而如果她不合作,则正好能证明她是林曦,感情仇恨大于自己的生命。   夏江是在逼她。   “好!我答应你。”微微一笑,云莫离拿起乌金丸,直接吞下。   ……   近来被卫峥一事搞得头痛的梁帝,好不容易借着身体抱恙的缘由清静了几天,谁料,一大早,司天鉴的官员们又火急火燎的求见,说是他们昨夜观得星象,赤光袭紫薇,主东宫位衰之相。   臣子话音一落,高湛便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梁帝,只见梁帝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悲伤了片刻,睁眼叹声道:“朕本想饶恕他,但天意如此。……高湛,拟旨废太子为献王,令其不日迁回封地献州。……再拟道旨晋景琰为七珠亲王,他赈灾有功,也该给点赏赐。”   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情,梁帝只是碍于不愿对外宣称太子之所以被废的原因,是因为除了贪脏枉法,还因梁帝撞破其在东宫中荒淫无度不检点所致。毕竟太子事关国本,吗一件说出去都会使大梁国颜蒙羞。可以说,太史令的这一说话,正好给了梁帝废除太子的借口。   至于晋萧景琰为七珠亲王,除了是对他赈灾有功的赏赐,也是为了等太子彻底废除后,可以有一个人压制住誉王。,当然,更是为了警告靖王,在重恩加身时,莫要为了一个旧案逆犯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否则一旦触碰到梁帝的底线,靖王如今的地位可禁不起天子之怒。   梁帝,果然是只老狐狸!   高湛似是早就猜到了梁帝会这么做,从始至终,他始终淡定的按照吩咐做事,两道圣旨,一废一晋,如信手拈来般几笔写完。   “陛下您瞧瞧,老奴这样写可有什么不妥之处?”高湛捧着墨迹未干的两道圣旨,恭恭敬敬的上前询问,不出所料,换来了梁帝一记略带赞赏的白眼。   有时候,虽知真相,表面功夫也得做足。   “命司礼监传旨去吧!”梁帝摆摆手,高湛依言,将盖上玉玺的圣旨交给了手下的心腹太监,并遣退了殿中众人。   梁帝看了眼高湛,欣慰一笑,让他扶着自己来到暖阁主:“高湛,陪朕下盘棋。”   高湛呵呵一笑,连忙摇头:“陛下,老奴的棋艺连稚童都不如,陛下若要很老奴对弈肯定不能够尽兴。依老奴看,要说棋艺精湛且敢赢陛下的,也就只有云丫头了。”   梁帝踢了高湛一脚,佯装生气:“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觉得陪朕下棋无聊才这么说的。”   高湛掩嘴,低头一笑:“陛下圣明。”   “不过……你说的也对。放眼皇宫,敢赢朕的确实只有莫离。”梁帝点点头,缓缓说道,“朕也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明日就是除夕了,传旨召她进宫一块过年吧。”   “是!”   与此同时,芷萝宫里的静妃,也开始行动起来。   芷萝宫被封,小新报信,卫峥出事,紧接着又是萧景琰与梅长苏翻脸。这一件件看似悄然发生的事情,令她心中不由生疑,是有心人的故意为之。   皇后,誉王,夏江,小新……他们都是与之有关的人,其中,最容易接触探听的人,只有小新。   “青尧,小曦上次进宫时,曾说过,要是芷萝宫中无人可用,或是我疑心何人时,便可凭着她留下来的令牌,去宫外什锦楼寻求帮手”静妃说着,已掏出月影阁特有的梅花令,交给了青尧,“你出宫方便,就由你带着令牌走一趟,等见着他们,就说我想让他们查一个人。”   “是,娘娘!”   但愿,结果不是她所猜测那样。   青尧接过玉佩后,立马将其藏在袖子里,并退到偏阁由后门绕出了芷萝宫。   ………   离姐姐不见了,飞流表示不开心!她想吃离姐姐包的饺子,想吃离姐姐做的红烧鲈鱼,想吃离姐姐剥的橘子。   他去问蔺晨,蔺晨生气地将他辇出屋。   他又问苏哥哥,梅长苏什么也没有说,只顾着同素谷主带来的人商量如何救卫峥。   他只好去问佘月,但回答他的只有眼泪和沉默。   飞流觉得,自从离姐姐失踪之后,整个苏宅都怪怪的,但唯独除了水牛来的时候。他想,肯定是水牛知道离姐姐在哪,所以苏哥哥他们才会对他不同。   这日,飞流照着记忆中云莫离教的样子,做了条红烧鲈鱼,打算用它向萧景琰交换出云莫离的下落。   怕鱼冷了不好吃,飞流特地用身上的棉衣脱下来,把食盒裹住,自己则只穿着背心和薄薄的里衣,趁着梅长苏不注意时,偷偷潜进密室,静静地坐在里面等待萧景琰到来。   等了一会后,困意渐渐袭来,飞流怕自己一不小心睡过去,狠心掐了自己一下。飞流疼得浑身一颤,立即精神抖擞。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密室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飞流一喜,连忙抱着食盒迎上去:“水……”牛字噎在嘴里,换成了,“蔺晨哥哥!”   “在等萧景琰?”   “恩!”   “他不知道你离姐姐的下落。”   “说谎!”   蔺晨叹口气:“我没有说谎,不信,你可以去问长苏。咱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你明白吗?”   飞流微怔,黑白分明的眼珠募的泛红,他低头看了看紧紧抱在怀里的食盒,像只失去庇护的幼崽般,绝望的哭了起来。   蔺晨抢过食盒,丢在旁边的桌子上,拉着飞流出了密室。 ☆、误会终解除   ”靖王殿下,恕我冒昧一问,有没有女子向你表明过心意?”   “不知变通的家伙,跟头牛似的,活该没有女子看上你。”   “萧景琰,以后你如果遇到喜欢的女孩,一定得改改你的脾气,不然她肯定会离开你的。”   “如果你脾气不那么倔,脑子没那么笨,其实,还挺好的!”   “我就是喜欢萧景琰,怎么了?而且……本郡主非他不嫁了“   一颦一笑,一语一字,它们就像是伤疤般烙印在萧景琰的心头,抹不掉,忘不掉,历历在目,如影随形。   梦中惊醒,萧景琰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身旁,望着仍旧是空荡荡床铺,他长叹口气,起身穿衣。   “今日无需进宫上朝,殿下怎不多睡会?”卧房灯光照亮,列战英收起火折子,唤来守在外头的丫鬟侍候萧景琰洗漱。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心慌的厉害。”   “殿下可要属下找个太医来瞧瞧?”   “不必了。”萧景琰擦干手上的水珠,示意丫鬟们退下后,又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了,想来多半是最近太过忧心卫峥的缘故。……对了,苏宅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   自从萧景琰上回同梅长苏在密室大吵了一架后,他就再没有去过苏宅,即便后来梅长苏答应帮助营救卫峥,共同商谈相救方案时,他也因心里先前的芥蒂还未消散,而选择不踏进苏宅半步。   “属下……”列战英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犹豫了一会,列战英说道:“属下昨夜去苏宅途中遇到了云姑娘的侍女佘月,她告诉我,在卫峥大哥出事的那几日,苏宅之所以闭门谢客,是因为苏先生个云莫离皆病倒床榻。而且……佘月说,她一直在旁照顾云姑娘,从未踏出过苏宅半步,更没有见过戚猛大哥。还有……”   萧景琰眉头突突直跳:“还有什么?”   “属下当时见佘月手里拿着好多治疗外伤的药材,以为是云姑娘上次落马伤着了那里,于是开口询问。但佘月却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她说……连她最在意的人都舍弃她了,她是死是活也就不重要了。”   戚猛是跟了萧景琰多年的大将,他人虽然粗犷了些,但从不说假话。既然戚猛说自己曾遇到过佘月阻拦,那定然是真的,至于佘月,事已过去这么久,她早没了继续说谎的必要,所以她的话萧景琰又不能不信。   究竟是谁真谁假?一时间,萧景琰犯了难。   正为难着,屋外突然传来了护卫的声音:“靖王殿下,静妃娘娘托人送来口信要您进宫一趟。”   萧景琰自是了解自己母妃的,一般她特地托人送信于他,定是有要事发生。于是当即便带着列战英入了宫,直奔芷萝宫。   一踏进芷萝宫,里头的情形令萧景琰一愣,只见不但静妃身边多了佘月,还有一张陌生面孔。   静妃见自家儿子面露疑惑,出言解释:“景琰,她是我找来的,目的是想经她之口告诉你一些事。”   话音一落,阿英便上前跪下行礼:“去年除夕,承蒙靖王殿下出手相救,才让我家阁主和夫君免遭卓家杀手的毒手,殿下,请受阿英一拜。”   经阿英一说,萧景琰这才记起,面前的这人原是去年除夕时,云莫离身边那个浑身是血的黑衣剑客。   “阿英,别拜了。”佘月瞪了眼萧景琰,气呼呼的拽起阿英,“别忘了咱们今儿是来干什么的。”   阿英无奈一笑,轻轻拍了拍还在气头上的佘月,转而又说:“靖王殿下,咱们言归正传,我今日受静妃娘娘所托,是来告知殿下我们阁主让我查到的一些事。”   “上次我们阁主来芷萝宫时,对一个名唤小新的宫女起了疑心,于是便命我扮作宫女去查。我顺着与她有往来接触的宫女太监口中,得知她每隔三日便会借着为静妃娘娘取新鲜药材的由头去御药房。我跟着她,发现她每次去都会与一医女接触,而那医女,却是出自红袖招。而且同时他又与朱雀门守卫李峰相熟,于是我又顺着李峰这条线,查到了他表面上是守卫,实则是悬镜司的暗桩。我一直想不通,小新她为何与夏江和秦般若的人分别有联系,直到……”   “直到卫峥被捕,芷萝宫被封锁,对吗?”萧景琰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他不敢确定。   阿英点点头,继续说道:“芷萝宫封锁当日,小新逃出宫报信的事情,想必殿下是知道。但殿下可曾疑惑过,她一个卑微宫女,就算有惠妃娘娘身边的小金子帮忙,怎么可能闯过重重封锁?况且如今小金子溺亡,死无对证,谁能证明她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我没猜错,小新在赶去给殿下送信时,是和戚猛一块骑的马吧?呵!她自幼长于深宫,哪有机会接触马匹,更别提学一手好骑术了。”   “照你所言,小新是有问题。但在你们拒绝营救母妃一事上,她所言非虚。依照你说的,当时你们在查小新时,是在宫里,可你们为什么不及时出手相救?再者我身边的大将戚猛,他的确的确是被你们赶出苏宅,而且还被佘月和甄平告知,苏哲和云莫离要借此机会帮母妃赢得父皇的同情。”   佘月听完,本就气愤的心情再次被怒火点燃:“我承认,赶戚猛出去的是飞流,可飞流孩子心性殿下又不是不知道,他看谁不顺眼,就算对方是天王老子,也会被他轰出去。再者,当时梅宗主病的连床都起不来,我家阁主更是昏迷了整整十日。他来苏宅的那会蔺晨哥哥正在给我家阁主施针,紧要关头容不得半点打扰,戚猛一进来就吵吵,换作是我,也会像飞流一样二话不说先将他扔出去。”   萧景琰一惊,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三日前,梅长苏跪下唤自己殿下的样子,和云莫离那苍白无色的面庞:“你是说,不是苏先生和云姑娘不救,而是他们当时重病在身无法施救?”   “没错!”佘月冷哼一声,又说,“那时他们病成那样,我和甄平,还有阿英和他夫君整日都守在他们身边,哪有闲功夫监视小新或是出去阻止戚猛?”   看佘月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可戚猛所言也句句属实。难道?戚猛遇见的佘月和甄平,是别人假扮的?   于是看穿了萧景琰的疑惑,静妃插言解释:“我未入宫前,在随父亲游历时,曾听说世间有种易容之术,可变男扮女,相传,有好多通缉重犯,用此方法安安稳稳过完了一生。”   “娘娘说的极是。”阿英缓缓道来,“易容术出自滑族,几乎每个滑族的人都会,只可惜滑族灭亡后,易容术便渐渐失传了。想来,戚将军他们遇到的佘月和甄平,或许是滑族余孽所扮。目的,就是想挑拨殿下与苏宅众人之间的关系。”   “这还用说。靖王殿下如今风头正盛,誉王和秦般若也知道了阁主和梅宗主效忠的并非是他,他自是怨恨嫉妒,所以他便和夏江联合演了这么一出戏,一为打压靖王,二为报复阁主和梅宗主对他的欺骗。”佘月原想再说下去,但碍于阿英凌厉的眼神,只好闭嘴,讪讪的退到一旁。   “这么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夏江和誉王的安排!”萧景琰气的呼吸起伏,募的一拳砸在柱子上,“可恨我还一直误以为……误以为苏先生和云姑娘……”   “以为他们罔顾他人,只知利益? ”静妃柔和一笑,起身走到自己儿子身边,“正所谓关心则乱,夏江也是摸准了你的性情。”   “不只是我的性情,还有我心里的偏见。其实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真正释怀过苏先生和云姑娘谋士的身份,尤其是云姑娘。月影阁是父皇秘密培养的暗卫组织,而云姑娘又是月影阁阁主,虽说我与她如知己好友,但我对她身份的介怀永远都是一根芒刺……说到底,终究还是我的不信任。”萧景琰扶着漆柱,一面说着,一面将那只曾在梅长苏好言相劝时,执剑斩断密室铃铛,和曾在云莫离坠下马时,策马决然离去的手摊开,静静地盯着,一双眸子满是自责。   被自己视若知己好友的人误会谩骂,那是一种怎样的痛彻心扉?萧景琰不敢想象,云莫离和梅长苏在事后是如何过来的,又是如何说服自己继续帮助他萧景琰的?   “误会既然已经解除,你打算怎么做?”   萧景琰收回手,转身看着静妃,抱歉说道:“自然是去向苏先生和云姑娘致歉,请求他们的原谅。”   “致歉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在将卫峥救出来的同时,将我家阁……”   “佘月!”阿英出声制止了佘月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时候不早了,阁主还等着咱们,我们快些回去吧,免得她担心。”说完,朝静妃和靖王行了一礼,“小新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静妃娘娘和靖王殿下还需再保持常态一段时日。”   静妃点点头:“我明白。请代我向你们阁主问好。”   “我会的。”阿英平静的说着,但眼中闪过的一丝悲痛,却被静妃捕捉到了。望着她和佘月急步退出了芷萝宫的背影,静妃心里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   察觉到静妃的失神,萧景琰出言问道:“母妃,你怎么了?”   “没什么。”静妃微微一笑,“道歉一事应早不宜迟,出宫后,你就直接去苏宅。顺道,帮母妃将新研制的丹药交给云姑娘,记住!必须当面交到她的手里!”   “是!” ☆、小曦还活着   伴随着一声微动,尘封多日的密室缓缓开启,萧景琰犹豫了一会,提步走了进去。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萧景琰停下步子,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上回斩断的铃铛。那日决绝话语由耳边响起,萧景琰懊恼地叹口气,俯身将铃铛捡起。   密室里漆黑一片,列战英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灯烛位置。待灯火亮起,他们这才发现密室里茶杯倾翻来,土落桌案,俨然苏宅的人也许久未曾踏进过这里。   “殿下,我们是在这等苏先生,还是进苏宅?”   “既然是来赔礼道歉,哪有等人来的道理。”萧景琰把铃铛重新挂好,转而说道,“战英,敲门去吧!”   前来开门的,出乎意料竟是蒙挚。   “蒙大统领,你不是在宫里当值吗?”   蒙挚微微一笑,越过列战英,表情凝重地走到萧景琰面前,行礼道:“靖王殿下,苏先生染了风寒,无法亲自来此接见殿下,特让我请殿下移步书房一叙。……殿下,跟我来吧!”   蒙挚的表情很是凝重,萧景琰在他的眉宇间看到了丝丝痛心。萧景琰心有疑惑,但没有多问,他点点头,跟着蒙挚转过青石台阶,闪身进入了梅长苏的书房。   梅长苏半躺在软榻上,身边围坐着好多人,甄平,佘月,阿英,黎纲。   免了众人的行礼,萧景琰一面坐下,一面将要起身的梅长苏按回软榻,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萧景琰心中的愧疚更深了:“苏先生,我都知道了,先前的事,是我莽撞,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梅长苏低头一笑:“殿下也是关心则乱,苏某理解。此事已经过去,殿下也不必再自责。”说完,又话锋一转,“我们正在商量救出卫峥之后该如何善后,殿下也一同听听。”   碍于梅长苏有些咳嗽,讲述细节的任务交给了甄平。   “营救时间订在除夕,那日一早我们会在夏冬大人的协助下,扮成悬镜司暗桩混入其中。午时等夏江进宫,我们便会动手营救。待救出来,卫峥会直接被我和黎纲偷送进穆王府医治,而夏冬和素谷主则会带着由李方易容的卫峥,赶去登甲巷。早已等候多时的国舅公子言豫津,会设法让同行的纪王看到他们。”   言侯府和苏宅联盟的事,萧景琰是知道的,所以在听到言豫津名字时,并未吃惊,只是有些疑惑:“监牢被劫,夏江定会追捕,你们如何逃脱?”   甄平抬头看眼梅长苏后,如实说道:“那就得靠靖王殿下。”   “我?”   “今夜,蔺晨公子和飞流会带着轻功好的兄弟们,假扮成大盗穿梭各大贵胄府衙,盗取他们的宝贝。明日早朝,失窃的事情肯定会传到皇上那儿,而殿下要做的便是带领巡防营四处搜捕盗贼,并在夏江带人追捕时,以扰乱金陵安宁为名,阻止他们。当然事后夏江肯定会进宫向皇上告状,只怕到时候,靖王殿下得受些苦头了!”   萧景琰冷笑一声:“不就是挨顿骂或是受些冷漠罢了,我早就习惯了……不过,夏江肯定会料到你们出手,他难道不会加重防守,等你们自投罗网?”   萧景琰所说的,也正是梅长苏所担忧的。将身上的棉衣紧了紧,梅长苏娓娓解释道:“夏江的目的,意在引殿下出手,好借此机会让殿下失去皇上的宠爱。派重兵把手是一定的,可他也得考虑到殿下手底下的人能不能进去。所以,他肯定会将卫峥转移,至于转移到什么地方,我们不得而知。但殿下刚才也说了,夏江疑心重,而且,在午时前,言侯爷会用最蠢的调虎离山邀他过府一叙,届时,他会因不放心而去关押地点查看,我们只需跟着他便可。”   “苏先生怎么就确定夏江一定会转移卫峥?而不是仍旧关在悬镜司大牢?”列战英忍不住插言。   “他会的。”梅长苏摩娑着手里的药囊,眼里浮起悲切之光。   梅长苏身上发出的悲切沉重气氛,压的萧景琰有点喘不过气,他打量了周围一圈,只见不只是梅长苏,佘月黎纲他们也是如此。   他正要开口询问缘由,晏大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张脸拉的臭极了:“既然细节都知道了,靖王殿下就早些回去吧,长苏该吃药休息了。”   萧景琰当然明白梅长苏现在的身体不宜操劳:“那我就不打扰了,苏先生,告辞!”   婉拒了梅长苏命人相送,萧景琰领着列战英独自返回了密室,不过当他们走到密室中央,却碰到了一身蓝衣的飞流。   飞流见到他,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水牛!”   “你在等我?”萧景琰好笑的摸了摸飞流的脑袋。   “恩!”   “等我做什么?”   飞流没有答他,而是转身回到桌子旁,拿来了一个食盒,塞到了萧景琰怀里。   “送我的?”   “恩!”飞流点点头,又将手掌摊开,“给我!”   还好萧景琰早已习惯飞流说的话,不然肯定会误以为飞流是后悔送东西给自己,打算要回去:“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想要我拿东西交换对吗?那好,告诉我你要什么。”   “不骗我?”飞流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一字一顿,“离姐姐!”   萧景琰一愣,笑着看向列战英。列战英笑了笑,上前说道:“靖王殿下怎么会知道云姑娘的行踪?许是她出门了吧,飞流再好好找找。”   “骗我!”   萧景琰微微一笑,摇摇头:“我没有骗你,云姑娘的行踪,我确实不知道。”   “佘月骗我!她说,水牛知道!骗子!”飞流的眼眶瞬间被泪水填满,他侧头看着萧景琰,突然一把抢过他怀里的食盒,摔在地上,然后跑出了密室。   飞流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萧景琰无奈的叹口气,吩咐道:“战英,把碎了的碟碗收拾一下。”   “是!”列战英领命,俯身,一边收拾着食盒,一边惋惜道,“好好一条红烧鲈鱼就这么糟蹋了。”   大概是这道菜名于萧景琰来说意义不同,在听到列战英的话时,萧景琰下意识的看了眼食盒中的鲈鱼。   只一眼,却看的萧景琰浑身一怔。   “殿下,怎么了?”   萧景琰如魔怔了般,不顾鱼上面沾了泥污,伸手撕下一块,兀自放进了嘴里。   别人或许看不出这条鱼有什么不同,但萧景琰却明明白白的看出,刀法,酱料,点缀,以及用珠子替换鱼目,皆和十三年前自己离开东海时,林曦特意做的那条一模一样。   因为那是林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自己做菜吃,故而萧景琰记得非常清楚。   “回苏宅!”   ……   “莫离她深陷囹圄,你,真的不打算告诉靖王?”   梅长苏叹口气,悠悠说道:“我也想告诉他,可现在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明白你是怕靖王知道后,会方寸大乱。可是……”蒙挚心痛道,“可是,虽说莫离现在容貌大改,可她确确实实就是林曦,自己的夫人遭难,靖王身为丈夫,有权利知道。况且,她身子那么差,有可能此次根本回不来,你真的忍心?”   “我……梅长苏正欲说话,眼睛却瞥见了卧房门口那抹黑裘身影,他踉跄着站起身,试探的喊道,“靖……靖王殿下。”   如果不是飞流送了鱼给他,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梅长苏和蒙挚的对话,他是不是,真的到死也不知道他的小曦还活着。   “小曦呢?”萧景琰扶着门框,冷冷问道。   “苏先生。”走廊另一头传来夏冬的声音,她在看清屋里头还有靖王时,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已恢复正常,行完礼,直接开口说道:“我是趁着师父他命我看查悬镜司周围有无可疑人员机会,才进的苏宅。时间只有一刻钟,我长话短说。按照苏先生交代,我今日带了酒和榛子酥两样进悬镜司探望云姑娘,她选了榛子酥……”说到这儿,夏家你停住了,因为她除了瞧见萧景琰和列战英一脸怔惊外,还看见梅长苏等人都在朝自己摇头。   “夏冬,你刚刚说什么?”   “殿下不知道吗?云姑娘被我师父抓进了悬镜司。”   萧景琰看了眼朝夏冬摇头的梅长苏等人,又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夏冬,胸口似被什么东西扎住了似的,隐隐发疼,他深意口气,声音颤抖:“你们都瞒着我?”   与此同时,长长的金陵古道上,一辆素雅装饰的马车缓缓行驶着,待走到朱雀门前,马车停住,车夫率先跳下车,伸手掀起了车帘。   “小姐,咱们到了。”   “秦叔,你先去客栈,我一个人进宫就成。”说话的是个模样清丽气质温婉的黄衣女子,清清眸光抬起,在看到站在朱雀门前的高湛时,闪过一丝意味冷艳,“咱们这一行,有的忙了。”   说完,伸手让车夫将自己扶下马车,缓步走到了高湛面前,含笑行礼:“依云路途耽搁了,让高公公久等。”   高湛微微一笑:“柳小姐说的哪里话,陛下已经等候多时了,很老奴进去吧。”   “是,高公公!”    ☆、布局待其入   有那么一个人,她曾在初见时,护住过皇长兄的孩子。   有那么一个人,她曾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连累,依旧踏进赤焰帅府,与他凭吊赤焰亡灵。   有那么一个,她曾站在芷萝宫外,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和母妃温馨相处。   许多被萧景琰遗忘的场景,如走马灯般一股脑儿的浮现眼前。在萧景琰的记忆里,那个人脸上总是挂着淡淡微笑,即便被他误会冷眼相待,她也从不埋怨,因为她懂他,知他……那个人,就是云莫离,亦是他深爱的妻子。   可是,他呢?面对她的真心相待,满目柔情。他萧景琰又是如何相待?几句谢谢,还是在心有芥蒂时,对其冷言冷语?   “明明有那么多破绽,我为什么偏偏认不出她?”萧景琰踉跄地跌坐在座榻上,旁边桌案上的的茶盏点心被衣袖带翻,摔了个粉碎。   “殿下!”列战英和蒙挚急得上前去扶,却被萧景琰大手甩开,梅长苏见状,朝他们摇了摇头,示意让萧景琰独自冷静会。   此时此刻,萧景琰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心头更是仿佛有无数的尖刀利刃,正在狠狠地刺他,毫不留情!   突然,萧景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猛冲了出去,直奔苏宅门外。   “不好,快拦住他!他要去悬镜司。”在场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只有蒙挚快速奔出,幸好梅长苏够冷静,在看到萧景琰飞奔出去那刻,及时朝着刚从外头回来的蔺晨喊了一声。一面喊着,一面让蒙挚扶着他出屋。   蔺晨立于门口石阶,居高临下地盯着正朝大门跑来的萧景琰。待走近,蔺晨伸手拦住了他。   “闪开!”   蔺晨双手环胸,冷笑一声,:“我要是不闪呢?”   “休怪我不客气。”   “哦?不客气!萧景琰,那就让你蔺晨哥哥教教你什么才是不客气。”说完,两道身影已打在一起。   “都给我住手!”梅长苏的喊声叫停了撕打的二人,他让蒙挚扶着自己,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蔺晨,你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还有你,萧景琰,你有情有义,可你为什么就没脑子?进悬镜司救人?你打算怎么救?自己独自闯进去?还是带着巡防营闯进去?……莫离是你的妻子没错,可她也是我梅长苏疼了十三年的义妹,难道我就不想救吗?萧景琰,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这么做了,不只你会因此入狱,莫离辛辛苦苦布的局也会因为你的愚蠢行为满盘皆输,而她和卫峥更会白白丢了性命。孰轻孰重,殿下,还用我细说吗?”      萧景琰一怔,别过头,直直地盯着这个麒麟才子:“她是我的妻子,我曾以为只有等到我死了后,才可以再见到她。但如今,我知道她真真切切的活着,还被夏江关进了如炼狱般的悬镜司,你叫我怎么能冷静?苏先生,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失而复得,又将失去的心情。”   怎么可能不明白?自从和霓凰相认后,梅长苏就一直被这种感觉环绕着。他想要跟霓凰策马天涯,逍遥一生,可他迈入油尽的病体,已注定了他和霓凰注定没有结果。   梅长苏叹口气,缓缓道:“局已铺开,只待除夕收尾,殿下,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容不我们有得半点差错。”   道理,萧景琰懂。一动不动的站了好久后,最终,还是艰难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见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梅长苏等人终于松了口气:“夏冬大人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回屋,先听她把探听到的消息说完。”   进了屋,众人再次围坐在一起,夏冬看了看他们,直接开口:“按照苏先生交代,我带了榛子酥和加了斓曦草的米酒进去,云姑娘选了榛子酥。而我也告诉了她后日午时动手的消息,不过她摇了摇头。”   “榛子酥代表卫峥,斓曦草代表莫离,她既然选了榛子酥,定然是夏江已对她做了什么?”   梅长苏的解释,听得萧景琰心头一跳:“夏冬,小曦她可还好?夏江有没有对她用刑?”   夏冬为难地看了眼萧景琰,又与梅长苏对视一眼后,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抿嘴摇头道:“我师父还指望着云姑娘在殿前指认殿下呢,怎会对她用刑?殿下放心,除了牢记环境艰苦点,云姑娘她一切安好。”   “没动刑就好!那就好!那就好……”萧景琰喃喃自语,脸上终于有了点放心的表情。   刚才夏冬的那一眼,所要表达的意思,梅长苏尽收眼底。他知道,云莫离肯定是出了事。深吸口气,低声说道:“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我会将这盘棋该怎么下告诉殿下,还望殿下在听完后,予以配合。”   这次对话,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回到王府后,萧景琰屏退了随从,只身踏上了府内高楼,迎着漫天的风雪,在那儿站了整整一夜。   清早天明,戚猛见他还在那儿站着,戳了戳列战英,小声询问:“这都一夜了,殿下站在那儿看什么呢?”   列战英苦涩一笑,顺着萧景琰目光所落之处,他看到了悬镜司:“殿下在陪一个人。”   “一个人?”   “对!一个对殿下来说,很重要的人!”   戚猛听得一头雾水:“战英,你别跟我打哑迷,快说,到底是什么人?”   列战英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戚猛的肩膀,便转身上了阁楼。   察觉到有人走近,萧景琰叹了口气,双手搭在满是积雪的栏杆上,哽咽说道:“我常年征战所练出来的身子,在这刺风寒雪中,都有些经受不住。你说……小曦她……身子那么弱,是怎么挨过悬镜司那阴暗潮湿的地牢的?……四天,整整四天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跟随靖王这十几年来,虽说每年赤焰军和靖王妃忌日时,列战英都会看到萧景琰落泪。但哭的如此令人心痛,除了十三年前祈王赤焰军一案和王妃离世外,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列战英不是萧景琰,他没办法分担他的剧痛,只能尽自己所能,试图安慰:“云姑……王妃她几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再说了,王妃她既然能登上琅琊榜,成为天下第一女诸葛,其谋略肯定高于常人,相信王妃定能护得自己周全。”   “女诸葛?”萧景琰低头看着被雪冻的通红的手,苦涩一笑,“如国第一女诸葛的称号,带给她的是无尽阴谋算计。我更希望,她只是个普通女子,就算此生我再也见不到她,就算她再寻良人而嫁,只要她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也是好的。这样,我也心满意足了。”   ……   “夏江跟你说什么了?他可有问出来什么没有?那个云莫离真的是明曦郡主?”   头一次,秦般若见誉王如此担心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首尊大人告诉我,云莫离同意帮咱们指证明靖王和梅长苏,殿下,一个女人是不会帮别人伤害自己的爱人和亲人的。由此可见,她不是林曦。”   “不是?”誉王失落的垂眸,再抬头时,已恢复往日圆滑阴狠的模样,仿佛刚刚的失落神色,只是秦般若的错觉。   “殿下。”秦般若道出心里的疑惑,“您为何这般在意她是不是林曦?”   誉王神色一凛,有些不悦:“不该问的别问。”   “是般若逾越了。”   意识到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誉王连忙拉过秦般若的手,歉疚一笑:“对不住,许是这几日思虑太重,以至本王脾气草药。你别往心里去……对了,柳澄的孙女入京了吗?”   秦般若反手握住誉王的手掌,贪恋的一边抚摸着,一边笑说:“殿下放心,柳依云已经进宫了。”   “她会真心相帮吗?”   秦般若微微一笑:“这个殿下也可以放心,柳澄是皇上的亲信大臣,柳依云更是自幼生活在月影阁,与我更是情同姐妹。直到五年前因母亲逝世,她才离开廊州。柳夫人是南楚人士,她这几年一直在南楚为亡母守孝,而阿曦是四年前才真正以云莫离的身份活跃廊州,算算时间,她们根本没有见过。而且……被柳依云视作母亲的奶娘,是夏首尊的人,她也是我滑族之人。”   “般若,多谢!”   秦般若美艳的脸颊泛起点点红晕,她佯装生气地嗔笑道:“你我之间还用提谢字。”说着,已伸手环住了誉王的腰身,而誉王也没有拒绝。   沉浸在幸福中的秦般若,如果此刻能够抬起头,相信她一定能够看到,在屋外正站着一身红衣的楚馨璃。楚馨璃没有表情,只静静地望着他们,而誉王,却痴痴的望着楚馨璃。   她,算尽了人心,却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虚无缥缈的爱情,则是控制她这枚棋子最好的东西。   但愿,将来她能够清醒过来。   但愿,不会太迟! ☆、殿前对峙(上)   转眼到了除夕。   红笼高挂,新联贴门,整个金陵城一片喜气洋洋。   相较于此,苏宅和靖王府虽说明面上也在庆祝新年的到来,但死寂沉闷的氛围,就如同水一张大网紧紧缠绕着众人的心,飞流用了好多方法,试图让大家像往年一样开心,可他怎么也撕不烂扯不破。   香炉里的明香在点点燃尽,等它燃完,屋外适时的传来了黎纲的声音,梅长苏莞尔一笑,眉目沉沉的对坐在自己面前的萧景琰:“卫峥救出来了,殿下进宫吧!记住我的话,不管夏江和誉王如何挑衅,不管莫离是怎样的境遇,殿下都万不可动怒动情。”   一切,都正按照预想的棋局一步步进行着。   接下来,正是这盘棋最重要的时候,容不得半分差错,否则先前努力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梅长苏的叮咛告诫,萧景琰全部牢记于心,为了林曦能够平安回来,也为了能够一举搬倒夏江和誉王,他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而此时,梁英殿里,气压也是低的令人发冷。   “你是说,莫离那孩子被夏江抓进了悬镜司?”梁帝语气平静,似乎还有点不太相信。   佘月点点头,眼眶发红:“回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腊月二十三那日,我们阁主说是要进宫陪陛下下棋,结果一去不回。起初奴婢以为是陛下留她在宫里,可直到高公公来苏宅宣陛下召阁主进宫口谕时,奴婢才知道阁主她竟没有进宫。当天,苏宅动用了所有人出去寻找,终于在一乞丐口中得知,他曾看到阁主被悬镜司人带走了。”   梁帝看了眼旁边的高湛,见他点头,心下已是了然,他吸了口气,又问:“你说的,可是属实?”   佘月泪如涌泉,埋首行礼:“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梁帝见佘月一个小姑娘,心觉她肯定没有胆子骗自己,沉默了一会后,他招招手,示意高湛过来。   “陛下!”   “带这丫头下去,记住,此事万不可告诉其他人。还有……”梁帝想了想,又说,“去将夏江传来。”   “是!”   高湛领着佘月前脚刚退出寝殿,誉王就带着一块祥瑞奇石走了进来,说是献给梁帝的新年礼物。   梁帝高高兴兴的收下,与自己的这个儿子相谈甚欢,完全看不出,一刻钟前,他才刚刚从佘月那里得知云莫离被抓的消息。   是这个老皇帝不在意云莫离的死活吗?即便是了解他的高湛,也不明白梁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正当武英殿上的气氛,因为誉王的到来而变得有了生气时,守卫忽然走了领来:“陛下,誉王殿下,夏首尊求见。”   距离传唤不过小半个时辰,以高湛的脚力外加一系列繁琐的通报,夏江少说也得再过几刻钟才能来。眼下守卫突然通报,梁帝心中不禁生起了疑惑,不过碍于誉王在,便不好表露,只是笑了笑。   “他倒是耳力好,可惜慢了一步,不然肯定能看到你带来的祥瑞。”   “父皇说的极是,看来,夏首尊只能跑去宏光阁看了。”今天除夕,誉王提早进宫本就是为了同夏江一块演出戏,现在演员到齐,只等好戏开场。   平复好心里的欢喜,誉王扶梁帝返回龙椅,刚刚坐下,头发凌乱,满身污土的夏江就低头跑了进来。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梁帝惊得不住挑眉,誉王则误以为夏江为了有信服力,故意将自己弄成这副惨样,不禁安叹首尊大人为了搬倒靖王,真是豁的出去。   “夏卿,你这是怎么了?”   夏江抬头:“陛下,臣是来领罪的,请陛下恕臣无能。今日悬镜司和大理寺相继被暴徒所袭,臣奋力相抗,却还是让他们劫走了那个赤羽营逆犯卫峥!”   赤焰军旧人永远是梁帝心头的芒刺,不拔除则永不心安,听到卫峥被人劫走,他一时间又惊又恐:“你……你说什么?谁被劫走了?”   “回陛下,是逆犯卫峥。”   “劫走了?”誉王也是又惊又恐,“首尊大人,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有人试图劫囚但未成功,还是已经……”   “是已经劫走了。”夏江偷埋的低低的,如实回答。   听完确切的回答,梁帝惊得踉跄站起:“哪里来的贼子,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公然抢人……夏江,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贼子奸诈,臣心里有数,可……”   “说!”   “是,陛下!”夏江直起身子,直视梁帝,“放眼金陵,有谁敢如此大胆保护卫峥,想必陛下心里知道。而且当时臣在追捕贼子时,巡防营本满布于街头巷尾,可是他们却非但不助臣擒贼,反而以捕盗为名搅出乱局,纵放逆贼,拦阻我悬镜司府兵,致使臣根本无法追击。”   “不会吧?”誉王吃惊道,“景琰平时是有些不懂事,但也不至于这胆大包天。劫夺人犯已是大罪,更何况卫峥是赤焰旧案的逆犯,景琰莫不是疯了?”   誉王看似情急之下的惊言,却在不露痕迹间挑明了梁帝心里的猜疑。   要说金陵城中,敢救卫峥的,也就只有靖王。   梁帝脚下趔趄,高湛眼疾手快地上前来扶,却被梁帝横手扫开,他止住欲欲爆发的雷霆怒气,冷声吩咐道:“将靖王传进宫里来。”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开启,神态严肃的萧景琰缓缓走了进来,当他路过夏江时,眼中闪过讶然,似乎也因首尊大人的狼狈。   “儿臣,参见父皇。“萧景琰和往常一样,行完礼,便起身跪好,等待梁帝说那声起。   可过了好久,梁帝仍是死死地盯着他,父子二人的就这样僵持着。突然,梁帝抓起桌案上的香炉,直接扔向了萧景琰。后者没有逃避,额头被生生砸破。   “你这个逆子!到现在还毫无悔惧之心吗?”   一旁的誉王勾唇一笑,立即用关切的语气对梁帝说道:“父皇,教训景琰事小,伤了龙体事大,还请父皇息怒。”说完,又用劝说的语气对萧景琰说,“景琰,赶紧向父皇请罪。”   哪知,萧景琰仍是一副淡然表情。他伏身又行了一礼:“父皇,儿臣奉命来见,礼尚未毕,不知罪由何起,故不敢擅请。父皇素知儿臣愚钝,还请明训降罪。”   “那好!”梁帝冷冷道,“朕给你分辩的机会。你说,今日悬镜司卫峥被劫之事,你如何解释?”   萧景琰看了夏江一眼,表情满是惊讶:“卫峥被劫了?”   夏江冷哼一声:“殿下不会是想说你不知道吧?”   “我的确不知。”说完,萧景琰又转向梁帝,“父皇,众所周知,悬镜司直属御前,儿臣并没有领旨监管,为什么悬镜司出了事情要让儿臣来解释?”   梁帝知再说下去,也是徒劳,索性直接挑明:“难道卫峥被劫之事,不是你派人干的吗?”   萧景琰眉宇一惊:“父皇何出此言?劫夺逆囚是大罪,儿臣不敢擅领,何人首告,儿臣请求对质。”   他的反应,正中夏江下坏怀,得到梁帝准许后,夏江开口道:“靖王殿下倒是撇得干净,可是事实俱在,是欺瞒不过去的。殿下你这几日在悬镜司门前布下巡防营重兵,可有此事?”   “我不是只在悬镜司周边布兵,凡京城重要节点俱有布置,我这么做,是为了缉捕太行巨盗,这件事父皇是知道。”   “缉捕盗匪?”夏江冷笑道,“那么请问殿下,您大张旗鼓这么些天,捕到没有?”   “说到这个,我正准备与夏首尊好好谈谈。”萧景琰也是冷笑,“入宫前我刚刚得报,今天本已发现盗匪行踪,可不想在追捕时却被悬镜司的府兵横空冲散,致使徒劳无功,我还想请夏首尊就此事给我一个解释呢。”   “真是恶人先告状!殿下,你以为这样左拉右扯就能混淆圣听吗?”   “究竟是谁先来告的状,不用我说吧?夏首尊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出乎意料,夏江没有生气,而是意味一笑:“果然!云莫离说的果然没错。”   “夏首尊,你此话怎讲?”一直保持沉默誉王,适时的插言问道。   夏江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陛下,臣还有一件事要禀告。”   “说!”梁帝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于是摆手同意。   “陛下,臣之所以能抓到卫峥,其实是因为发现卫峥一直与苏宅有联系。而且数日前,臣派去药王谷密查此事的暗桩来报,说是云莫离与卫峥交往甚密,竟长达七年之久。得到消息后,臣深知此事关系甚大,但碍于云莫离是陛下亲信,不好告知。于是臣擅自做主将云莫离软禁于悬镜司,试图询问出一二来。所幸,承陛下龙恩庇佑,让臣问出了个骇人秘密。”   “什么秘密?快说!”   “梅长苏已奉靖王殿下为主,而且……”   梁帝心头又是一跳,声音气的已经颤抖:“而且什么?快说!”   夏江看着神色渐渐有些不自然的萧景琰,勾唇一笑:“靖王殿下已经参与夺嫡,先前的兰园藏尸案,搬倒前户部尚书楼之敬,便是他的第一步棋。”   “你说什么?”此时,梁帝只觉得五雷轰顶。   夏江正欲再说一遍,殿外突然有人气喘吁吁道:“启禀陛下,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有急事奏报。静妃娘娘她在芷萝宫中行逆悖之事,被皇后娘娘当场拿获。因是陛下爱妃,不敢擅处,请陛下过去一趟,当面发落。”   “反了,全都反了!”梁帝猛地起身,将面前桌上所有的物件都扫到地上,然后大踏步走了下来,一脚将靖王踹翻在地,“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朕好生对待你们,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竟然还背着朕干如此龌龊的事情。”   “父皇息怒!。”誉王先高湛一步,上前扶住了梁帝摇摇晃晃的身子。   梁帝气火攻心,好半天才恢复平静:“去把云莫离和梅长苏给朕带来。”说完,又对倒在地上的萧景琰说,“你给朕好好跪着,等朕处置了你母妃,再来处置你和梅长苏,还有云莫离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望着梁帝决然离去的背影,誉王和夏江对视一笑后,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靖王。   他还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虽面色平静,但他微微发颤的肩头,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害怕。 ☆、殿前对峙(下)   “云阁主,陛下有请。”   云莫离闻言,微微一笑,将身上的脚镣动了动:“如果以我现在的样子去见陛下,你猜他老人家会怎么想?曲打成招?所以说,夏大人还是先帮我解开为好,最好,再给我一套干净的衣服,洗漱一番。”   夏春听完,细心一想,觉得云莫离说的很是在理,便拿出钥匙解开了脚镣,并招手唤来女狱卒,换掉了云莫离身上的脏衣。   待一切收拾妥当,夏春领着云莫离,拐过一条又一条蜿蜒的甬道,来到了武英殿前。   这一路,她走的很慢,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瞧出腿跛的厉害。   “记住你答应我师父的话,在殿前莫要乱说。”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一点不牢夏大人费心。”云莫离冷笑一声,提步跨进了武英殿。   朱门开启,夏江和誉王闻声望来,见来人是云莫离,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后者报以微笑后,遂恢复神色,缓步走到自梁帝离开到现在一直保持跪姿的萧景琰身旁,并肩跪下。   明明知道此时此刻,丁点异样情绪和行为,都会是致命的危险,但萧景琰一想到身边的人,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妻子,他终还是不受控制地侧头看向了云莫离。   眼神交汇的那刹,云莫离下意识的选择逃避:“靖王殿下,过会儿,还希望你从实招来为好。”   收回视线,萧景琰勾唇一笑:“这句话还是本王对云姑娘说才是。”   话音刚落,殿门再次开启,梁帝在高湛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当走到萧景琰和云莫离身边时,他停了下来,一脚踢在了云莫离的身上:“混账东西,朕待你不薄,你竟然背着朕谋朕的大梁江山!”   六天的悬镜司地牢生活,早将本是刚刚大病转醒的云莫离折磨的没了人形,若不是靠着药物撑着,她恐怕连悬镜司地牢都出不来。   梁帝下脚极重,云莫离被踢的直接趴在了地上,她想爬起了,但奈何浑身无力,尝试了好多次都没有用。加之又磕到了身上的伤口,云莫离掩藏在妆容下的苍白面容,渐渐开始恢复本色,冷汗没一会便布满了额头。   在场众人皆被梁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赶紧跪下,萧景琰更是痛的呼吸停滞。   “父皇,儿臣知道您生气,但云莫离她身子弱,您要是再踢,难保她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先死在这儿了。”誉王见情况不妙,忙上前劝梁帝住手,同时又朝夏江使了个眼色。   夏江会意,也开始试图将梁帝的怒气从云莫离身上转移:“陛下,静妃娘娘那边……”   “没什么。”梁帝一句话切断他的话头,沉声道,“刚才朕离开前,你们说到哪了?”   芷萝宫的事,本就是夏江和誉王为了打击静妃和靖王,刻意同皇后掀起的风波。但从梁帝对此事的态度来看,他们并没有取得好的效果。   萧景琰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将心思从云莫离身上移开:“回父皇,我们刚才说到,悬镜司府兵与巡防营的冲突,还有……云姑娘和苏先生暗中助我夺嫡一事。”   萧景琰说的坦坦荡荡,完全没有被人拆穿心思后的害怕,梁帝看着这样的儿子,心里不由生疑。   “好!”梁帝一笑,“就先不提夺嫡一事,景琰,朕只问你,卫峥是不是你劫走的?”   “不是!”萧景琰直起身子,面色冷峻,“父皇,您也知道,悬镜司的暗桩共有上千,且各个武艺高强,就连咱们大梁第一高手的蒙大统领,都打不过他们三人合力。试问那儿岂是儿臣随随便便能闯的?再说了,儿臣府上的府兵今天都没有外出,就只有巡防营在外搜捕盗匪,父皇,您觉得单靠巡防营的力量,可以闯进机关重重守卫森言的悬镜司吗?”   听他这么一说,梁帝皱起了眉头,目光沉沉的看向另一边的夏江:“夏卿,告诉我,悬镜司的地牢究竟是怎么破的?”   除了梁帝,誉王夏江和萧景琰都知道,真正被破的地方是大理寺,而非悬镜司。   “回陛下。”夏江顿了顿,说道,“逆犯卫峥,是在大理寺被劫走的。”   “你说什么?!”果不其然,梁帝在听完后疑惑更深了,“悬镜司遇袭,又关大理寺什么事?”   夏江被问得顿时语塞,愣了好半晌才理清话语解释:“老臣进来时,已向陛下禀报过悬镜司与大理寺相继遇袭,由于当时人犯已转移到大理寺关押,所以他实际上是在大理寺被劫走的。”   等的就是这句话。   将卫峥移到大理寺,一是夏江为了分散营救云莫离和卫峥的兵力,二是为了引诱。夏江自认聪明,以为自己看破了梅长苏会进入悬镜司救人的目的,所以将计就计在大牢里面放炸药,但是卫峥毕竟是朝廷钦犯不能炸死所以他便将其转移到了朝廷只用来审讯犯人,而非关押犯人的大理寺。   不过当时因为悬镜司除了卫峥外,就只有云莫离这一个犯人。为了迷惑悬镜司附近的探子,也为了测试云莫离究竟是不是林曦,最终,夏江选择将她留在悬镜司里为诱饵。   只是,他没有料到,梅长苏从没打算营救云莫离,并且早就已经料到他会将卫峥转移。同时,他更没有料到,梅长苏已算定了他在同言侯谈完话后,会因不放心卫峥而跑去大理寺查看,所以,一早便派人跟在他的身后。   当然,这些幕后奸计夏江是肯定不敢在对峙时,向梁帝说明的。   所以,萧景琰只需要将话题挑到大理寺上,这盘棋就已走成功了一步。   萧景琰笑了笑,起身说道:“夏首尊,像卫峥这么重要的犯人,你不关在悬镜司,为何却关在大理寺?夏首尊到底是想让人来抢还是不想让人抢?如果我没听错,夏首尊方才说过悬镜司曾也遭过袭击,而且事后,还遭到了巡防营的阻拦。”   夏江冷声道:“殿下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呵!”萧景琰站起身,上前走到梁帝面前,恭身行礼道,“父皇,夏首尊说他在追击时,匪徒们是靠着巡防营阻拦,才得以成功逃出悬镜司。试想一下,连悬镜司都这般难以逃脱,真正被重兵把手的大理寺就更难说了,难道……在大理寺外,巡防营也是以缉盗为名制造乱局,阻碍了首尊大人的追击吗?好!这个问题儿臣暂不追问,先问另一个问题……儿臣领的巡防营是未时才经过的悬镜司,而悬镜司是午时遇袭。既然夏首尊说儿臣派去的人可以在这中间一个时辰里,攻破大理寺,相信定能在一个时辰攻破暗桩守卫减少的悬镜司。父皇,您也知道儿臣身边都是些军旅粗人,最缺少的便是像云姑娘这样心灵聪慧的谋士,那么,儿臣想问一句,既然云姑娘是六七日前进的悬镜司,如她是是儿臣的谋士,儿臣派去的人为何不救她?”   梁帝低头看了眼乖乖跪在下方的云莫离,眸子闪过疑惑。   誉王性子也是偏急,一见梁帝动摇,于是连忙开口帮夏江辩护:“景琰,夏首尊进来时我已经在了,他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禀明父皇卫峥被劫以及巡防营在悬镜司外妨碍追捕的事实罢了,至于怀疑你是幕后指派之人,那是父皇英明一眼看到了实质,所以才宣你来对质,你如果是清白的,只管一句句反驳就是了,何必针对夏首尊如此咄咄逼人?”   萧景琰冷笑道:“案发时,誉王兄也在现场吗?”   誉王被他问的一愣:“我怎么会在哪里?”   “那誉王兄是奉旨负责卫峥一案吗?”   “没有。”   “既然誉王兄一不是目击者,二不是主审人,应与此事无干。父皇在此,你着什么急?”   誉王被萧景琰噎的脸色发青:“景琰,我不过是替夏首尊说句公道话,你就抓着我不放!我看真正着急的人是你吧!哼一一,父皇说你无君无父,我看果然没错。我身为皇兄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就你这个无法无天的脾气,我看此事肯定跟你你也逃不了干系!那卫峥是什么人,是赤焰逆犯林殊的副将,你当年跟那个林殊交情好的像亲兄弟一样,谁不知道?这满京城,除了你,谁能折腾起出这么大动静?”   他的回答,正中萧景琰所愿。   相较于萧景琰的据理力争,誉王则显得有些太过急于帮夏江洗脱罪责,他如果不再反驳还好,可是他刚才的一番话,更加加重了梁帝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怀疑。   夏江跟随梁帝多年,只偷偷瞄了眼,便知他已经起了疑心,赶紧上前道:“陛下,臣自知没有拿到实证,本不欲妄言,只是陛下命臣说,臣不敢不说。但面对如此罪名,靖王殿下自然也要极力分辩,如此争吵下去绝不会有结果,反而徒惹陛下烦心。所以,臣请旨,允许臣提审苏宅,也就是臣跟您曾说过的,江左盟盟主梅长苏。”   梁帝沉思了一会,刚要准许,殿门又开了,只见有一文弱青年走了进来。   “草民苏哲,参见陛下。”   梅长苏行礼时,已在云淡风轻间与萧景琰对视一眼,告诉了他,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必须保持常态。   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萧景琰心中升起,他下意识地瞥向旁边的云莫离,果然,让他看到了云莫离口吐鲜血的情景。   “莫离!”梅长苏急步上前,轻轻拍打着云莫离的后背。   梁帝看着眼前的一幕,叹了口气,示意高湛唤御医前来。   待高湛离开,又开口问:“巡防营和悬镜司争执一事,谁是谁非一时间还难以断决。眼下正好所有人都在,咱们就来说说夺嫡一事。”   “陛下!”从始至终保持沉默的云莫离,突然开口,“陛下,莫离有事禀告。”   “说!”   “陛下可曾记得,年前靖王殿下生辰那日,莫离同陛下说过的话?”云莫离双手交叠,匍匐在地上,“莫离说过,此生忠于陛下,万不会帮靖王或是其他皇子做事,否则不得好死。”   这句毒誓,是梁帝逼云莫离许的。除了他们两个,就只有高湛知道。   大梁十分注重誓言,当时梁帝就是因为这句话,才打消了云莫离与靖王和静妃母子有不寻常关系的猜忌。如今公之于众,闻者皆是一惊。   “你想说什么?”   云莫离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凄然的微笑:“莫离答应陛下的事,从未违背。”言下之意,是告诉梁帝,她并没有帮助过靖王。   “陛下,太医来了。”   请来的是许太医,他是梁帝最信任的医师。   把了脉,查看了云莫离的脸色,许太医摇了摇头。   “许太医,她怎么样?”   “回陛下。这位姑娘看似被人用针封过五识。”   梁帝心头生疑:“封五识的后果是什么?”   许太医答道:“乱人心神,且所说言语与事实相反。不过幸好这姑娘吐了血,乱了血液经纶,这才恢复正常。”   “言语与事实相反?”梁帝冷笑一声,摆手示意许太医退下后,虎目怒嗔,“夏江,你是不是该给朕解释解释?”   “陛下,不止如此。”梅长苏拉起云莫离的袖子和脚袜,将皮肤上流血的疤痕以及被铁链磨烂的地方,全都暴露在众人面前。   梁帝垂眸看了一眼,冷笑道:“夏江,云莫离是你带进悬镜司的?也是你提供给朕的认证?你就是这般对待证人的吗?朕还纳闷呢,一个在悬镜司呆了六天的人犯,怎么可能衣饰如新?原来,是怕让朕看到她一身血污?”   这一刻,夏江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云莫离的当。她用话激的自己动手,受伤后再假意投诚,不过都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臣是给她用过刑,但臣只是总针封了……”   “封了五识?”梁帝冷笑,“好你个夏江,为了陷害靖王,竟连这一招都想到了,真是难为你了。”说完,又朝殿外喊道,“蒙挚!”   “臣在!”   “将夏江带下去。”   蒙挚按捺住心头的喜悦,答道:“是,陛下!”   这盘棋的前步终于都下完了。   如今,只差纪王和夏冬了。   目送梁帝离开后,云莫离在梅长苏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一步一步地往殿外走着。   走至门槛,及膝的门槛像是一道城墙,拦住了浑身发软的云莫离。   梅长苏没有力气抱她过去,正要出声喊守卫来帮忙,突然觉得肩头一轻,侧头一看,原来自家妹妹已被靖王扶住。   久违的怀抱,令人眷恋。如果可以,她真的好像就这么一直靠着。   可是……她不能。   跨过门槛,云莫离抬起手,不知是她没有力气,还是萧景琰不想放手,尝试了好几下,她都没能把自己从他的怀里挣开。   叹口气,她用冰凉的手掌捏住萧景琰的手腕,淡淡目光对上他泛红的眸子:“靖王殿下,如果不想让我死在这儿,就放手!”   冷风吹过,冻的云莫离浑身打颤,萧景琰见状连忙松开手,去脱自己的外套。   “哥,快带我走。”   萧景琰的外套已经脱下,可他想要温暖的人儿,却已踩着一台台泛着青葛的石阶,渐行渐远。萧景琰站在风口,静静地看着那么脆弱的快要倒下的身影,走向朱雀门前,另一抹白色身影前。   是蔺晨! ☆、向靖讨休书   暖屋里茶花袅袅,即便这样,也难以掩盖住弥漫在空气中的浓浓血腥。围站在软榻周围的梅长苏等人,一个个神色凝重,大气不敢出的盯着纱帐里,正为云莫颈部合力施针的蔺晨和晏大夫身上。   往常,他们兴许会因顾及男女有别而刻意回避,但今儿情况实在危急,自是估计不到这些礼数了。   飞流看了眼床上双眸紧闭的云莫离,又看了眼担心的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从始至终未见慌乱的梅长苏身上。   飞流起身,走过去蹲在梅长苏身边,伸手抱住了他:“苏哥哥,我怕!”   “飞流不怕!你离姐姐会好的!”梅长苏声音颤抖,众人一听这才发现,他先前的镇定完全是装出来的,梅长苏才是最害怕的那个人。   当今世上,莫离与他都只剩下了彼此一个亲人,在经历了无数生离死别后,他们的心,已禁不起打击。   “蔺晨,怎么样?”   蔺晨叹了口气,神色凝重的摇头道:“风寒,鬼针,乌金丸,外加你今日在她后背扎的紊乱筋脉的那针……她,没得救了。”   梅长苏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暖炉应声而落:“晏大夫,莫离他怎么样?”   晏胥也是摇头:“蔺晨说的是实话,莫离她没得救了。”   “骗人!”飞流一把推开晏胥和蔺晨,扑在了云莫离的身上,一边摇晃着她的胳膊,一边哽咽道,“离姐姐骗人!离姐姐答应飞流,会永远陪着飞流玩!离姐姐骗人!”   在飞流的世界里,对死亡的认知并不是很清晰,他只知道,死意味着闭上双眼,从此再也不走不动不说话不吃饭。   许是听到了飞流的呼喊,昏睡中的云莫离竟慢慢睁开的眼睛,那双涣散的眸子,在看了身边围站的众人后,复又闭上。   “离姐姐!”   云莫离动了动眼珠,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飞流眨动着大大的眼睛,俯身凑到身边,好半晌,才听清她原来是在喊“景琰”。   “水牛?”飞流扁了扁嘴,他想不通离姐姐为什么总喊萧景琰,到他也知道,在这一刻,她的离姐姐最想见的人便是他。   “飞流,你去哪?”   少年没有理会蔺晨的呼喊,眨眼间就已消失不见,梅长苏望着他急着离开而没来得及关掉的屋门,叹了口气,“让他去吧!”      寒夜,星光暗淡,萧景琰立在后院阁楼的栏杆处,眺望着仅仅几丈之隔的苏宅后院,他的心,被由苏宅飘来的苦涩药味,如尖刀般狠狠的刺痛,痛的他喘不过气。   今日出了这么已遭,梁帝被弄了完全没了过除夕的兴致,便下令取消了除夕宴会。从宫里回来后,他被梁帝禁了足,担忧林曦身体的他,不止一次跑进密室试图打开连接苏宅书房的那扇大门,可每一次,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水牛!水牛!”   有声音从走廊传来,一开始他以为听错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飞流的声音,忙提步跑下了阁楼。   飞流见到靖王,不等萧景琰问他,飞流已先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拉着他往密室里跑去,等跑到云莫离的卧房外时,飞流指着里头喊道:“离姐姐,要见水牛!”   萧景琰心知不好,当即闪身奔了进去,可当他看清里面的一切时,呼吸和心跳瞬间凝滞。   血,好多的血!   在战场厮杀这么多年,第一次,被殷红的鲜血吓到了。   “麝香!爹!舅舅……”床榻上的人儿满头冷汗,深陷在梦魇之中无法挣脱,“小曦没用,救不了你们,对不起!爹……”   萧景琰眸子一红,趔趄地走到床榻前,伸手握住了云莫离:“小曦,别怕……有我在呢。”   “景琰?”梦魇中的云莫离摇了摇头,“不会了,我变了,变成了另副模样,变成了心肠歹毒的谋士。他厌恶我,不会再喜欢我了。”   “不会!”萧景琰紧紧攥着云莫离手掌,混合着眼泪的吻温柔落下。   看着这一幕的蔺晨,叹了口气:“夏江给她用了鬼针,鬼针,顾名思义,可将人折磨的鬼魅难分。被扎了鬼针后,人会在顷刻间眼不明,脑中会不间断的浮现内心深处最痛苦的记忆,而且浑身上下每处皮肤触之即痛。……人在害怕时,会下意识地蜷缩抱膝,可因为身体一碰就疼,难以忍受的人会因生不如死而选择自杀……莫离最痛苦的,便是亲眼目睹赤焰军惨死……”   只有经历过真正生离死别的人,才能深刻体会眼睁睁看着亲人惨死的痛苦,那种痛,堪比剜心挫骨。   想到这儿,萧景琰握住云莫离的手竟抖了起来。他在痛,痛自己的妻子在这六日无边黑暗中,生不如死的无助彷徨;同时,他也在气,气自己没能早点认出小曦,如果能够早点认出,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种种。   “蔺晨,我们出去。”   梅长苏阻止了蔺晨继续说下去,他不想将妹妹吃了乌金丸的事情告知萧景琰。因为他明白,如果让萧景琰知道了,他肯定会无所顾及的奔到天牢向夏江逼问解药。   而此时,乃至未来几天,苏宅和靖王府外肯定是梁帝的眼线密布。   先前,他拍云莫离后背顺气,同时也将一根细小的银针拍了进去,从而激起了鬼针的后遗,并打乱经脉,使之变成紊乱心神。   许太医是江左盟的人,有他在,就算梁帝知道了云莫离中乌金丸的事,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今夜许太医不当值,梁帝肯定会派其他太医,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伪装就都穿帮了。   出了屋,梅长苏唤来隐在黑暗中的韩冥阿英夫妇,吩咐道:“韩冥,你速速进宫,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静妃娘娘,问她是否有办法化解乌金丸的毒。阿英,你去趟登甲巷,前几日荀珍老先生去过那儿做客,你问问宫羽,看她可知道寒医去了哪里问诊。”   吩咐完,又回头看了眼里屋。   这一夜,注定煎熬。   不知道睡了多久,待眼前血腥的场面消失,迷迷糊糊间,云莫离隐隐感觉到有人在自己床头说着什么。不仅如此,那个人还不停地用湿手帕为自己擦拭冷汗,或是哈气暖她冰凉的双手。   睡得太久,一睁眼,阳光刺得她下意识伸手去挡,等眼睛适应了光亮,云莫离缓缓移开手掌,不想,竟对上了一双欣喜发红的眸子。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云莫离摇摇头:“我好多了。”   先前在皇宫,从萧景琰对自己的反应,云莫离就已经猜到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便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   犹豫了一会,说道:“景琰,你回去吧。”   萧景琰以为她是见自己连着几日没睡,模样太过狼狈,所以出言让他回去洗漱:“我差点忘了,小曦你以前最爱干净了。不过,你睡了几日,肯定饿了,等喂你吃完粥,我就回去洗漱。”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   云莫离见状,伸手拽住了他:“别去了,麻烦你扶我起来,我有话跟你讲。”   “好!”萧景琰点点头,将手中湿巾扔回水盆,拿过枕头垫在云莫离身后,怕她冷,他又将大氅披在她的身上。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云莫离眼眶一红,她咬了咬唇,忽然开口:“你回靖王府吧,自此之后,再也不要踏进我的房间一步。”   正在给火盆添木炭的萧景琰浑身一滞,他放下火钳,转过头,呆呆地看着床上苍白如纸的人儿,问道:“你为何这么说?”   “既然林曦已经死了,靖王殿下就让她安息吧。从今以后,我只是云莫离。”云莫离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靖王殿下大可以放心,即便你我以后形同陌路,我还是会让义兄协助你赢得皇位。而且等你登基后,大量的边境也会由我月影阁和江左盟守护……还有,我想向殿下讨封休书,这样,我就可以心安了。”   萧景琰又是一愣:“你说这些为何?   “当然是相与靖王殿下划清界限,我……”   “殿什么下!”萧景琰气急,打断了云莫离的话,“小曦,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萧景琰发誓一生之爱的女子,我曾说过,除了你,不会再娶其他女子。除非我死,否则你永远都是。”   非得让她找个理由吗?云莫离低下头,缓缓开口:“你知道,为何我活的好好的,却选择在十二年后回来?”   “为什么?”   “因为蔺晨。”云莫离抬头,缓缓说道,“当年成亲的时候,你我还都太年轻。当初选择在一起,不过是年少懵懂。梅岭一役后,我被蔺晨所救,是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是他教会了我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也是他,劝我回来……我想远离争斗,想远离离合,想和他一块浪迹天涯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萧景琰反驳道,“小曦,我知道这十三年里你经历了太多太多,我萧景琰发誓,会用余生来让你忘记曾经的苦痛。而且总有一天,我会为赤焰军的污名洗雪,让你堂堂正正的站在金陵。”   “你怎么这么拗呢?”   “不拗,我还是萧景琰吗?”   叹口气,云莫离侧过身,不再说话。   萧景琰看着她的背影,温柔一笑,起身出屋,走向苏宅的厨房。 ☆、靖曦终释然   梦中场景又一次跳转到十三年前的梅岭。   火光冲天,尸横遍野,刺目殷红的鲜血融化了梅岭尘封百年的冰谷。每当一人倒下,雪蚧虫便会在刹那间将他覆盖,它们尽情的在焦尸上游走,肆意地啃咬。咯吱咯吱的声响听得云莫离心里阵阵冷畏。   她趴在地上,一个一个的翻动查焦尸手腕上的赤焰手环。当看到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时,压抑许久的的悲痛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破喉抽噎。   茫茫天地间,只有她的声音在梅岭间回荡。   “莫离!醒醒,莫离!”   猛地睁眼,云莫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待看清眼前的场景并非梅岭后,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又做噩梦了?”关切的话音在身旁响起,云莫离侧头看了眼那人,点点头。   “鬼针的后遗少说还有半月才能终止,所以说,这半个月你只能挨着。”蔺晨一面收拾着针灸包,一面叮嘱道,“虽说我怀疑乌金丸至今还没有发作的原因,是因为它与你身体里原有的毒中和互消,但这只是我的猜测。到底原因为何,还需观察多日才有结果。莫离啊,你一定得好好配合,明白吗?”   云莫离挑挑眉:“蔺晨,这可不像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蔺晨龇牙一笑,指向远处长廊外正朝这边走来的挺立身影,叹息道:“这段日子,除了进宫面见老皇帝和朝臣,萧景琰的其余时间可否泡在你这儿,人家堂堂一个七珠亲王,又是给你熬药又是给你煮粥的,我说莫离,你当真不感动?”   那日醒来,她费了好大力气才鼓起勇气向萧景琰“坦诚”了一切,她原以为在听完这些后,他会因为心伤而离开,可莫离没想到,他竟还是那般执拗。待第二日,萧景琰像是没事人般对她嘘寒问暖照顾有加。   苏宅后院的晚梅无声无息的开了,闻着淡淡的梅香,云莫离的神色也不似刚醒来时那般恹恹的了,却多了份冷漠。   “你……”蔺晨将一切收于眼底,他叹口气,转身朝屋外走去。   “等等!”   蔺晨回目:“何事?   “我要见夏江。”   “原因?”   云莫离摇摇头,不再说话,蔺晨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便不再过问。   “吱呀一一!”   蔺晨走后没一会,房间门再次被微微推开,云莫离知道来人是谁,故而连头也没抬,,只静静的坐在软榻上透过半开的窗户欣赏外面的梅花。   萧景琰眸中闪过一丝心痛,他深吸口气,端着汤药坐到云莫离身旁,轻轻唤了一声:“小曦。”   云莫离头也不转:“药放下,我自个儿会喝,靖王殿下,你已经在我这儿呆了七日,王府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处理,听我一句,早些回去吧……佘月和义兄他们自会照顾我。”   七日了,整整七日都是这种冷冷的态度,萧景琰知她是在故意用话语激他走,但他不明白,林曦为何要这般的对待自己。   爱上蔺晨?呵!他萧景琰不信。   他清楚记得当初自己还不知道云莫离就是林曦时,小曦对他的态度,看他的眼神,和现在明显天差地别。   她是在害怕如果自己的病痊愈不了会拖累他一辈子?还是在悬镜司时发生了什么吗?   答案他无从而知,只能猜测。   叹口气,萧景琰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吹温后,递到了云莫离嘴边',但云莫离却躲开了:“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可也要顾念点自己的身子,母妃说了,你在这一月中必须按时喝药,不然毒气又会蔓延进脏腑。”   云莫离冷冷一笑:“既然知道我必须得按时吃药,那你就更应该听我的劝,赶紧回靖王府去。只要你一离开,我便吃药。”   “小曦,你我之间真的只有疏离了吗?。”   听着萧景琰隐隐发颤的嗓音,云莫离脸上没有露出半分不忍:“我说过了,林曦已死,我是云莫离。”   “为什么?”萧景琰浓眉一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只要等案子翻过来,你就还是林曦,我也还是萧景琰,你我亦能回到从前。”   “景琰一一,”云莫离垂下双眸,“你堂堂一个亲王,不回王府处理正事,没日没夜的守着我做什么?”   萧景琰忍着心头激荡,解释道:“身为丈夫,照顾自己的妻子天经地义。。”      “你……!”云莫离失笑,“你怎的这般拗呢?”说完,又侧头望向园中的梅花,“你闻闻,苦涩的药味都把梅香盖住了,你去帮我折一枝放在屋里可好?”   云莫离要做什么,萧景琰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番犹豫后,他微微一笑,将药碗搁在云莫离触手可及的地方,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才起身依言为她去折梅花。   不出所料,他一踏出暖阁,身后的屋门就被紧紧关住了。   苦涩一笑,萧景琰仍是走到园中,折了枝开的最盛的梅花,将它放在了窗台。   天色渐渐变暗,无莫离望着在寒风中,纷纷飞舞的梅花,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孤单。   她侧头看了眼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以及装着甜酥的小瓷瓶,脑中不由得浮现起萧景琰,浮现起她与萧景琰之间所有的温馨。   为了一个还未证实的“真相” ,她这么对待他,真的对吗?   夏江是什么人,他的话不可信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什么做不出来,也许,这一次,也是他的胡言乱语。   久病的人向来嗜睡,一阵晚风吹过,正在窗边睡得迷迷糊糊的云莫离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时,却忽然有一个带着暖意的怀抱抱住了她,将她抱回了床榻。   怀抱的气息,云莫离并不陌生。   “景琰?!”   感觉到床边的人明显怔了一下,云莫离微微睁眼,定定地望着面前棱角分明的脸。   “我还以为,你回去了。”温柔说完,云莫离伸手环住了自己这十三年里日思夜想的丈夫。   萧景琰的一双深眸满是怔愣,竟还有些泛红,他紧紧的回抱住怀里的人儿,呢喃道:“我还以为,你又要赶我走?”   他语气迷茫,就像是个患得患失的孩子,听得云莫离心头生疼。   长夜漫漫,闪烁的灯烛照的人有些恍惚,在昏暗烛光的照映下,萧景琰忽然松开怀抱,小心翼翼地捧起云莫离有些苍白的脸,落下了一吻。   见她没有拒绝,萧景琰本来很轻柔的吻,渐渐变得急切而又灼热起来,云莫离伏在他的胸口,可以清晰的听见他快而有力的心跳。   顾念到云莫离此时的身体情况,萧景琰在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的那刻,及时地停下了手中动作,他松开了她,伏在她的身上,喘息道:“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说完,已作势要起身离开。   “别走!”云莫离拉住他,问道,“这段日子,你一直住在隔壁?”   萧景琰点点头。   “真是个傻子,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这苏宅谁不知道,云莫离房间隔壁是花室,即便是在七八月也冷的难住人,更别提元月天气了。   这个傻子,是怎么受的住的?   “别走了,跟我挤一挤吧!”   萧景琰眼神一动:“小曦……你……你说什么?”   “没什么。”云莫离挑挑眉,“既然靖王殿下没听清,那就算了。”   灯火吹灭。   萧景琰脱掉棉衣外衫,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躺在了床铺靠外面。因为怕自己身上冷气重,过了好一会,才敢伸臂把云莫离环在臂弯里。   “冷吗?”   云莫离摇摇头,在他怀里调整了舒服点的姿势,可以让自己一抬眼就能看见萧景琰深邃的眸子。   “小曦?”   “恩?怎么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真好!”   还能抱到她真好!   “景琰?”   “恩?”   “真好!”   “何解?”   云莫离微微一笑:“还能再见到你,真好!”   在悬镜司的时候,她也曾因坚持不住鬼针的刑法而动过求死的念头,但当她想到萧景琰,想到自己那来不及出世的孩子,想到赤焰的冤屈军还未昭雪,她终于还是坚持了下来。   这一刻,她想通了,即便夏江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她都不管了,这一生,她不曾后悔。   如果真要她说一件后悔的事,也就只有让自己的丈夫独自悲伤了十三年。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会尽自己所能,补偿他。   ……   此时,苏宅厨房。   黎纲瞧了眼正悠哉喝着鸡汤的蔺晨,问道:“蔺少阁主,你让飞流趁着莫离睡着,在她房间里的蜡烛中加迷药,这么做不太道德吧?”   蔺晨不悦的皱眉:“什么迷药,明明是能令人暂时忘记愁苦的好东西。”说完,又砖头望向一旁也在喝鸡汤的飞流,“小飞流,蔺晨哥哥让你加的东西,可以让你离姐姐不再伤心,可你黎纲大叔说咱们不道德,你说说,他对不对?”   飞流眼珠一转,摇摇头:“不对!”   “飞流真聪明!”蔺晨狡桀一笑,“看在你这么聪明,吉婶做的鸡汤就全归你了。” ☆、温甜情脉脉   清晨醒来,萧景琰做的第一件事,是闭眼紧了紧怀里的人儿,确定昨夜的相拥而眠不是做梦后,他才睁开眼睛,笑着吻了吻云莫离的额头。   温热的呼吸吹得人发痒,云莫离下意识的伸手去挠,却意外的落入了萧景琰温暖的手掌。   她莞尔一笑,任由萧景琰握着自己的手。   “醒了?”   低沉的嗓音听得云莫离浑身一震,他勾了勾唇角,摇摇头:“还没醒。”   “没醒?”萧景琰笑道,“既然没醒,那请夫人告诉我,你是如何听见我说了什么的?”   “天机不可泄露。不告诉你!”   萧景琰侧起身子,含笑看着闭眼装睡的云莫离,挑眉问道:“你真不说?”   抬手捂住嘴巴,云莫离一面偷瞄着他,一面笑说:“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我自然是不会说的。”   “确定?”   “当……”然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她捂嘴用的那只手也被萧景琰握住了,至于握她的那人,则猛地翻起身,将她的两只胳膊都摁在了软铺上。   她心头一跳,连忙睁开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双似漩涡般能将人吞噬的眸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周围很静,静的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和心跳。   “景琰,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萧景琰见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身下的人儿竟闭上了眼,整个一副即将慷慨赴义的舍生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事。”萧景琰收起笑意,理开贴在莫离脸上的凌乱发丝,低头在唇上落下深情一吻,“禁足日期已过,今日我必须得进宫上朝,最多两个时辰便能回来。我不在的时候,记得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如果觉得药太苦,就吃我放在桌上的甜酥糖。”   “我又不是飞流,还吃糖?”云莫离嗔笑,“晏大夫都没你啰嗦。”说完,又朝门外喊道,“佘月,去趟靖王府,将景琰的朝服拿来。”   “不用麻烦了,我回去穿。”   “和以前一样,由我为你更衣不好吗?”云莫离挑眉一笑,坚定的眼神容不得萧景琰有丁点拒绝,“你坐下,我先为你束发。”   恍然如梦,坐在镜台前的萧景琰,看着镜中那抹正认真帮自己梳理墨发的纤瘦身影,只觉得好不真实。   “景琰,可是我弄疼你了?”   “没有。”萧景琰抬手握住云莫离的手腕,解释道,“自从你出事后,每次清晨醒来,我都会想若是帮我束发更衣的这个人是小曦,该有多好!还好,老天爷听到了我的期盼,令我的美梦化作了现实。”   萧景琰没说一句,云莫离的眼眶就红一分,她吸了吸鼻子,脑袋抵在他的后背,伸手环住了他。   “对不住,让你等了这么久。”   “所以,等你病好了,得补偿我。”   萧景琰说的狡桀,听得云莫离面色绯红:“谁说要补偿你了,真不害臊。”   “你想哪去了?”萧景琰继续逗弄,“我的意思是,等你病好后,再做顿饭给我吃。”   这……还是她那个耿直单纯不善言辞的水牛夫君吗?云莫离怀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终断定以前是她看走了眼。   脸颊上滚烫的感觉迟迟没有消散,云莫离害羞一笑,低下头继续梳弄着萧景琰的头发,期间,她偷偷抬了一次头,本是为了偷瞄一下萧景琰,可当她看到镜中自己这张顶了六七年的脸时,突然觉得自己好陌生。   感觉到她的异样,萧景琰问道:“小曦,想什么呢?”   “我……”抬头望着令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云莫离喃喃发问,“景琰,你就不好奇,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容貌声音全变,为何……明明活着,却不来找你?”   说实话,他想知道。但他也明白小曦的身上,肯定发生过很多痛苦的事。在小曦昏睡时,她深陷梦魇中的样子令他心疼害怕。如果他的好奇,会令她再次回忆起那些痛苦的记忆,那么他宁愿永远不去探知。   “你回来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换好朝服,又闲聊了几句后,萧景琰将云莫离打横抱回被窝,等她再次入睡,这才恋恋不舍的出了屋。   待他的脚步声消失,云莫离缓缓睁眼:“佘月!”   “阁主有何吩咐?”   “告诉我眼下时局如何。”   这几日,她曾试图从蔺晨和梅长苏那里探听那盘精心布置的棋局结果如何?可他们顾忌到她的身体不宜操劳,竟下令命苏宅所有人封锁外界消息,让她什么也探听不到。   萧景琰那儿更是没有希望,所以,她只能向这个忠心耿耿且不敢迕逆她的小姑娘问。   “阁主,我……”佘月犹豫了半晌,迫于无奈,只好一一说明,“阁主您回来的第二日,纪王入宫向皇帝说了在登甲巷看到夏冬姐姐和卫峥大哥的事情,当即夏冬姐姐就被召去问话了。事后,不止夏冬姐姐入狱,悬镜司被封,誉王也从原来的七珠亲王降为了两珠。”   “这个结果不错。”云莫离欣慰一笑,又问,“在我昏睡的这段日子,宫里可有人来过?”   “有的。静妃娘娘曾偷偷来过一次,给阁主治病。”   云莫离无奈一笑:“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佘月,你明白我指的是谁。”   佘月低下头:“高湛公公来过,说是皇帝有口谕,要阁主等病好的差不多了,请进宫一趟。”   “要我进宫?可知道做什么?”   云莫离清楚明白,梁帝召他入宫绝非为了慰问她这个,因为党争而“无辜”受牵连的人,其中定有其他缘由。   “回阁主,云翳老阁主的另一个义女,也就是那个和真正的云莫离,一块长大的柳依云来了。”   柳依云?   果然!   看来,又是一场鸿门宴啊!   “佘月,你派人进宫告诉高公公一声,就说我三日后进宫。”   “是,阁主!”   ……   在靖王被禁足的这段日子,梁帝可不似表面那般闲着,所派出去的人经过多方查证,证实了所谓的悬镜司被袭,和梅云两兄妹联合靖王谋逆之事,不过是夏江和誉王为了打击靖王,编造出来的罢了。   事情水落石出,梁帝在气愤夏江和誉王的同时,也在懊恼自己那日踢打了靖王,所以连忙命高湛带上赏赐前往靖王府,下令免了靖王的禁足,唤他入宫。   当看到自己儿子并未因自己的责罚而感到愤恨时,梁帝很是欣慰,出于歉疚,又将朝中只有太子有资格处理的要事交付于他。   在众臣眼中,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靖王才得到这些荣宠,他们也都明白,萧景琰已完全不是那个只知道领兵打仗的普通皇子,他已蜕变为一个有能力赢得东宫太子宝座的皇子,成为了金陵城中最耀眼的存在。   同梁帝闲聊了几句朝中琐事后,心系妻子的萧景琰,婉拒了朝臣相约,急急忙忙的出宫回了王府,然后又未做停歇的进了密室。   路过园中,见梅花正盛,萧景琰折了枝最好的,打算将它送给病中的云莫离。   此时,云莫离也刚刚从外头回来,瞅见园中那抹身影后,她神色一凛,及时地拽住了佘月:“记住我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今天去了哪里,包括靖王和哥哥。”   “是,我记住了。”佘月点点头,递上食盒,转身静静地退到了角落之中。   而云莫离,则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神色如常地走向了萧景琰。   “景琰。”   温柔的呼唤在身后传来,萧景琰一听,脸上浮起微笑,转身抱住了云莫离:“天寒地冻的,怎不好好呆在屋里休息?”   “觉着无聊,这不,刚去厨房给你做了些吃食。”云莫离晃了晃手中食盒,打趣道,“不知靖王殿下可否赏脸陪我吃午饭?”   “那是当然,不过……”萧景琰将梅花递给她,“礼尚往来,这束梅花全当饭钱了。”   云莫离呵呵一笑:“就一枝梅花?萧景琰,你也忒小气了吧?怎么说,本姑娘想当年也是束州第一美厨娘?”   萧景琰挑眉:“堂堂靖王亲手折的梅花,好多人想要本王还不给呢!”   这算是自我褒奖吗?云莫离单手摸着下巴,嘴角微扬:“饭钱我不要了。我要你背我。就像当面一样。”   萧景琰有些怔愣,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云莫离第一次主动提起他们当年的往事。   “怎的?不愿意?”   “没有。”萧景琰回复心神,背朝云莫离缓缓蹲下。   他的背很结实,云莫离趴在上面,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沉浸在幸福之中,她,真的能够忘记吗?   但愿,结果如她预想。 ☆、知昔日真相   入夜,待看着林曦吃药睡下后,萧景琰披上外衣,来到了梅长苏的书房,与众人一同等候卫峥的到来。   “宗主,人来了!”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甄平的声音,众人听后,忙起身相迎。   “卫峥参加殿下!见过诸位!”   萧景琰先一步扶起卫峥,上上下下细细地瞧看,见他的伤势已无碍,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殿下,我看大家还是坐下说吧,我想今夜的话一定很长。”梅长苏说完,自己先选了个角落坐下,这个位置,可以不让众人瞧见他的神色,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会让他心绪涌动。   “苏先生说的是,卫峥,不要拘礼,先坐下吧。”萧景琰领着卫铮踏上坐榻,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听闻你被夏江所抓,我本以为心中疑惑已再无机会解答,幸好有在座诸位帮忙,才能将你救出。”   “怪卫峥不小心,害的诸位担心'。”卫峥朝众人深施一礼,又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角落中垂眸的梅长苏,这才缓缓说道,“殿下有什么疑惑,请问吧,卫峥定会一一解答。”   萧景琰定定凝视了卫峥半晌,开口问出了今夜的第一个问题:“当年梅岭一役中,除了你,还有别的幸存者吗?”   对于这个问题,梅长苏早就交代过,所以卫峥并未迟疑便回答道:“有是有,只是不多,有职份的就更少了。因为被宣布为叛军,要服苦役,所以即使是士兵也不敢还乡,只能隐姓埋名,流落异地。”   “那我认识的还有哪些?”   卫峥叹口气:“校尉以下,只怕殿下不熟。”   “当年你和小曦都在梅岭,既然你们能活下来,梅岭就不可能无一幸免,也许……还有其他人呢?”   萧景琰抱着一丝飘渺的希望,他觉得,林殊也活着。可是,接下来卫峥的回答却让他最后的丁点希望彻底破灭。   “当时我并不在梅岭,聂锋率领的援兵迟迟未赶来,少帅派我前去接应。”卫峥深吸口气,努力抑制住发颤的嗓音,“等我赶到时,林帅他们……他们已经……”   “怎么会!”萧景琰惊的眉头直跳,“林帅赤焰军是我大梁最强的战队,单凭谢玉从西境调来的十万兵马,怎么可能会打成这样?”   听到这句,卫峥猛地抬头:“难道连殿下也以为,我们是跟谢玉厮杀成这样的吗?”   萧景琰怔住了。   “以林帅和少帅的性子,就算屠刀举起,他们定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任由谢玉屠杀。”卫峥顿了顿,又说,“之所以会被打成这样,那是因为在谢玉向我们下手之前,我们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已经没有力气了'”   “恶战?”萧景琰略一思索,便立即明白了卫峥口中的恶战指的是什么,“难道……当年谢玉所报的击退大渝二十万大军,力保北境防线不失的功劳,其实是你们的功劳?”   卫峥点点头,冷笑道,“大渝以军武立国,如果没有赤焰军拼尽力气,灭掉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皇属大军,大梁的北境怎会有这十三的太平?”   “原来!竟是这样!”萧景琰一面冷笑,一面说着,“赤焰军为我大梁殚精竭力,而我们远在金陵帝都的皇帝,却仅仅凭着谢玉和悬镜司的密报,和心里深深烙下的忌惮猜忌,就灭掉了赤焰军数万忠魂。呵!当真是我的好父皇!   自己的父皇成了一把屠刀,屠杀了他最佩服的将军,最敬爱的兄长,还有他最好的朋友。这其中苦楚,没有人能够理解。   听着昔日挚友苦笑不止,梅长苏抬起头,空洞的眸子渐渐泛红。   在蒙挚的示意下,卫峥深吸口气,继续说道:“当年的梅岭,滴水成冰,漫天风雪,林帅冒雪行油毡火攻之计,带领我们与大渝浴血奋战三日三夜,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终将大渝最引以为傲的皇属军尽数斩落马下。但在那战后,我们也是伤亡惨重。将士们筋疲力竭,只好原地休整。这时……少帅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因为聂锋所率领的援军还是没有赶到,少帅担忧他们是出了事,于是派我带领十个还有些力气的精兵去查看。谁知道,刚刚出了梅岭,就遇到了谢玉。……结果如何,殿下已经知道了……梅岭沦为地狱,遍地都是焦尸……和大渝皇属军的厮杀我们都挺过来了,没想到最后却是死在自己人手下,好多人到底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到最后,卫峥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赤焰真相尽数揭露,一时间,房间里归于平静。靖王,蒙挚,甄平,卫峥……个个流下了热泪,只有梅长苏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光。   控制好情绪后,萧景琰擦干眼泪,沉默了许久,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去年在天牢,谢玉曾说过当年小曦也在梅岭,卫峥,能告诉我她发生了什么吗?”   他还是问了。   和林曦相认后,萧景琰一直不明白曾经那个耀眼夺目的红衣林曦,为何会音容俱变成如今的云莫离。她到底发生过怎样残忍的事情,才至于抹去了以往所有的痕迹。   这几日,他不止一次想开口问问,但最终都因为不忍和不敢放弃了。   卫峥低下头,不知该说还是不不该说。因为在来书房之前,梅长苏已让甄平叮嘱过他,令他在交谈中避免有关林殊是否活着,以及林子当年发生过什么的话题。   脑中又闪现出林曦梦魇时的痛苦模样,萧景琰吸口气,恳求道:“卫峥,求你,告诉我。”   卫峥偷偷看了眼梅长苏,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 ,咬咬牙,说道:明曦郡主她……其实,当时我奉命去接应聂锋,遇到的第一个人表示策马匆匆赶来的她。她告诉我,谢玉和夏江密谋在梅岭屠杀赤焰军,可恨我当时还不相信,所以……迟疑了,也正是因为那片刻的迟疑,谢玉等人便已赶到……谢玉一心想致我们于死地,一时间乱箭齐发。只有我和林曦逃了出来。谢玉为绝后患,令部将对我们紧追不舍,于是我将林曦藏好,只身引开了他们。”   “后来呢?”   “后来……成功逃出的我返回了石洞,可是……面前的一幕却让我惊住了。”   萧景琰心头一颤:“看到了什么?”   卫峥攥紧拳头,一字一句:“血,好多的血。不只是嘴里,还有她的皮肤也在往外渗血,而且,她每说一句话,就会有好多血从□□流出。早年间未参军之前,我曾在同村医馆学过一些医术。把完脉,才知道她是中了金陵特有的天斓散,而且,她小产了。”   “中毒?小产?”萧景琰已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喃喃的重复着这两个最让他心惊的词语。   “在我来之前,她本已服下先前替怀孕的祁王妃特制的保胎药,那药极好,即便是孕妇受到外力重创,也可保得腹中胎儿无虞。可是……她偏偏中的是天斓散这种专腐蚀人内里的□□。胎儿脆弱,毒发没到一刻钟,便没了……梅岭奇药良多,为了给他抑制住毒性,我连忙出去寻找,也是找药途中,遇到了我现在的义父。义父他是药王谷谷主,有了他的帮助,林曦的毒总算是抑制住了。可谁知道,谢玉负责清理残余赤焰军的兵士,却发现了我们。当时山洞里就只有义父和他的一个挚友,如果带着我和林曦,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明曦郡主怕她拖累我们,于是趁我们不注意时点了我们的穴道。等穴道冲开,我们再出去找时,谢玉已经离去,死在梅岭上的兄弟们都已因火寒毒变成了一个个白毛怪物。而明曦郡主,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到三年前,我收到了一封月影阁阁主的信,才知道她竟成了云莫离。”   在场的人中,除了梅长苏外,都是第一次听到“云莫离”的过往,他们有的震惊,有的悲痛,而身为故事主人公丈夫的萧景琰,却恨不得将自己凌迟。   看着靖王因强忍着悲痛,而不住发颤流泪的样子,众人皆是不知所措。梅长苏在他们求助的目光下,缓缓起身,走过来抱拳道:“殿下,苏某明白你现在的心情。莫离她是我的义妹,我亦是一样。可是,眼下时局还未定吻,走出这扇门后,殿下与我都应收起所有的痛与泪,如常面对接下来的艰难险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为赤焰军平淡反,为……我那未来得及出世的侄子报仇。殿下,你明白吗?”   萧景琰扶着桌子站起身,神情些恍惚地看着梅长苏,今夜披露出来的真相,像刀剑一样剐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他也知道梅长苏说的是正确的,但他却开不了口说出“我明白”。因为此时此刻,他已没了力气再去说话,他只想走到那个人的面前。   摇摇晃晃的站稳身子,萧景琰踱步走出了书房。   “殿下!”   列战英和蒙挚出声唤他,却被梅长苏拦住了:“让他去吧。”   夜光清冷,恍恍惚惚中,萧景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后院来的。推开门,他站在床头,静静地望着床上还是熟睡的林曦,瞬间泪如涌珠,心如滴血。   “景琰?”隐约听到有人在哭,林曦睁开眼睛,试探的问道。   “是我……”   林曦原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还真是他:“很晚了,别站着了,快去睡吧。”   “我……”萧景琰深吸口气,走近抱住了她。他抱得很紧,紧到仿佛要将林曦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景琰,你怎么了?”   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萧景琰喃喃道:“别说话,让我抱一会你,一会就好。”   林曦不知道萧景琰为何如此,但她明白,此刻他最需要的,是她。   摸黑为他解开披风,褪下外衣,林曦又拽着他坐在软榻上。她想要等萧景琰心情平复后,试图寻找机会探知一二,然后安慰开导。   过了好久,感觉到身侧躺着的萧景琰呼吸终于平稳了,林曦试探唤道:“景琰……”   回答林曦的,仍是沉默。   “可是在为夏江的事情烦忧?”林曦试着问道,“你放心吧,有夏冬姐姐的帮忙,夏江的罪责已是证据确凿,就算他嘴里能吐出花来,皇上也不会再相信他了。景琰,你只管……”   “小曦。”萧景琰突然开口,打断了林曦的安慰,“我……方才见过卫峥了。”   林曦浑身一震,想到萧景琰先前所表现出来的凄苦,她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你……都知道了?”   “恩!”萧景琰点点头,伸出左臂,将林曦拥在怀里,哽咽道,“对不住,在你受苦受难之时,没能救你陪你。”   这么多年,当身边的人一次次提及当年的往事时,林曦总是轻描淡写而过,她不曾哭过,因为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她,早已练就出如铁般的坚强。   可是,直到这一刻,她发现,自己以往是所谓的淡然面对,不过是怕自己崩溃的伪装。   那不是坚强,她根本没有坚强过。   这些年,支撑她活下来的。是为亲人报仇的信念,还有成婚不就便分离的丈夫。   “当年与卫峥分开后,你到底经历了怎样残忍的事,竟让你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小曦,告诉我!”   林曦极力隐忍的眼泪,终因萧景琰的这句话而夺眶涌出,她深吸口气,诉说起了当年的点滴。   “在引开追兵途中,我身中两箭,由于射中的是心脏,他们觉得我必死无疑,于是将昏迷的我丢在梅岭,与死去的赤焰军将士一同放火焚烧。我算是幸运的,因为当时梅岭漫天飘雪,死尸的味道引来了专啃尸体的雪蚧虫,正是因为它们的啃咬,将我疼醒,才没有被焚为焦尸。后来……我开始一个个翻动尸体,翻到了聂铎,翻到了舅舅,还翻到了哥哥。后来……”林曦顿了顿,吸口气继续说,“将他们葬了后,我本想回金陵告诉你这件事,可我真的支撑不住了,幸好,在我昏迷前,遇到了义兄,也就是苏先生。也是他将我带到了琅琊山医治。”   “我昏睡了好多年。在我昏睡的这几年里,因为天斓散的腐蚀,我身上所有的皮肤尽毁,内脏也都衰竭。蔺晨和他的父亲,还有寒医荀珍,担心再这样下去,我命不久矣,于是只好挺而走险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结果虽说不尽如人意,却也让我能够与常人一样生活。”   说到这儿,林子又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我为何会面目全非,自然也是拜□□所赐。脸上的毒素拔出后,蔺晨用了很多方法,才让疤痕消除,只是由于脸部骨肉受伤太严重,已无法恢复成以前的模样。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方便我换个身份回金陵。”   “至于我后来如何成了云莫离,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反正你只需知道,都是苏先生和蔺晨的帮忙便可。”   好久都不见萧景琰回应,就当林曦准备唤他时,头顶突然传来了萧景琰沉闷的嗓音:“好,有时间再说。”   林曦听得出,萧景琰也在极力隐忍自己的情绪。她明白,他是怕如果他哭了,林曦最后的支撑就没了。   “小曦~”   “我在。”   “答应我,别再一个人承受。”    ☆、愿活在当下   关押夏江的天字号房,是天牢中戒备最为森严的一间牢房,但这并不代表,林曦没有办法逃过众目睽睽,潜进来“探望”他。   “阁主,这儿就是,我在外头守着,您长话短说。”   “我知道。”林曦点点头,脱下头上的斗篷帽子,眼眸戏谑地盯蹲在角落里的那个乱发老人,“首尊大人,多日不见,您可安好?”   夏江冷笑一声,斜眼望着渐渐走远的的天牢牢司,笑道:“真想不到,连我悬镜司面子都不给的天牢总司大人,竟然的对你马首是瞻,云阁主,真是好手段!”   “首尊大人过奖了,跟您相比,我还嫩点。”林曦微微一笑,接过佘月递来的小凳,与夏江隔木栏而坐。   “云阁主谬赞了。”夏江深深的看着林曦,似要把她看透。   “云儿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对吗?”   此话一出,夏江的神色明显变了一下,不,确切地说,是这句话明明白白的证明了他所有的猜测都是真的。   “你是林曦!”夏江趴在栏杆上,双眸通红的盯着正微笑的林曦,咬牙道。   林曦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后,突然失笑:“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林曦。不过,就算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又能奈我何?”   夏江没有说话,嘴角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曦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知他心里动的是什么心思,所以毫不留情的打击道:“首尊大人笑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首尊大人是在想。既然我是假的云莫离,肯定会有人认出我,而放眼过去,能让陛下和首尊大人相信的证人,就只有和云莫离一块长大的柳依云,对吗?”      夏江眉头一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曦勾了勾唇,“哦,忘了告诉你了,柳依云明面上是柳澄长子的独女,可实际上是赤焰旧部大将柳昭的女儿,忘了告诉你,柳昭的母亲由于出身低微,柳昭自然没有资格进入柳家的族谱。你说,柳依云会帮你还是帮我?”   “你!”夏江面色一阵发白。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云莫离垂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夏江,“您的徒儿夏冬,也已经知道了他深爱的夫君的真正死因。”   “难怪!难怪!难怪!”夏江一连说了三个难怪,“难怪她会帮你们!哈哈哈,林曦,你好手段。先是故意露破绽让我将目标锁定你,而后在悬镜司地牢里故意激怒我,令我向你冻手,毕竟一身伤的柔弱女子更容易博得男人的同情;后来,你又故意让我信任你,只是为了在殿前反咬我一口。而你的那个好义兄和靖王迟迟不动手的真正原因,不是在衡量对策,而是他们正按照早就商量好的对策,一步步地引我入局。”   “的确。”林曦笑了笑,“如果你不把我和卫峥分开关押,如果除夕那日言侯爷来找你后,你没有因为怀疑而折回大理寺查看,或许,我们的这盘棋根本不可能赢。”      “我是输了。”夏江仰头一笑后,突然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可林曦,你也算不上赢。好好想想那天在悬镜司地牢我跟你说过的话吧。如果你是林曦,你只要帮靖王,你就是输的。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林曦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没有兴趣。”   “呵呵呵!”夏江望着欲起身离开的林曦,哈哈笑道,“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让云儿在监视你们的同时,又保护你的安全吗?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让谢玉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你吗?想知道为什么知道云儿杀了你父亲后,我下令命手下灭她为你父亲报仇吗?林曦,我相信,你会有兴趣的。”   果不其然,林曦在听完这些话后,停下了步子,并转头望着他:“忘了告诉你,那天你在和秦般若说这些时,我并没有昏睡,因此……我已经知道了。”   “不可能!”夏江彻底怒了,“你如果知道了一切,是不会像这般淡然的。即便是萧景睿,也不会。”夏江厉声喊着。   “我已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首尊大人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些吗?而且,我只知道,我是林曦,我的父亲,好友,舅舅,舅母……都是被你们害死的!’   说完,林曦不再多言,戴上斗篷帽,退出了牢房。   当路过寒字号牢房时,她停下步子,隐在斗篷帽下的眸子,如千年化开的冰水,静静的看着这间曾关押过金陵最耀眼皇子的牢房。   慢慢收回视线,她又淡淡望了眼夏江,经此一别,夏江将化为荒魂,而她将继续踏上平反赤焰军冤案的道路。   出了天牢,林曦又直奔皇宫。   近两个月,接连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令静妃担忧不已,说起来,唯一值得高兴的,便是昨儿萧景琰入宫告诉她,林曦的毒解了。   是的,解了。   经过寒医和素谷主合力诊断,最终确定,乌金丸之所以迟迟不发做的缘由,是因为它在入体后,已与天斓散两两中和,后又在蔺晨特制的解药下,化解消散。   也就是说,从今而后,她林曦再也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身体了。   梁帝还在午睡,按照年初请安惯例,她先去了皇后那儿。   在皇后那里,她第二次,遇到了那个如霓凰一般果敢的女子,柳依云。   初次相见,是在五日前。萧景琰禁足到期那日。   那日她被梁帝秘密召禁宫,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传说中的柳依云,谁知,那个她从未见过,且知道她不是云莫离的柳依云,却在见面时,喊了她一声莫离姐姐。   正是因为她的这一声莫离姐姐,梁帝对林曦的身份,不再心生怀疑。   事后,是柳依云送她回的苏宅。在回去的途中,柳依云告诉了林曦自己的身份,并说了句令林曦至今不知缘由的谢谢。   誉王因靖王而贬,林曦自然也深受皇后的不待见,只呆了一会,林曦便起身告退。   “莫离姐姐,等一下。”   令佘月和阿英守在周围,林曦这才回应道:“柳小姐。”   柳依云微微一笑:“依云早就听闻住在芷萝宫里静贵妃是个医药高手,正好最近我在钻读医术,不知莫离姐姐可愿陪我去芷萝宫中讨教?”   她竟知道?林曦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你知道些什么?”   柳依云又是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支笔,赫然就是那日送景睿时,林曦送给景睿的那支。   “莫离姐姐,你不记得了?是你托景睿来南楚探望我和舅舅舅母的?”   林曦一愣:“舅舅舅母?你就是忠叔多次在信中提到的外甥女?”   “是啊!”柳依云微微一笑,“姐姐这下明白,我为何会义无反顾的帮你了吧。”   “多谢!”   “没什么好谢的。”柳依云笑了笑,“只要姐姐能将赤焰军冤情平反,便是谢了我。你应该知道,我身边除了奶娘,还有好多都是陛下的人,故而在这件事上,我无法过多相助。”说完,眉目朝着正缓缓向她们走来的柳府丫鬟挑了挑,林曦会意点点头,继续最初的话题。   “姐姐,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这样吧,你帮我把这本医术拿去静贵妃那儿讨教如何?明日我再去苏宅拿。”   林曦知道她是有意不想让这个丫鬟跟着,于是点点头。   别了柳依云,林曦捧着医书一边看,一边朝着芷萝宫走去。   谁知刚刚走到宫门,迎面就撞到了个坚实的胸膛,林曦揉着发疼的脑门,缓缓抬头,对上了双含笑眸子。   “又不考状元,这么认真读书做什么?”   林曦眉头一挑:“靖王殿下没听说过,学无止尽吗?”   说完,两人对视一笑。结伴走进了芷萝宫。 ☆、靖王吃醋啦   “莫离妹妹,猜猜我带什么来了?”   书房里,林曦和梅长苏萧景琰一块商讨着政务,正说到要紧的地方时,忽而听得外头传来了蔺晨的贱笑。她无奈的摇摇头,转头去看其他人,只见自家哥哥一副头疼的模样,而萧景琰,则不悦的皱眉。   虽说知道蔺晨是救了林曦的大功臣,但萧景琰仍是难以消除自己与他初次见面时,就留在心里的坏印象。再加上这几日,林曦又因为让蔺晨帮她联系月影阁的部下,两人常常独处相谈,为此还拒绝了他一块吃饭的邀请。   而且蔺晨也一点不顾及林曦有夫之妇的身份,整天当着他的面,跟林曦有说有笑,“动手动脚”。   经过这些,萧景琰对蔺晨仅存的感激全没了。   看着自家妹夫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梅长苏干表示很无奈,为免其生气时殃及到自己,连忙朝林曦使眼色。   意思是:“景琰这牛脾气你是知道的,蔺晨轻功固然好,可他不是景琰的对手。”   读懂了梅长苏的意思后,林曦挑挑眉,转头朝着屋外喊到:“蔺晨,进来吧!”   果不其然,当蔺晨进来的那一刹那,梅长苏感觉到萧景琰身上瞬间激起了浓浓杀气。   梅长苏耸耸肩,很理智的选择继续喝他的茶。并在心里默默祈祷好友自求多福吧!   而后者,显然没有注意到里屋三人异样的神色,仍旧如往常一样,一进来就坐在林曦的对面,语气轻浮:“莫离妹妹,猜猜看,我带了什么好消息来。老规矩,猜对了有奖励哦!”   林曦没有理会早已满脸黑线的萧景琰,兀自问蔺晨:“可是玉阁老同意了?”   “聪明!”蔺晨打了个响指,笑道,“玉珍真是难缠,一听你要召所有月影阁暗影来金陵,这老家伙说什么也不同意。不过……凭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老家伙最终还是同意了。呵呵,我厉害吧?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如果我办成此事,就帮我做三件事。”   玉珍是月影阁的阁老,原为云翳的手下,当初让林曦假扮云莫离的提议,便是他提出来的。玉珍此人脾气极倔,而且自从知道她就是明曦郡主林曦后,更是暗中革去了林曦在月影阁的所有实权。   所以说,蔺晨能说服玉珍帮忙,定是费了好大力气。   “蔺少阁主的巧舌如簧谁人不知?”林曦微微一笑,“我林曦向来一诺千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会做到。说吧,要我做什么?”   蔺晨双臂环胸,一双桃眼在萧景琰身上转了转:“九安山风景奇秀,乃天一绝。听说,再过几日就是皇族一年一度的春猎了,莫离妹妹,不介意把我带上吧?”   听完蔺晨的请求,未等林曦说话,萧景琰已先一步答道:“皇族春猎,所随驾之人都是我父皇亲定的,带你?恐怕不容易。”   “靖王殿下此言差矣,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蔺晨瞪了萧景琰一眼,不再理他,继续同林曦说,“我听飞流说,这一回春节猎皇上除了带长苏去还带了莫离你,可是,你身子虽说已经无碍,但考虑到病情万一复发,身边带个大夫也是好的。我呢,就委屈一下,以大夫的身份跟着你。”   萧景琰侧头,见林曦觉得提议甚是不错的样子,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些不好的画面,只觉得心里一紧的他连忙反对:“小曦的身子自有御医料理。”   蔺晨深吸口气,掏出折扇猛敲了萧景琰一下:“靖王殿下,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宫里那些庸医能跟我比吗?所以说,带上我最好不过!”   身为堂堂靖王,萧景琰哪曾被人随随便便敲过脑袋,即便是当年还是林殊的梅长苏,在敲他脑袋之前,都得顾念几分。   无奈摇摇头,梅长苏笑着将视线移到自家妹夫身上,好言说道:“殿下,蔺晨的提议苏某觉得甚好,莫离体内的毒刚解,日后是否会发作不得而知,将蔺晨带上,以防万一也是好的。”   “就是就是!还是我家长苏明白!”蔺晨咧嘴一笑,一面烤着火炉,一面潇洒挥舞着手中折扇,“我先去准备准备,等收拾好了,晚些时候,莫离啊,我请你去香溢居吃烧鸡。对了,长苏和飞流也得去。”说完,又望向面露寒色的萧景琰,“至于靖王殿下……您还是回靖王府吧。”      “好!”林曦莞尔,点点头。   “好了,既然如此,事情就这么定了!”蔺晨挑眉,转身而去,走到门口时忽又想到了什么,又转头朝里面说道,“对了,长苏!你和飞流也得来,算算日子,咱们一家人也好些日子没坐在一起吃饭了。至于靖王殿下……眼下莫离的身份仍是月影阁阁主云莫离,你就委屈一下,回你的靖王府用晚膳吧!”      一家人?委屈一下?回你的靖王府?   萧景琰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几句话,每重复一遍,心塞就多一重。他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成了“外人”。   等蔺晨完全没了踪影,收回思绪的林曦,在梅长苏眼神的示意下,这才无语的摇摇头,给萧景琰倒了杯茶,双手奉上:“喝口茶,清清火。”   “那个……殿下,我该吃药了……苏某先行告退。”   “告退?”萧景琰不明所以,“这儿不是苏宅书房吗?”   “哦?是吗?”梅长苏呵呵一笑,正愁该怎么说时,门外又传来了飞流的声音,“苏哥哥!救我!”   “肯定是蔺晨又欺负飞流了,殿下,容我去看看!”话音未落,梅长苏已闪身不见。   望着梅长苏远去的背影,林曦咋舌道:“寒医老先生的药果然奏效,才半月,义兄的腿脚竟比我的还利索了。”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手腕间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林曦下意识的抬头,果然对上了萧景琰那双黑眸。   只是,今儿的眼神……   怎么像是被醋染过似的。   林曦扑哧一笑,下巴微扬,打趣道:“怎么?堂堂靖王殿下,竟然也会吃味?啧啧啧!”   萧景琰被说得一愣,忙收起眼神,否认道:“切!吃味?我萧景琰?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真的?”林曦挑眉。   “没有!”   “唉!我原本想着,如果你回答是,我就不去溢香居了。不过……”林曦故意表现出一副失望的表情,“既然你没有吃味,那就代表你不介意我和蔺晨亲近。如此,我也无需顾忌了。正好这几日我有些难解的医药学问,如此一来,可找蔺晨解答了。”   “不许!”   “哦?为何?”林曦装傻。   “你可以向母妃讨教。”   “那不成!”林曦继续装傻,“静妃娘娘居宫中,我去太不方便。而蔺晨就住在苏宅,我随时都可以请教。”   “不许就是不许!”萧景琰抓紧林曦的手腕,猛地一拉,将她抱进了怀里。林曦觉得,此时此刻的萧景琰,就像怕心爱物件被人抢走的孩子。   很是可爱!   不再逗弄,林曦微微一笑,直起身,落下一吻。 ☆、皇族春猎至   皇族春猎,起初只是为了以此来感谢老天赐予,后来,随着一年又一年的重视举办,它便渐渐成为了金陵皇室最盛大的盛典。就算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人们对春猎依旧如往年一样期盼。   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天色刚亮,队伍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考虑到“云莫离”和“梅长苏”身子较弱,梁帝特令靖王多加了一个车辇,让兄妹二人乘坐。而靖王,由于如今的身份已不同往日,再加上太子已废,誉王也贬,他自然就成了同行在梁帝龙辇旁侧,以便随时候命的皇子。   当然,咱们的靖王虽说人寸步不离梁帝,但却时不时吩咐列战英,给队列最后的马车又是送吃的,又是关切询问的。可怜列战英堂堂一个将军……   要知道,从梁帝车辇到林曦的车辇,可是有足足千步。所以,每当车外传来列战英的声音,林曦都会不禁赞叹列将军的脚力。   “云姑娘,苏先生!”   正想着,车外又传来了列战英的声音。林曦抬头与梅长苏对视无奈一笑后,朝佘月点点头,佘月会意,掀开车窗的帘子,笑道:“列将军,车里的吃食已够我们阁主和苏先生吃三天,书本杂记已够看半月,烦劳列将军代我们向靖王殿下说一声,让他别再送了。”   列战英尴尬的挠了挠:“佘月,这我也知道。可我是个军人,殿下他是我的将帅,正所谓,军令不可违……”   “得得得!”佘月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列战英闭嘴,“你们殿下没脑子,难道你也没有吗?列将军,我佘月话只说一遍,你爱传不传!”说完,哼了一声。   这对冤家!林曦抚额摇了摇头,看来,还得她亲自出马。   “列将军!”   列战英见掀开车帘的是林曦,赶紧抱拳上前:“末将在!”      列战英是萧景琰的副将,也是萧景琰最忠心最细心的心腹,不管是朝廷时局,还是与梅长苏的结盟布局,他都知道。因此,对于云莫离的真实身份,他也是清楚的。   在外人眼里,他对“云莫离”的尊敬,是因为“云莫离”身份尊贵,可实际上,他是因为她其实是自己的半个主子。   林曦点点头,回礼一笑:“佘月这丫头话不理不粗,列将军,告诉萧景琰一声,如果他想让我把蔺晨叫来共乘的话,那就继续送吧!”说完,做势就要朝不远处骑马的蔺晨喊。   “别!云姑娘……”列战英赶紧阻止,“末将这就去跟殿下说。”   “小曦,若是蔺晨知道你这般利用他,你猜,他会做何反应?”望着在自家妹妹话音落后,就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的蔺晨,梅长苏强忍着笑,打趣道。   “管他呢!大不了被他连骂几日没良心的家伙就好了。”林曦耸耸肩。   梅长苏放下手机的书本,挑眉一笑:“恐怕到时候,就算你肯让蔺晨骂,咱们的靖王殿下也不肯呐!……佘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佘月点点头:“苏先生说的极是,唉!可怜的蔺少阁主!”   什么情况?谁不知道,林曦身边的人中,就数佘月最讨厌蔺晨浪荡公子的范儿,每次蔺晨来月影阁或是江左盟探望林曦,断然少不了佘月的白眼和谩骂。   难道?   林曦倒吸了口凉气,吃惊道:“佘月,你莫不是喜欢上了蔺晨?”   话一出口,正喝水的佘月惊的一口水直接喷出:“哪有!姐姐……姐姐你别乱说!”   “不是蔺晨?那是谁啊?让我猜猜,难道是列战英?”   “阁主!”佘月的神情明显有点不太自然,“阁主别乱说,我怎么可能看上列战英。那家伙跟个呆子一样!……好了阁主,我还有事,出去了!”   等佘月回到丫鬟队伍中,梅长苏嘴角的笑意渐渐敛起,他一边翻看着刚才未看完的书本,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故意支走佘月,可是要跟我说什么?”   马车四周随行的兵士都是萧景琰和蒙挚的心腹,不然,之前林曦和佘月定然不敢那样肆无忌惮的同列战英说笑。      确定周围并无可疑人后,林曦倒了杯茶,边饮边说:“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住你。既然如此,那我也开门见山……我怀疑,誉王要谋反。”说完,林曦抬头,却见梅长苏仍是含笑不语言。   “你也怀疑?”   梅长苏点点头:“说说你的推测。”   “殿前对峙后,我的身份夏江和誉王秦般若他们已经确定。以我对秦般若的了解,即便是誉王劝她,她也绝不可能迟迟不向我动手。于是我让阿英和韩冥去查,结果发现秦般若曾偷偷潜入天牢见过夏江,我不知道她和夏江说了什么,不过……从天牢出来的第二日,她命红\袖招所有的人出了金陵,最后去了誉王旧部的封地,以及这几年对大梁虎视眈眈的几个小国。哥,你我都知道,誉王他现在亲王王位被削,兵符实权被收,已经没有能力,像搬倒太子那样再来搬倒景琰了。况且,以他那性子,肯定是不会相信有朝一日,当景琰登上皇位时会对他网开一面。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已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你说的我也想过。”梅长苏抿了口林曦递来的茶,悠悠说道,“周围几国的国主都是些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家伙,他们求的只是自保,跟着誉王谋反,他们冒不起这个险。至于誉王的那些旧部,他们好多都世代为大梁名将,谋反,哼!在我大梁这个极其看重身后之名的国家,他们定也不会贸然跟着誉王谋反。”   “哥哥的意思是,誉王造反很难鼓动?”   “并不一定。”梅长苏眼眸深深,“就怕,他会‘名正言顺’的造反……好了,不说这了,等到猎宫后,我自会派人回苏宅,命黎纲甄平他们对誉王府加紧防盗。   “好!”林曦点点头,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担忧,“但愿,是我多虑了。”   ……   这洗一头梅长苏和林曦谈的火热,而另一头的靖王和列战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听过列战英一字不落转述的林曦的话,萧景琰的心里像是堵上了千斤巨石,手中的缰绳越握越紧,勒的他坐下的马儿直叫唤。   “她当真如此说的?”   列战英脊背后忽的一凉,吞吞吐吐道:“回殿下……末将,将句句属实。”   再次证实后,一时间,萧景琰沉默了,周围的气氛也渐渐冷如冰霜。   吞了口口水,列战英冒着生命危险,闭眼抱拳道:“殿下,末将是继续送呢?还是……”   “当然继续!”萧景琰哼哼道,“如果她真叫蔺晨共乘,务必速速来向我禀告。”   列战英一愣,不明白自家靖王殿下唱的哪出。   果然,有媳妇男人的世界,他列战英这个单身汉难以理解。    ☆、迟来的礼物      按照礼制,主祭的春猎不能在猎宫中居住。故而,队伍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后,就抵达了营帐所在之地。   下了马车,负责陪驾皇子妃嫔们,跟着梁帝进了主帐用午膳,像梅长苏和林曦这样的小角色,则回了自己要居住的帐篷洗漱用餐。   此次营帐的搭建之地位于九安山猎宫脚下,距十三年前搭建营地的地方只有短短十几丈,而西南温泉也不过才二十多丈。   既然来了九安山,怎么会少得了去西南温泉沐浴一番,梁帝也知道大家行军多日甚是疲累,这不,就免了晚间的聚宴,给众人准了三个时辰的假,轮流着去温泉。   林曦和梅长苏身份较低,自然排在后头,当轮到他们时,天色已渐渐变暗。   三月天气,入夜后的风还是有些清冷刺骨的,轮到洗漱的人因为怕冷,都是打了温泉水回营帐去洗。   常人尚且感觉如此,对于畏冷久病的梅长苏和林曦这种大病初愈的人而言,那就更不用说了。不过这样一来也好,没了旁人打扰,正好兄妹二人可以好好的重游一番故地。   当然,在重游之前,他们得先派人分散于温泉四周,以防“有心人”出现。   安排好一切,林曦和梅长苏领着首次来九安山,看什么都新奇的佘月和飞流,两前两后地来到了距离温泉不远处的桃林。   无言走了许久后,当走到一处堆满石头的平地时,梅长苏指着那儿,开口问道:“还记得这里吗?”   林曦微微一笑:“当然记得。这儿是十三年前春猎时,你我,景琰霓凰一块儿吃野味烧烤的地方。”   “是啊!记得那天,我和霓凰为了撮合你和景琰,可没少花心思。”   “是花心思坑我吧!”林曦摇摇头,“第二日我问了舅舅,舅舅告诉我你烤得野味连舅母都自愧不如。可你是怎么说的,味如榛子,对吧?哥,你也够阴的,为了让我心甘情愿吃景琰烤得,竟将自己的烤得东西比作榛子,亏得我那么相信你!我至今也忘不了景琰烤得那些吃食,有多难吃!……还有,那天夜里引我进景琰营帐,害得我撞见景琰洗澡的,也是你干的吧!”   “你就别埋怨了,我不也付出代价了吗?整整一包巴豆粉,要不是我底子好,定拉虚脱了不可。而且,父亲在知道我引你进景琰营帐的这件事后,气的把我在树上吊了一下午。”梅长苏说着,又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棵粗槐树,“呶!就是那棵!”   往事乐趣场景历历在目,提到这些,梅长苏的脸上有难化开的怀念,更多的是眉眼俱笑的喜色。   看着自家哥哥难得这么高兴,林曦不忍结束话题,她收起略有些凄苦的眼神,扬眉笑道:“你那是自作自受,谁叫你老是想着法子坑我。”   “坑你?哪有!林曦,你可别血口喷人。”梅长苏苏冷哼一声,“要不是我,你和景琰能那么快就看对眼,要不是我,你到哪儿找像景琰这般耿直又痴情的夫君去?你个没良心的,小心我哪天让飞流掏个蜂巢扔你被窝里。忘了告诉你,飞流掏蜂巢的本事可是跟蔺晨学的。”   说完,梅长苏又朝不远处正和佘月一块折桃花的飞流问道:“飞流,哪天要是苏哥哥让你掏个蜂巢扔到你离姐姐被窝里,你敢不敢?”   回想起两年前离姐姐被蜜蜂吓得一蹦三尺高的样子,飞流就忍不住想笑。事后,飞流很想再看一次,只可惜自那天之后,林曦就命人在江左盟里撒了些驱赶蜜蜂的药。   如今时隔两年,终于有机会再能看到,飞流自然是欢喜的。   只低头沉思了一会后,飞流便点点头,咧嘴一笑:“敢!”   “为什么啊?”   “好玩!”   看着梅长苏一副得意的表情,林曦甚是心塞,想不到,连她最疼爱的小飞流也被“收买了”,看来,她以后在江左盟是“孤立无援”了。   在林曦的记忆里,这是自他们兄妹在经历梅岭惨案重聚后,最开心的一次斗嘴,如果可以,她好想让时光就停在这一刻。   可笑过了,时间仍是得继续流逝。他们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看出了林曦眼里的担忧,梅长苏揉揉她的脑袋,安慰道:“放心,接下来的路,我们不会走太久。”   是啊!太子和誉王已经被搬倒,陷害赤焰军和祁王谋反一案的主谋,谢玉已死,夏江再过几日也就问斩了。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如果非要说一件令林曦夜不能寐担忧的事,也就只有林殊的病了。   先前来金陵,蔺老阁主给的药方中,有一味药还在继续找寻。如果找到了它,梅长苏就有救了。   等梅长苏病好了,他就可以带着霓凰,寄情山水,游历江湖,真正的做一对神仙眷侣。   “今儿下午,静姨来过我营帐。”在两人又无言了半晌后,梅长苏突然冒出一句,“我和她,相认了。”   林曦愣了一下:“午后那会儿,景琰不是在你那么,你和她相认,那景琰他……”   梅长苏摇摇头:“景琰他不知道。静姨将他赶出去了,不过……当时我和静姨太过失态,景琰他肯定是起疑了。幸好他没过一会就被皇上叫走了……小曦,待会他肯定会来找你,若是他问起此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守秘密。”   “哥,你还是打算瞒着他?”   梅长苏点点头,温言道:“先瞒着吧,等尘埃落定后,我再找机会告诉他。”   真的是这样吗?林曦笑了笑,她当然明白,梅长苏之所以不说事情,是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如果相认了,景琰又将经历一次失而复得,得而又失的心痛。   “好!我答应你!”   没有人比林曦更懂梅长苏的担忧。   “好了,起风了,我们回去吧。”梅长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唤来飞流,转身朝着营地走去。   林曦留在原地,目送着羸弱的梅长苏渐渐远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了,林曦叹口气,拒绝了佘月的陪同,继续独自沿着小道缓缓走着。   “小曦!”   萧景琰戎装未褪,暗黄的铠甲在夜色中,给人一种肃穆之感觉。这种感觉,令林曦心安,她温柔一笑,上前靠在萧景琰的怀里:“我等你很久了。”   萧景琰没有带随从,只带了一件披风。当林曦靠进怀里的那刻,他已经将披风系在了林曦身上。   “夜里凉,怎么不在营帐里好好呆着?”   “用了晚膳,陪义兄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从天亮聊到了夜深。”   伸手理顺了林曦被风吹乱的乌发,萧景琰面色平静的问道:“都聊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聊到了义兄的父亲梅石楠老先生。”林曦知道萧景琰在试探自己,但萧景琰不知道,其实在他第一次对梅长苏身份起疑后,林曦与梅长苏已商讨好了应对言辞。   先后从梅长苏和母妃口中探听来的名字,在林曦这里又得到了证实,萧景琰心里生起的想法,又一次破灭。   果然,梅长苏就是梅长苏,他,不是林殊。   “景琰,陪我走走好吗?”   失落的气息很快感染了林曦,她抬头,看着萧景琰眉宇间流露出的淡淡哀伤,心疼得一塌糊涂。顾不得四周还有放哨的人,踮脚吻了萧景琰。   白日里,因为林曦说要请蔺晨同乘一车,萧景琰的醋缸翻了,这一缱绻一吻,萧景琰权当是林曦给自己的补偿。   “对了,我有件东西给你。”萧景琰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长盒,递给了林曦。   “什么?”   萧景琰挑挑眉,故作神秘:“打开一看不就知道了。”   “什么啊?还卖关子!”林曦哼声接过,不紧不慢地将盒子打来,谁知,当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物件时,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只见盒子里装的,是根镶着罕见粉色珍珠的发簪。   “这是我出征东海时,特命人寻来做的。我还给小特殊带了个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原打算回家时,送给你们……可谁知……喜欢吗?”   林曦合上木盒,嘴角上扬,叹气道:“除了珍珠打磨的凑活外,簪子其他部位做工太差。”   萧景琰一愣:“不会吧!我学了好久才敢做的。”   “你不是说,是命人做的吗?”林曦仰着头。   意识到自己上了当,萧景琰无奈摇头笑了起来。   林曦望着他,同样失笑。 ☆、商平复对策   春猎进行了两天,当众人沉浸在野猎喜悦中时,留守在遥远金陵帝都苏宅的黎纲和甄平,却策马出现在了营地,他们带来了一条令梅长苏等人震惊的消息。   五日前,也就是队伍出发的第二日,宁静的苏宅突然闯入一个满身伤痕的男人,此人正是已背叛江左盟的童路。童路告诉黎纲等人,誉王向皇后讨了伪造的圣旨,已控制住留守金陵的七千禁军,并且,招揽了庆历军都督徐安谟。   换句话说,誉王他谋反了。   “我猜到了誉王会走上这条路,可没想到,会这么快!”林曦看着屋里神色担忧的众人,懊恼道,“都怪我,要是我早些将猜测告诉大家,也不至于弄成这般田地!”   “此事不是你的责任,是我太高估了皇后,我以为她会因顾念百姓和我们这一干人的性命,不去帮誉王。”梅长苏也是叹气,“终究还是我算错了。”   听着兄妹二人你争我抢承认错误,戎装披身的萧景琰,伸手拍了拍林曦的后背:“事已至此,已不是追究对错的事后,看来誉王是打算孤注一掷了,事已至此,我们要做的是先分析一下局势,商讨该如何应对誉王。”   久经沙场,萧景琰早已看惯了各种突发战情,相较于在场的其他人,萧景琰更多了分平静。   拔出佩剑,萧景琰一面指着地图,一面为众人讲解:“这是金陵,这是九安山,庆历营驻扎在西边,距金陵三日路程,距九安山需五日。我们都知道,徐安谟已归顺誉王。但有一点,庆历不是行台军,不在战时,都督没有专擅之权,十骑以上兵马,不见兵符不出。他徐安谟若想调兵,首先得让其余五位副将验明兵符。”   蔺晨冷笑一声:“誉王既然敢让皇后帮他伪造诏书,自然也敢伪造兵符。有徐安谟这个都督,你们觉得,那五个副将有机会验明兵符的真伪吗?就算有机会,我想,你们也不敢保证那五个人会不会也投靠誉王。”说到这儿,蔺晨又看了眼萧景琰,“军中的情形,靖王殿下想必比我这个江湖浪子清楚吧?”   萧景琰收剑入鞘,面如沉水地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如今军中确实不比当年,除了四境前线的行台军还保留着一点硬骨外,各地养的屯田军因军饷克扣、军纪败坏,早已不复军人的忠诚。若以重利相诱,也不是不可能收买几个军官的。”   蒙挚身为金陵禁军统领,他所接触的都是那些忠心耿耿,保护皇宫安危的铁血禁军们,听到的,也是铿锵热血的军魂之音,如今乍一听到萧景琰说起大梁军队的真实情况,他气的一拳砸在了支撑帐顶的柱子上。   “怎么会这样?难道……就没有人站出来?”   蔺晨好笑的看着蒙挚,无奈的摇摇头:“不是我打击你,蒙大统领,据我猜测,就算有,你觉得誉王会怎么做?人都是畏死的,为了活,他们什么不敢出卖。”   蔺晨短短几句话,无情的揭开了人性弱点,他说的很对,人都是畏死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必须禀告陛下,以免酿成大祸。”   “不行!”梅长苏否决了蒙挚的提议,“如果此刻禀报陛下,陛下必定会起身回京,誉王现在还没有正式起兵谋反,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誉王见没有机会偷袭,势必会终止行动。而此时京中又没有异样发生,徐安谟便能有足够的时间去销毁证据。”林曦接过话,道出了梅长苏担忧的事情,“而我们呢,又凭什么说誉王要造反?”   “莫离说的没错。届时陛下回京,看到的仍是一片安定祥和,他会怎么想?一个亲王皇子和一个禁军统领,串通一气无缘无故的说誉王要谋反。若到时候誉王再反咬一口,试问,陛下会相信谁更多一点?而殿下会受到什么处置,就不用苏某细说了吧?”   蒙挚不明所以的望着梅长苏,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苏先生,可是不禀告陛下,要是誉王已经在来九安山的路上了呢!”   “如果真在路上,情况只会更遭。”梅长苏淡淡道。   “苏先生说的没错。”萧景琰也同意梅长苏的观点,“若是在回京的半路上与誉王相遇,我们的人数不及他的十分之一,打起来,只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可是,不打,到时候也是一死。那这样一来,我们事先得到的消息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当然有用!我们可以事先防备,总比到时候措手不及的好。”梅长苏说到重要处,顺手将萧景琰的腰间的佩剑一把抽了出来,直指九安山三字。   排兵布阵时,下意识抽剑比划的动作,是梅长苏作为林殊时,常做的事情。当初萧景琰与他出征四方,便常常看到好友这么做,为此,他还曾打趣过林殊。   看着不会武功的梅长苏,如此熟练自然地抽走了自己的佩剑,并用一模一样的动作指着九安山三字,萧景琰愣住了,三日前,因母妃失态而萌生的猜测,再次涌上心头。   梅长苏并没有感觉到气氛有些变化,他仍如火如荼的讲解着,神态动作,无一不与大家记忆中的林殊重合。   看着萧景琰眼底越来越深的疑惑,林曦怕再这样下去,哥哥定会完全暴露林殊的存在,于是连忙朝蔺晨使了个眼色,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蔺晨会意,收起手中折扇,一面帮林曦顺气,一面故意大声喊道:“莫离,快让我瞧瞧,可是病情发作了?”   果然,不出林曦所料,成功吸引了萧景琰的注意力。   见林曦咳嗽不止,萧景琰心头一紧,忙收回停留在梅长苏身上的视线,大步走到林曦身旁,为她顺气:“小曦,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林曦摆摆手,“还是先听义兄说完吧!”   经过刚才的小插曲,梅长苏已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于是赶紧又恢复梅长苏才有的淡然温润:“春猎带来的禁军守卫是三千,据险以抗。大约抗得过两三天。去北方调纪成军,靖王殿下回得来吗?”   萧景琰手一滞,低头对上林曦眸子,露出了一抹坚定的笑容:“你们都在山上,我死也会回来的。”   “那好!”梅长苏笑了笑,将手中的剑还给了萧景琰,“那我们按照计划行事!”   计划已经敲定,马上就会实施,但有一点蒙挚不明:“苏先生,你只问殿下回不回得来?怎么不问他出不出的去啊!九安山四面都是杂草,根本无路可走啊!”   “有路!”萧景琰再次深深望向梅长苏,“北坡有条被杂草覆盖的小道,是我和林殊小时候乱跑时发现的,当今世上再无人知道。不过……我奇怪的是,按照先生的布局,显然是知道有这样一条路的存在,难道……又是郡主告诉你的?”   “这……”梅长苏一时语塞。他并没有告诉过霓凰。   “是我说的!”蔺晨打了个哈欠,“昨天闲的无聊,带飞流出去抓兔子,就发现了那条路。我还给莫离妹妹折了好几株竹榆,让她用她的巧手帮我编个装蚂蚱的笼子。”   “蔺晨,我们谈正事呢,你又乱扯些什么!”林曦看似白了蔺晨一眼,实则心里对他很是感激。   蔺晨耸耸肩,不以为意:“既然都商量好了,我们就分头行动吧。靖王去搬救兵,猎宫的安全就交给我们了。”   话音未落,门外又传来了列战英的声音:“殿下,陛下召您过去。”   不用问,肯定是梁帝知道了。   朝众人点了点头,萧景琰带着林曦退出了帐篷。   临走之前,梁帝在皇宫里留了很多如蒙挚一心为大梁安危着想的隐士,用于监视朝中动态。当誉王频繁的以皇后之令探望夏江时,梁帝已对这个他曾宠爱的儿子起了疑心。   当隐士们带血出现,他已经能够确定,朝中风云已变。   “景琰,陛下唤你前去,肯定是为了誉王谋反一事情,记住,一定得实话实说,将我们刚才分析的局势以及应对措施一字不落的告诉他。”   “我知道!”碍于旁边还有其他的兵士在,萧景琰不好伸手扶着林曦,只能放缓脚下速度,与她并肩踏上前往猎宫主殿的台阶,“我会向父皇讨到调遣纪成军的兵符,快马去搬兵,而你……   “放心!这次来九安山,我暗中向玉珍讨要了五百月影阁影士,他们个个能够以一敌十,相信我,在你回来之前,我定会保得猎宫安全。”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景琰看着她,眼底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你身子还未彻底痊愈,万不可披甲上阵,我只要你好好的呆在猎宫里,明白吗?”   此时,两人已走到了猎宫主殿,跟随而来的兵士们都守在外头,趁着太监入里殿暖阁通报的空档,萧景琰紧紧抱住了林曦:“呆在猎宫,安心等我回来。”   林曦眼眶红了,她靠在萧景琰胸前,强扯出微笑:“但你也要答应我,毫发无伤的回来。回来再娶我一次。”   萧景琰深吸了口气:“我会的!” ☆、拼死守猎宫   由于人数悬殊,守兵们虽然在拼命抵挡,但誉王率领的叛军仍势如破竹,短短两日,他们便已攻破了蒙挚设在九安山与金陵城往来道路间的数道防线,      “报一一!陛下,叛军已攻破烽火台!”   “报一一!叛军已攻破青云哨!”   “报一一!叛军已退至南山岭!”   三个时辰,三条军报。听着前方终于传来了叛军后退的消息,躲藏在猎宫里的梁帝等人,没有露出欣喜之色,因为他们都明白,叛军后退并非他们不敌,而是要实施新的战略。   烽火台,青云哨,南山岭,熟悉地形的人都清楚,这三个地方分别在猎宫的正北,正东,正南,如果他们再攻下正西方的景山,实行四方包围的话,那么猎宫就真的完了。   正当大家担忧时,猎宫外又传来了兵士的奏报:“陛下,叛军突袭景山,齐将军所带领的五百兵士全部战亡!”   话音未落,一直强装镇定的梁帝脚下忽然趔趄,他扶着座椅,悲戚地望着紧闭的主殿大门,似乎想要透过它,看一看满身伤痕仍旧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陛下!”静妃轻拍着梁帝的后背,试图用言语宽慰他,“猎宫正门未破,我们就不算败,陛下,景琰马上就回来了,我们要相信他!”   “景琰?”听完静妃的话,梁帝的眼中渐渐露出希望的神色,“对!还有景琰,景琰一定会回来的。传朕口谕,让蒙挚将所有的人调进猎宫,务必死守住猎宫正门。”   太监领旨而去,殿内又恢复令人窒息的死寂。林曦看了众人一眼,趁他们不注意时,悄悄从侧门走了出去。   “小曦!”刚走到高台,身后突然传来了梅长苏的声音,林曦微微笑了笑,凝目望向正领命集结的兵士们。   他们当中,有很多都负了伤,有些甚至连握刀剑的力气都没了。   过了不知多久,林曦收回视线,侧头看向面色异常平静的梅长苏:“哥,你觉得,天黑之前景琰回的来吗?”   梅长苏摇摇头。   “那你觉得他们能坚持多久?”   梅长苏望着所剩不多的禁军,缓缓开口:“不到一个时辰!”说完,他伸出一直紧握在披风下的苍白右手,握住林曦的胳膊,“你要做什么?”   “哥哥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林曦莞尔一笑,“我这么做,是有用意的,哥,你会阻止我吗?”   自己的妹妹是什么脾气,梅长苏最清楚,如果说萧景琰是头执拗的水牛,那么林曦则是有过之而不及。心中一旦有了决定,纵使别人说破嘴皮,也不会动摇。   微风吹过,吹乱了林曦的及腰的乌发,梅长苏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束州城中最英气的少女。   让妹妹回到以前的样子,不正是他所期盼的吗?梅长苏叹了口气,终是将右手收了回去:“答应我,为了姑姑,为了景琰,为了我,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林曦笑了笑,“外面风大,哥哥,我们回去吧!”   “好!”   回到殿中,看到的仍是先前出去时的情形。林曦深吸口气,提步走到梁帝面前,屈身跪下:“莫离有罪,还望陛下给莫离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此言一出,除了站在角落里的梅长苏外,其他人皆是一愣,趁着梁帝还没出言相问,先一步恢复的静妃已连忙一面微微摇头,一面说道:“莫离,无论什么罪责,回宫再议。”      林曦没有理会静妃的好言相劝,又朝梁帝行礼道:“陛下,其实在来九安山之前,莫离就已猜到誉王可能会有所行动,为防誉王,莫离此次带来了五百月影阁影士。莫离知道,在月影阁创建之初,陛下就早有明令,擅自调派影士是死罪。所以,莫离恳求陛下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允许莫离带领这五百影士去与叛军厮杀。”   不出林曦所料,梁帝在听完她的这番话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着站起身,亲手将伏在地上的林曦扶起:“五百影士?好!好!莫离,你真是朕的救星!……你的恳求,朕准了!”   “陛下三思!”静妃突然插言。   许是没有料到向来温顺少言的静妃,竟敢出声反驳,梁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渐渐挂上了不悦的颜色:“静妃,可是觉得朕的旨意不妥?”   “臣妾不敢!”静妃走近,跪下,“臣妾只是感念莫离身子未有痊愈,且她又是一介女子,让她上阵杀敌,恐怕……”   “多谢静贵妃娘娘,莫离身子已经痊愈,再说了,我身为月影阁阁主,那些影士们除了听从陛下的吩咐外,也就只听我一人的。”   言下之意,是如果她不去,就只能是梁帝亲自去了。   静妃聪颖,自然明白林曦是在阻止她的劝说。因为她也明白,梁帝一大把年纪了,根本不可能亲自领兵。   “静妃可还有异议?”   静妃又抬头看了眼林曦,默然了半晌后,摇摇头:“臣妾……无异议。”   “既然无异议,那莫离就领命去吧!”梁帝说着,又将自己随身携带多年的宝剑递给了林曦,“朕赐你宝剑,剑在人在!”   “莫离明白!”林曦接过剑,在众人凝重的注视下,缓缓转过身。   不等她迈步,离殿门比较近的言阙已先过去将门打开,当林曦靠近时,他又小声叮嘱:“此一去,生死难料。务必保护好自己!”   林曦没有答复他,只是笑了笑便出去了。   当林曦换号劲装衣饰,领着月影阁的五百影士来到猎宫正门前时,她愣了愣。只见蒙挚身边,除了那剩下不到三千的禁军外,还有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言豫津、黎纲、甄平、飞流、还有……宫羽!   “你们怎么都来了?”   言豫津抖抖身上的铠甲,呵呵一笑:“想保护猎宫的又不止你一个,再说了,姐姐你一介女子都来了,我们怎么好意思呆在里面,这不,你一走我们几个便求了陛下,让他放我们也上战场。”   “好!”林曦伸手拍了拍飞流的肩膀,转身走向蒙挚,“蒙大统领,目前情况如何?”   蒙挚神色凝重地望着大门,一字一句道:“四路叛军都已抵达猎宫外围,此门是我大梁的最后一道防线。”   像是要印证蒙挚的话,话音刚落,一支流箭就射了进来,由于事发突然,被射中的小兵还没来得及防备,便已中箭而亡。   看着自己的兵倒下,蒙挚忽的拔出佩剑,高举于顶:“此门已是我大梁的最后一道防线,现在有人要侵犯我大梁,谁愿随我一起杀敌?”   所谓统领风采,当是如此!林曦按捺住心里的赞叹与激动,与众人一起高声回应:“我等愿意!我等愿意!”   喊声落下,林曦抽出自己的剑,也朝身后的影士们喊道:“你们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勇士,待会开战,可不能让蒙大统领他们抢了风头,明白吗?”   “我等明白!”影士们面色寒如冰霜,可声音却令人闻之沸腾。   待他们喊完,蒙挚朝其中一个禁卫点点头,那人会意,奔上城墙,一面遥望着步步逼近的叛军们,一面向里面的人报告情况!   “统领,还有一百五十步!”   蒙挚紧握剑柄,虎目决然:“强弩手,放箭!”   一时间,数千只箭密密麻麻的齐发,隔着厚重的宫门,可以清晰的听到来自叛军的惨叫声和倒地声。   声声凄厉,不绝于耳。      夜幕在厮杀拼搏中渐渐来临,借着清冷的月光,林曦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目光所及之处躺着好多的尸体,他们身下的石板已被鲜血染红,殷殷刺目,令人畏惧。   狼烟袅袅,烽火熏人,他们与叛军的厮杀,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记得萧景琰离开前,林曦曾答应过他,要尽力护得猎宫的安全。如今宫门已破,她要做的是与兄弟们合力将叛军们阻拦在主殿外。   想到这一点,林曦强忍住肩头传来的痛感,用衣袖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提起箭,趔趄地走向了虽右臂上中了一箭,却仍拼力砍杀敌人的宫羽身旁,协助言豫津,将与宫羽搏斗的那人一剑穿心而过。   待那人完全没有生机,林曦又扯下袍子上的一脚,为宫羽包扎起了伤口。   “多谢云阁主!”宫羽低着头,语气嘶哑。   “姐姐,幸亏有你,不然我和宫羽姑娘可就看不到明早的太阳了!”言豫津就是言豫津,无论到何种境遇,依旧嬉笑如常。   也许是被言豫津的豁然感染,林曦脸上的担忧和阴霾之色瞬间消散,她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言豫津的脑袋。   一旁的蔺晨见状,哼哼道:“你小子,别只顾着看,当心哪个叛军砍你一刀!”   似乎是为了应证蔺晨的预言,话音才刚落,就有一个叛军举刀朝正背对敌人的言豫津砍去。幸好飞流及时出现,不然言豫津真就看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言豫津惊魂未定,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吞口水:“飞流,你真是我的福星!”   “小心些!”飞流冷着脸,学着晏大夫教训苏哥哥的样子,叮嘱了言豫津一句后,径直走到林曦的身旁,“离姐姐,疼吗?”   “离姐姐不疼!”林曦摇摇头,起身摸了摸飞流的脑袋,正要开口叮嘱,猎宫外突然响起了阵阵马蹄声,林曦闻声转头,只见一身银白盔甲的霓凰,正领着支援的近少卫陵军策马朝宫门而来。   霓凰的及时赶到,给了疲惫的禁军们生的希望,霎时间,士气再次大增,个个如豺狼虎豹般厮杀起来。   霓凰立在马上,英姿勃勃:“徐安谟与誉王谋逆,已被我□□,庆历军不知情者立即缴械投降,继续作乱者,杀无赦!”   此言一出,叛军们瞬间乱了方寸,逃的逃,降的降,片刻不到,猎宫便恢复平静。   “霓凰姐姐!”   “郡主!”   听到言豫津等人的呼喊,霓凰跳下马,快步跑了过来:“莫离,豫津,你们都没事吧?陛下和苏先生也都没事吧?”   “我们都没事!哥哥和陛下他们都在后殿。”林曦答完,目光又扫了一遍猎宫,却仍旧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霓凰知道她在看什么,笑了笑:“靖王殿下正在清扫九安山周围的叛军,随后就到,你不用担心。有什么话过会再说,我先去向陛下报告!”说完,已转身朝后殿跑去。   听到霓凰说萧景琰没事,林曦心里的石头终于算是落下了。   “阁主!”佘月也走了过来,“阁主,影士们都在等你呢!”   “我知道了。”   这一战,是她这个做阁主的,在没有经过影士们同意的情况下,强行给拉进来的。现在战争结束,她也该去请罪解释了。   林曦承认,她这么做目的并不单纯。按照大梁国规,救驾之人可随便向陛下提一要求。她想要借机向梁帝求得月影阁影士们的解药。   像正常人一样过活,是每个影士最大的愿望,但碍于体内的毒,这个简单的愿望竟成了个遥不可及的梦。   但愿,她的这步棋没有白走。   ……   等解释完,天色已经全黑。秉退了佘月,林曦独自拖着疲累的身子,返回纪王给她安排的房间。   房门紧闭,却有烛火盏盏,透过窗柩,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身影。林曦来不及多想,忙上前推开房门,果然,在那摇曳的烛火旁,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不同于林曦的疲惫不堪,萧景琰的精神倒甚是饱满,看得出,他是怕林曦担忧,所以在来这里之前特意洗漱了一番。   “景琰,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   平静的打过招呼,两人纷纷上前几步,将对方紧紧的抱在怀里,久久不肯放开。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回到猎宫,萧景琰一向梁帝复完旨,便四处找寻林曦的身影。结果人未找到,却从幸存下来的禁军口中,得知了林曦率领五百影士上阵杀敌的消息。   他是久经沙场的人,自然清楚与强自己十倍的敌人厮杀是何等凶险,所以,当得知这条消时,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怕万一霓凰和他没有在今夜赶到,是不是,林曦又会离他而去?   还好!一切已经过去!   “我错了。”林曦抱着萧景琰的腰,抬头望着他,“下次不敢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看着怀中人儿无辜的小眼神,萧景琰无奈一笑:“好,原谅你了!”说完,欲伸手为林曦拨开被粘在额前的头发,可谁知却不小心扯到了隐藏在袖中的伤口,疼得他下意识的倒吸了口凉气。   林曦见状,已猜出了原因。她连忙从萧景琰怀里起来,强行拉过他的右胳膊,掀开衣袖。   当看到那被鲜血浸透的白布时,林曦只心头一跳,紧接着,泪如涌珠。   她可以想象的到,白布下是一条很长很深的伤口。   “疼吗?”   萧景琰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抚如林曦脸上的泪水,轻声道:“苏先生给我吃了一颗药,已经不疼了。放心,我没事!倒是你,疼吗?”   林曦侧头看了眼自己被包扎的肩膀,露出一抹让萧景琰放心的微笑:“只是皮外伤,有蔺晨在,三天就好!”   “那就好!”萧景琰舒口气的同时,忽然又记起那日离别时,林曦对自己的说的话“小曦,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这个,这个……我不记得了。”林曦侧过头,忍笑不去看萧景琰那双期盼的眸子。   “不记得了?”显然,萧景琰是不相信的,他笑了笑,单手将林曦再次拥入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轻声说道,“你说,要等我回来,再娶你一次。不知夫人打算让为夫怎么娶?”   林曦脸色泛红,“你我在十三年前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怎的?忘了?”   “当然没忘!”萧景琰说着,也不顾自己和林曦身上有伤,忽的一把将林曦拦腰抱起,走向了旁边的软榻。   为林曦褪去脏乱的外衣,萧景琰也躺下。多日的奔波厮杀,他们都已经累极,两人躺在榻上,没一会便睡着了。   屋外有列战英等人在,没有人会打扰他们。 ☆、怪物系聂锋   也许是累极了,又或许是身边有他在,林曦的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身旁的人也没了踪影,只在床头留下一纸书信,交代了他的去处。   昨日战事停歇后,梁帝第一时间赏赐了平乱的有功之人,不过由于林曦一直忙着处理事务,因此并没有前去领赏。今天,她正好可以去求上一求。   经过这件事,林曦可以确定,梁帝对她不止疑心已经消除,而且还多了几分感激欣慰。   事实也证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梁帝准许了她解散月影阁的请求,并给每位影士赐了解药。不过,有个条件是,所有的影士在恢复自由后,必须隐姓埋名的呆在廊州,且不得与朝中官员接触。如若发现,恩旨便会收回。   “姐姐,你也不用失落,能让影士们恢复正常生活,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像我都无法做到放任知道自己秘密的人远离我的控制,更别说是咱们这位生性多疑的皇帝了。”   林曦停下步子,望了眼长廊另一头正因得了解药而欢喜的影士们,欣慰一笑。   看到自家阁主总算是笑了,佘月舒口   气,如初到月影阁时那样,挽过林曦的胳膊。   林曦笑了笑,正欲让佘月陪她去看看梅长苏,可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几声类似野兽惨叫的声音,听得林曦浑身一颤。   正好有巡逻的侍卫经过,佘月赶紧上前,询问情况:“侍卫大哥,可知道是什么在叫?”   那侍卫是靖王的亲信,见林曦也在,先是行了一礼,这才娓娓道来:“去年京兆衙门来求援,说是金陵附近有吸血的怪兽出没,可惜戚猛将军抓了一年都没抓到,这不它又出现在九安山了,于是戚猛将军一大早就带人将其抓了来,眼下正在竹园关着,刚才的声音便是那怪兽吼的。”   “吸血的怪兽?”林曦蹙眉,“它长什么样子?”   侍卫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去看过,那怪兽浑身长满了褐色的毛发。”      侍卫话音一落,林曦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朝着竹院跑去。   来到后院,当看清院中情形,林曦愣住了。只见院中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笼,笼中蜷坐着侍卫口中的褐色怪物。而梅长苏正紧紧地拽着怪物的手腕,任凭怪物如何挣扎,他就是不放手。他们的身旁,是被同样惊住的霓凰萧景琰等人。   记得当初自己在梅岭醒来时,看到的尸体都是长满了白毛,后来,她昏睡清醒后,蔺晨也让她看了在梅长苏病重时,他给梅长苏画的画像,画中的梅长苏也是那个样子。   和笼中的怪物一模一样。   一时间,林曦心绪难平,鬼使神差般踱步走向笼子。   “别过去!”   林曦推开试图拉住她的萧景琰,不顾身旁人们的出声阻止,和梅长苏一样,蹲在了怪兽面前,伸手覆上怪兽的左腕。   如她猜测,左腕间果然有个手环,林曦微微摸了摸,摸到了手环上突出的双云焰纹,以及被焰纹所围绕着的那个名字。   “多年前,教我无霜剑的女师傅常常问我,和他夫君的明宗剑相比,谁的剑术更高一筹。结果每次,师傅的夫君都逼我说是师傅的好。其实啊……师傅一直都知道。”林曦小声说着,每说一句,林曦的眼泪就涌出几滴,说到最后时,已是泣不成声。      就当所有的人都想不通林曦为何会哭时,那怪物突然反手抓住了林曦,身子也剧烈颤动起来,林曦被他拽住的亲手,更因他太过激动而不小心抓出了道道指痕,鲜血直流。   见林曦受伤。萧景琰心头一惊,连忙上前甩开了怪物的手,将林曦带到安全地带。   “小曦,别过去了,危险!”   林曦想推开萧景琰,奈何他力气实在太大,钳制地她根本动弹不得,无奈只好任由其将她带回寝殿。   “这几日别沾水了,想做什么你就跟我和下人说,我们来帮你。”萧景琰一边为林曦抱在伤口,一边细心叮嘱着。   “我知道了。”林曦点点头,转念又问,“对了景琰,你打算怎么处置聂……那只怪物?”   萧景琰被问得一愣,先前梅长苏的反应本就让他很是不解,后来林曦的那番话,令他更是疑云密布。收好药箱,萧景琰秉退侍候的佘月,开口问道:“小曦,告诉我,你为何如此关心那只怪物?”   “我……他只是一个旧友,你不认识的。”   听完林曦的解释,萧景琰沉默了,过了半晌后,他缓缓抬头,露出自嘲的冷笑:“母亲这样,你也是这样,什么都瞒着我。每次我问你,你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沉默不语,亦或是用半真半假的话来搪塞我。小曦,我明白,你和母亲是不想让我担心。可我也是你的的丈夫……小曦,告诉我实话!”   看着萧景琰越发削瘦的脸,林曦动摇了。她承认,先前瞒着景琰这么多,是怕他知道事情真相以后,感情使然而太过操劳,因为他背负的已经够多了。不过这一次,她决定不再敷衍,她要告诉他实话。   “我……”林曦起身,走到萧景琰的身后,伸手环住他坚实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头,轻声说道,“当年我来金陵后,共拜了两人修习剑术,一个是你,另一个,你可还记得是谁?”   萧景琰思索了片刻,眼神募得的一亮:“是夏冬!”说完,似是明白了什么,又追问,“那个怪物……难道是聂锋?”   “火寒毒,为天下奇毒之首,中毒者会在一夜之间舌苔僵硬,浑身长满白毛,就算是最熟悉的人,也难以辨认。”   “那你又怎么能断定他是聂锋?”   “是赤焰军手环。”林曦解释道,“当年在梅岭,我是通过将士们手腕上的赤焰手环,才分清他们谁是谁。”   “你认出他,是因为赤焰手环,那苏先生呢,赤焰军手环形状分军阶而定,除了熟悉赤焰军的人,没有人能够分的清楚?”   林曦一笑:“义兄好歹也是江左盟宗主,让手下调查不就知道了。”   “可是,赤焰军谋逆罪责敲定后,所有关于赤焰军记载的书籍文章皆被销毁殆尽,苏先生是近两年前才择我为主,助我为赤焰军洗冤平反,也是近一年前才着手的,他怎么查?   林曦哑口无言,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正犹豫着,谁知屋外突然传来了佘月和蔺晨的声音。   “蔺少阁主,你怎么来了!”   “嘿!我说你这丫头,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对了,你家阁主在不在?”   林曦紧张的心头一跳,蔺晨的轻功的确是数一数二,但他的武功却很差,外室和里屋距离差这么远,以他的耳力,根本听不出里面有人。   林曦想出去阻止,但萧景琰却拽住了她。   “我家阁主……她在。”   “在就好,告诉你,我和飞流在九安山附近抓野兔的时候,发现了一味稀有的草药,你猜猜是什么?”   “我猜不出来!”   “就知道你猜不出来了。要是换成莫离,肯定能一下猜出。行了,我也不卖关子了,是麒麟参!我原以为,当初我爹那老头子因为药方不全,所以乱诹了这味药来,谁知道,我查过静妃娘娘收藏的医术绝本后,才晓得世上还真有麒麟参的存在,而且,还真是治疗火寒毒的良药。这下好了,冰续草,无果絮桃,再加上麒麟参,刚好能清除长苏体内的火寒毒!”   听着屋外蔺晨的侃侃而谈,林曦无语的摇摇头。   蔺晨啊蔺晨,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九安谋逆定   当蔺晨闯进来时,看到的是一惊一默的两副面孔。   “靖……靖王殿下也在啊!”蔺晨意识到自己先前说漏了嘴忙打哈哈,“那个……今儿天气不错,莫离啊,你怎么下带靖王殿下出去呢?九安山风景奇秀,咱们难得来一次,可莫辜负了良辰美景啊!哎呀……你们瞧瞧我这脑子,差点忘了猎宫里还有其他人在,可惜了……看来我只能去找言豫津了……好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明天见!”   见蔺晨要离开,萧景琰猛地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蔺公子,本王有些话想问你。”   蔺晨求救的看了眼林曦,可对方仍是静默不语,不知如何应对的他只能呵呵一笑:“在下很忙的,靖王殿下,我们有空再聊!”   “蔺晨!”这一次,出声喊他的是林曦。只见林曦在叹了口长气后,缓缓上前几步,握住了萧景琰伸出的胳膊,“蔺晨,我不想瞒他了,我相信,哥哥不会怪我的。”   听懂了她的意思,蔺晨收起笑容,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莫离,你真的决定了?”   “告诉他吧!”说完,林曦收回手气,转身走向坐榻,点炉沏茶。她知道,哥哥的过往经历,并非是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的。   蔺晨是从手下人在余杭镇发现林氏兄妹开始说起的,整整一个时辰,他交代了当初见到林殊和林曦二人的病症,交代了林殊身中火寒之毒,又挫骨削皮拔毒,以及林曦因内脏腐蚀而昏迷多年,后又用从林殊身上把出的火寒毒,以毒攻毒去身上腐肉,重宿容颜的经过;并交代了,为了能在回到金陵后,以最快的速度扶植萧景琰上位,平反冤案,所付出的心血努力……   当然,也不忘告诉萧景琰,他这十几年之所以在金陵没受到迫害,不是因为他被梁帝放逐,也不是因为他只是个不受宠的郡王,而是金陵中也有许多江左盟的人在。当然还有他每次出征时,林曦总会暗中插几人于他所带领的军队中,保护他的安全。   说到这里时,蔺晨看向一旁静静听着的林曦,眼眸熠熠生辉:“靖王殿下,其实这几年里,你的好友,你的妻子一直都陪着你,看着你。只可惜,你从未发现。”   “你说的对,是我太笨,竟然没有发现他们。”萧景琰也侧头看向自己的妻子,眼睛有些发红,“不止如此,当我最好的朋友,最爱的妻子同时出现在金陵时,我也没有察觉到。甚至当我身边的其他人都察觉出来时,我还是没有发现。”   看着萧景琰的眼眶越来越红,林曦心疼的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在你的记忆里,林家兄妹是正与善的,是唯因而活的。可梅长苏和云莫离呢,他们善弄权术,心思永远猜不透也看不透。景琰,你不是笨,你只是不愿意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而已。”   因为莫须有的谋逆罪,舅舅和七万赤焰男儿葬身梅岭,舅母,祁王哥哥,宸妃姑姑,相继惨死。一朝之间,最曾经疼爱自己的亲人都没了,再加上又被世间最凶狠的毒\药摧残的体无完肤,但凡有过这种经历,换作是谁,又能够保持年少时的无忧不变呢?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霓凰为何会待你们不同;蒙挚为何会屡次帮苏先生;也明白母妃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我,让我好好待苏先生……原来,我猜的没错,他就是小殊,就是那个曾和我一起征战沙场的赤羽营少帅,那个金陵城中最耀眼的少年,林殊!”   林曦紧紧的握住他,几乎是恳切道:“我们不告诉,就是怕看到你这副样子。景琰,你是哥哥最好的朋友,你该明白,哥哥他对你的期许是不一样的。我知道你心痛,但你也该明白,眼下,容不得半点差错。出了这道门,你仍是靖亲王,哥哥仍是你的谋士,知道吗?’”   “我知道。”萧景琰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抱住林曦:“相信我,我会让你和小殊看到赤焰冤案平反,也会让你们堂堂正正的走进林府祠堂。”   他不想让自己的好友和妻子,再这般不明不白的活着,他们已经经受了太多苦难,今后的路,有他萧景琰代为走下去。   看到萧景琰眼中的坚定光芒,林曦怎会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她莞尔笑了笑,递上一杯热茶。   知他者,莫过小曦也。萧景琰接过,与她对视一笑。   ……   自那天从林曦寝殿出来,又去了梅长苏的寝殿后,列战英等人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主子靖王,似乎不太一样了。他变了,脸上多了笑容,也变得更加勤奋。转变之后的他给人一种错觉,恍惚看到了祁王和林家还在时的萧景琰。   那个虽不多话,却总能给身边人温暖的红衣少郎。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   转眼进了四月,前去金陵平定叛军的蒙挚传来消息,说是京城已安,梁帝觉得士兵们休养的都差不多了,于是宣旨,整军回京。   回到金陵皇宫,遵照梁帝圣旨,萧景琰第一时间封赏了协助蒙挚抗敌的几位忠臣良将。   截至到此,这次皇子谋反的事件算是彻底落幕了。   不过萧景琰却未因此闲下来,因为就在他们忙着平乱的时候,被关押在天牢里的夏江逃了。   逃到了哪里,无从而知。      至于此次战争最大的筹谋者,誉王,则成为了继祁王后,成为了第二个住进天牢“寒字号”牢房的皇子。有很多知道当年实情的人,无不好奇,誉王会否在午夜梦回时想起在很多年以前,他曾在这间牢房里,亲手给他最嫉妒的皇长兄递上毒\药,亲眼看着他变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对于这个问题,林曦给不了确切的答案,但她想,有一个人肯定知道,那个人就是楚馨璃。   她是誉王最深爱的女人,亦是最懂他的知己。   楚馨璃虽是誉王府中人,但因未有参与誉王谋逆,她便只落了个削尊为奴的结局。   当林曦找到她时,她正在给主人洗衣,看到来人是林曦,她没有说话,只笑了笑。   “以你的身手,金陵根本困不住你,你为何不走?”   楚馨璃笑笑:“那你呢?明明知道了那么残酷的真相,为何仍选择留下?说到底,你我都不过是为了个“情”字。”   林曦一愣,犹豫了片刻,忽然说了句:“楚姑娘,我可以帮你离开。”   楚馨璃望着林曦,笑问:“是因为我救了你娘吗?如果是,那你大可不必。因为我虽然救了她,但也弄疯了她。我是个自私之人,为了心爱的男子能安稳活着,我敢做任何违背人道的事。只可惜,到头来还是让他走上了那条路。”   “那是他的选择,怨不得你。你我同为女子,我理解你。没错,我娘是你弄疯的,可她也因此不会因亲人的离去而伤心,你让她无忧无虑的活了十二年。所以……我还是谢谢你。”林曦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扯下一个玉佩,递给了楚馨璃,“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送你离开。如果你想通了,可以来苏宅找我。楚姑娘,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腹中孩子考虑,不是吗?”   楚馨璃闻言,下意识的抚上小腹。因为身上穿着宽大粗衣,如果不仔细看,真看不出她已有六个月的身子。   “我没跟景桓说过我怀孕的事,每次见他,我都是束腰后,再穿宽衣掩饰。身边的人也未曾发现过,没想到,竟被你发现了。”楚馨璃抚着肚子,眼里闪烁着柔和。   林曦微微笑了笑,起身告辞。 ☆、靖王升太子   在苏宅好好休养了几日后,林曦从林殊口中得知了条重要消息,说是今日在朝堂上,梁帝下旨,册封靖王为东宫太子,司天监的已经占卜出吉时,将加冕礼定在了六月十六。   这是条好消息,可林殊在自家妹妹的脸上,没有看到丁点的喜悦,反而更添了忧愁之色。   挥手示意黎纲等人退下后,梅长苏开口问道:“听佘月说,你不仅去探望了楚馨璃,还偷偷带着她进天牢和誉王相见?”   “明明是你一直派人跟踪我,却说是佘月告诉你的。哥,要是让她知道了,非骂死你不可。”      梅长苏摇头一笑,并未否认:“我也是没办法,自悬镜司出来后,我明显感觉到你有事瞒着我。”   “哪有!”林曦白了他一眼,“你呀,想太多了。我帮楚馨璃,不过为求自己心安罢了,她救了我娘。至于带她去见誉王……则完全出于对她的不忍心。”   “是吗?”梅长苏深深的看着她,他知道林曦在说谎,但并不打算说破,只是抿了口茶。   “对了,景琰立为太子,那条密道也该封了吧?”   梅长苏点点头:“我已命黎纲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工匠,明日便动工。”   明天就要动工了吗?林曦望着隐在书架后的密室入口,静默了一会,猛地站起身,走过去推开了书架。   密室里没有点灯,林曦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通往靖王府书房的那扇隐秘石门。按下机关,石门开启,林曦深吸口气,提步走了进去。   书房的另一侧,是庄严华丽的议事厅,厅中以萧景琰为首总共坐着五个人。虽然隔着厚厚的门窗,林曦仍能感觉到里头的气氛有些凝重。   “殿下,今日臣去拜访柳尚书,闲谈间他告诉我,说陛下昨儿秘密召了他入宫。”   “沈大人可知道说了什么?”列战英追问。   沈追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嘴角挂上笑容:“是件喜事。陛下决定将柳大人的孙女许给殿下为正妃。”   此言一出,令在场的所有人一愣,包括站在门外的林曦。   她怎么忘了,皇家最注重的莫过于子孙绵延,景琰既然册立为太子,那他便是未来的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怎能没有皇子呢?她这个靖王妃已“死”多年,也该是时候为景琰“续弦”了。   不过她认识的萧景琰,是执拗如牛的。但愿等圣旨下来的时候,不会出什么乱子才好。   叹口气,她避开王府往来的护卫下人,回到了萧景琰的书房,一边翻看书籍,一边等他。   许是书房太闷,亦或是萧景琰收藏的书籍太过枯燥无味,林曦只看了小半个时辰,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当她睁眼,人已躺在书房里面的软榻上,而距离她不远处的书桌旁,正坐着满脸思索表情的萧景琰。烛火摇曳,昏暗的光晕越发衬得他的五官刚毅俊冷。   林曦缓缓靠着枕头坐起,支着脑袋,静静的望着萧景琰,当看到他因不解而皱眉,或是因明白而拍脑袋时,她的嘴角也会不自觉地跟着微笑。   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萧景琰放下正处理的军案,下意识地抬头,果不其然,对上了林曦已弯如月牙的双眸。   “睡醒了?”   林曦很配合的伸了个懒腰:“睡醒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想起:“殿下,药熬好了。”是列战英。   “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退下吧。”接过列战英递来的汤药,萧景琰又吩咐道,“对了,你去跟苏先生说一声,小曦今晚就留在这儿了。”   “是!”列战英答完,转身离开。   盯着那黑乎乎的苦涩汤药,林曦皱眉:“你生病了?”   “这药不是给我的,是母妃让我熬给你的。”说着,萧景琰已端着药碗,坐在了林曦面前。   “给我?可是我已经好了。”林曦闻着苦涩的药味,只觉得胃里难受,要知道她打毒解了后,最怕的就是这药味了。每次看到哥哥吃药,她都躲得远远的。   见林曦难得有害怕的时候,萧景琰挑眉一笑:“不喝是吧?那成!既然如此那我只好按照蔺公子教我的方法,去找几只蜜蜂过来。”   “你敢!”谁不知道,蜜蜂可是她林曦最害怕的。在江左盟的时候,每当她不想喝药时,蔺晨晏大夫哥哥,还有黎纲甄平飞流几个就联合一起,以此来威胁她。   面对林曦锋利到要杀人的眼神,萧景琰不为所动,仍是挑眉:“看我敢不敢。”   “你!”林曦紧紧握住指着萧景琰的右手,咧嘴一笑,“我喝,我喝!我喝!”说完,林曦接过药碗,一口喝光,怕萧景琰不信,还把碗倒了过来。   萧景琰无语的摇摇头,正色道:“吞下去。”   不会吧,这都看出来了!林曦尴尬一笑,闭眼将满嘴的药吞了下去,一边吞咽,一边暗暗咬牙道,“蔺晨,我跟你没完!”   彼时,正追着飞流满屋飞的蔺晨,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惊的立在枝头的鸟儿四处逃窜。   此刻天已全黑,深夜的金陵城万籁俱寂,对于萧景琰和林曦这种隔几日才有机会独处的“夫妻”而言,如此安静良夜,最适合秉烛相偎了。   为萧景琰褪去外衫,林曦掀开被子,拉着他躺在自己的身旁,而她仍如往常一样,枕在他的胳膊上,抬头静静的望着屋顶。   许久,许久。林曦收回视线,开口道:“封为太子,你便会搬进东宫,靖王府也会成为一座空宅。以后我若想见你,怕是不容易了。”   以后他们之间隔着的,是皇宫高墙,是谋士与太子的身份之别。所以她才会在得知册封消息后,跑来靖王府。   感受到怀里人儿的哀愁,萧景琰紧了紧胳膊,让她更靠近自己:“小曦,别想太多,我会想办法的。”   夜风徐来,帷帐轻抚,檀香的味道夹在着林曦发丝的芬芳,在萧景琰鼻下若隐若现。   “小曦……”   林曦闻声抬头,对上了萧景琰炙热的黑眸,眸中映着烛光,还有许多复杂的的情绪。抱歉,怜惜,以及……压抑许久的浓烈爱意。林曦望着望着,有种自己要陷进去的感觉,于是连忙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问:“你……怎么了?”   “小曦,若许相守到白头,恩爱相伴两不离。成亲那年我许的誓言,我从未忘记。”说完,萧景琰翻起身,将林曦压在身下。   望着他灼热又深情的目光,林曦紧张的心脏“怦怦”直跳,说的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好端端的,说它干嘛?时候不早了,我该回……”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萧景琰已经低头吻住她的唇。一边吻着,一边伸手解去林曦身上的层层素衣。   尘封十四年的爱,在这一刻真正爆发。   窗外月光皎洁,风舞花香,偶尔传来几声蜜蜂嗡嗡。不过林曦不怕了,因为今夜她有最爱她的夫君保护。   …………   六月十六,册立太子,清晨天色蒙蒙微亮时,林曦便赶来了靖王府,怕被人认出又生事端,只能易容成小丫鬟的模样,服侍萧景琰穿衣束冠。   太子的服装做工繁琐精细,如果换作其他的丫鬟,顶多也就一刻钟弄好,可是林曦却花了近半个时辰。原因就是在这近小半个时辰里,林曦不止忙着替夫君穿戴衣服,还殷殷叮嘱仪典的注意事项,以及入住东宫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日常问题,生怕有个遗漏。   面对妻子的喋喋不休,萧景琰从始至终选择保持沉默,等林曦打住了话,这才猛地将已有三日未见的妻子拉入怀中。   他没有说话,但林曦从他的怀里,读到了千言万语。   他们之间,就像聂锋和夏冬一样,有些事情,只需要彼此的一记眼神,一个动作,或是一抹微笑,便能知晓彼此心底想的是什么。   萧景琰很喜欢这种感觉,发自肺腑。就这样抱了好久好久,直到屋外传来下人们催促的声音,他才开口:“太子册封仪典一结束,我便要入住东宫,未来半月还要参加大大小小的祭礼,琐事繁多,怕是没时间来看你了……如果你觉得烦闷……”   “我知道了。”林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我有的是方法打发时间。以前在廊州,一旦无聊了,我就陪哥哥下棋喝茶,或是跟着蔺晨学习医术,或是让蔺晨带我游山玩水……”   听到林曦的话中屡屡提到蔺晨的名字,萧景琰下意识的皱起了眉:“蔺公子初来金陵,对京城街道不熟,你就别去烦他了,让他专心为聂锋大哥解毒。如果实在无聊,你可以去找豫津。”   言豫津?!林曦下意识地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前几日我去看他,那猴子竟理都没理我,光忙着陪宫羽弹音赋曲。”   口头上虽在责怪,林曦的心里却是欢喜的。宫羽身世颇惨,作为江左盟安插在金陵中的一员,她功劳累累。说起来,在宫羽还在江左盟接受训练的时候,林曦与她也算是一块谱曲吟奏过几次,时间久了,她对宫羽由最初的欣赏,转变为了良师好友。   宫羽性格淡然,看似看破一切只为替亡父讨回公道的她,实则对梅长苏情根深中。这一切,盟里众人都看在眼里,只可惜梅长苏心里只有霓凰一人。林曦原以为像宫羽这种执拗的性格,很可能会单恋到老。   幸好,她遇到了言豫津。一个看似潇洒浪荡,实则却有颗七窍玲珑心的国舅公子。   林曦相信,言豫津会待宫羽很好的。至于言阙吗,在经历过心爱之人被人强行娶走后,他定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在自己儿子的身上。   “景琰……”   “恩?”   林曦犹豫片刻:“若有一日豫津请旨他与宫羽的婚事,我希望你能够帮帮他。”   “这是自然!”萧景琰拨弄了下林曦头上珍珠簪子,露出一记让她放心的眼神,“到时候,让沈追大人认她作女儿便可。沈大人膝下只有三子,就缺个女儿。”   “如此也好。”林曦放心一笑,提起桌上的代表太子尊贵身份的玉佩,系在了萧景琰的腰带上。   收拾妥当,屋外催声也起,在一片喧闹声中,萧景琰提步上了车辇。随着他的离去,靖王府渐渐安静了下来,林曦呆在空旷的书房里,听着靖王府旧人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要搬去东宫了。 ☆、尘埃落定(上)      “宗主,天牢传来消息,誉王自裁了。”   黎纲在汇报这件事的时候,梅长苏看似悠闲的喝着茶,实则已经用他那双洞悉一切的黑眸,扫了林曦一遍又一遍。而向来感官警觉的林曦,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梅长苏与霓凰对视一眼,霓凰会意,为梅长苏盖好毯子后,轻轻拍了拍失神中的林曦。   林曦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誉王死了。”   不出梅长苏的所料,林曦在听到这句话时,握着茶杯的手明显一滞,眼底也流露出复杂的意味。   当那复杂的意味在眼底消失,林曦缓缓站了起来:“对了,哥……我有些乏了,就不打扰你和霓凰姐姐相聚了。”   真是这样吗?梅长苏盯着林曦不太自然的脸色,笑了笑,没有说破,并示意霓凰也别去探问,因为以他对妹妹的了解,什么也不可能问得出来。   待林曦走远了,霓凰道出方才未问出口的话:“林殊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小曦最近变得很奇怪?”   “哦?”梅长苏淡声道,“或许是因为陛下要给景琰和柳依云赐婚,心里有些不痛快吧。”   “我看不是!”霓凰直接否决:“柳大人妻子于四月前因病亡故,按我大梁礼仪,柳小姐需为其奶奶守孝一年。陛下他是知道的,所以并不会马上让景琰和柳小姐举行大婚。再者说,小曦是了解景琰行诺必践的性子,她肯定不会为娶太子妃一事忧心。就她刚才在听完誉王死讯后的反应来看,我觉得,小曦她肯定有什么瞒着我们,而且这件事肯定与誉王息息相关。”   这一番话如梦中惊雷,梅长苏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仔细梳理了遍近几个月令她难以想通的事情,猛的发现,所有的一切问题似乎都是在告诉他,他曾舍弃的那个猜测,才是真正的答案。   “霓凰,誉王妃名义上的义妹楚馨璃你可相熟?”   “谈不上相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她不是已经被小曦送出大梁了么,兄长怎么问起她来了?”   梅长苏默然了半晌,喃喃道:“没什么,就是想不通一件事。”   霓凰追问:“关于楚馨璃的?”   “嗯!”梅长苏放下手里的茶杯,侧身从床榻旁的的矮柜里拿出了两封信,递给了霓凰。   霓凰满脸疑惑地接过一看,只见两封信上的字迹乍一看不同,可仔细一看后才发现,笔记出自一人。再看其中一封的署名,竟然是:“楚馨璃?”   梅长苏点点头,指着那封有署名的信说:“这封是楚馨璃离开金陵后,托人给小曦送来的。而另一封,则是多年前匿名告知小曦,乐瑛姑姑未死消息的那封。”   霓凰一楞:“如此说来,楚馨璃竟一直知道云莫离就是小曦?可若真是这样,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一点。”梅长苏沉思了一会,“小曦曾跟我说过,云儿告诉过她,当初是楚馨璃独自救走的乐瑛姑姑,并将姑姑偷偷带进了金陵。而且就我调查得来的消息看,楚馨璃是个孤儿,赤焰军一案发生时她还未与誉王熟识,没有誉王的帮忙,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的金陵?还有,她为什么要救姑姑?为什么在明明知道小曦身份的情况下,仍旧瞒着身边的人。而誉王,又为何在秦般弱告诉她小曦身份后,选择和楚馨璃一样为小曦保密?”   “兄长的意思是……”霓凰道出心里令人惊骇的猜测,“小曦跟誉王有联系?”   “我只是推测。夏江虽已抓到,可秦般弱还未在逃亡,这一切,只能等抓到她之后再细问了。”   但愿,到时问出的真相不会让他接受不了。   正想着,屋外响起一阵骚动,耳力最好的飞流先是趴在门框处听了听,带听清来人并不熟悉后,不悦地皱眉。   “飞流,让他们进来!”梅长苏看穿了飞流想将来人赶走的心思,于是出言阻止道,“去将缙云客栈,将蔺晨和那个老伯伯叫来!”   飞流点点头,眨眼消失。   看着梅长苏淡然的脸上密布起了凝重之色,霓凰已猜到来人是谁。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错。来的正是负责传唤官员的太监,他们要将林曦带进宫去。   直觉告诉霓凰,此去定然凶多吉少。   ……   夜阑人静,沉沉的夜色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在皇宫的上空。陪梁帝下棋的林曦,望着对面鬓角花白的皇上,呼吸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询问变得小心翼翼。   “莫离,你知道朕为何深夜叫你来吗?”   “莫离不知。”   大概是要向林曦解释原因,梁帝挥挥手示意服侍的婢女太监们退下,他的这一动作,让林曦心头一紧,她下意识的瞄了眼高湛。而高湛给她的回复是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   正在冥思高湛要表达什么意思,梁帝又说话了:“景桓那孩子临去那日,曾恳求朕留下他的遗腹子。事后,朕多番寻找楚馨璃的下落,均是无果。如果朕没有猜错,能瞒着朕将人偷偷送出大梁的,除了那个苏哲,也就只有你了。”   “是,陛下猜的没错。的确是我送走的。”她如实的回答,因为她知道梁帝既然能如此直白的询问,肯定已将事件始末弄了个清清楚楚。   她林曦是月影阁的阁主没错,可她始终也没忘,月影阁的真正主人一直都是梁帝。说谎,无异于自寻死路。   “你倒是爽快!”梁帝笑了笑,沟壑苍老的面容慢慢浮起一丝冷峻,“出来吧!”   话音一萝,殿门另一侧的阴影处,缓缓走过来了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林曦借着灯光仔细瞧了瞧,竟发现她居然是消失了近三个月的秦般弱。   难怪这段日子蔺晨怎么找都找不到秦般弱,原来竟是被梁帝藏在了宫里。   林曦一边警觉的注视着梁帝的神色,一边仔细查看秦般弱,果然不出所料,在秦般弱腰间,挂着一块梅花金令。   那是月影阁藏书楼的进出金令,是梁帝专门命宫中巧匠所做,纵使技艺再好的人,也仿造不出。整个月影阁就只有三块,一块在玉珍长老手里,一块在云翳牌位前放着,而最后一块理应在“云莫离”的手里。   但问题是,当年云莫离盗书逃出廊州之时,梅花金令也被她拿走了。因此,林曦这个假冒的“云莫离”手里,根本没有。   梁帝是知道了什么吗?一时间,林曦心里如同百蚁挠心,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就当林曦不知该如何应对时,高湛好巧不巧地出现了。   “启禀陛下,门外有一自称玉珍大弟子的公子求见!”   “玉珍的弟子?”梁帝皱眉,“玉珍什么时候收的徒弟,朕怎么不知道?莫离,你知道吗?”   说实话,林曦也不知道,甚至整个月影阁的人都没听说过玉珍长老有收过弟子。不过,既然来的这个人敢自称月影阁大长老的弟子,那肯定与玉珍很熟,而放眼林曦所认识的人中,敢如此堂而皇之撒谎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林曦微微笑了笑,恭敬答道:“回陛下,许是琅琊阁的少阁主蔺晨吧,您知道的,月影阁和琅琊阁关系一向交好,蔺少阁主经常跟着玉珍长老学习丹药冶炼之术,说起来,也算得上半个徒弟。”   “蔺晨?”一听这个名字,梁帝便知道来人是谁了。除却与玉珍往来的书信,他安插在“云莫离”身边的眼线们,也曾多次提起过蔺晨。   梁帝记得,蔺晨和“云莫离”的关系不错。   “朕才刚叫你进宫一会儿,这个蔺晨就赶来了。莫离啊,皇宫里的消息怪灵通的。”梁帝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高湛,带他进来。”   “是!”   其实吧,当看到飞流突然出现在客栈,告诉蔺晨有太监找离姐姐的那刻,蔺晨就已经猜到了梁帝让林曦进宫,肯定与失踪已久的秦般弱脱不了干系。于是赶紧命飞流去追拦玉珍,他自己呢,则使出拿手轻功绝活,一路跳进了皇宫。   也不知道是他轻功太好,还是皇宫里的守卫们都是吃干饭的,这一路,他走的很顺畅。就算是到梁帝的寝宫外,也没有人阻拦或是高喊。   原本想象好的一出英俊公子怒闯皇宫的救美女的大戏,生生就给泡汤了,弄得蔺晨好不失望。   “蔺公子,陛下有请!”   “嗯,知道了!”蔺晨收起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理顺身上因赶路而发皱的衣服,清咳两声,提步走了进去。 ☆、尘埃落定(下)   最紧张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看到蔺晨领着林曦平安回到苏宅,寒暄过后,心情放松下来的众人,开始饶有兴趣的探听事情的经过。   林曦什么也没说一句,倒是蔺晨,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听的林曦好不无奈。   “这么说来,还真是蔺晨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护你周全的,小曦,你可得好好谢谢蔺公子才对。”   林曦接过梅长苏递来的压惊茶,刚喝到嘴里,就听到一旁的萧景琰来了这么一句,导致嘴里的茶差一点喷了出来。   “景琰那,也就只有你相信他。”林曦摇头道,“得了吧!若不是我定力好,不等玉珍长老赶到,我就先撞墙而死了。你可不知道,在皇上面前,这家伙有多不着调。一会说什么秦般弱是月影阁叛徒,一会又说我是他……”说到这儿,林曦猛的住了嘴,并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对了,玉珍长老怎么会在金陵?”   蔺晨看了看众人,笑道:“还是我来说吧,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原来,早在半个月前,蔺晨便查到了秦般弱的行踪,不过令他意外的是,秦般弱最后出现的地方竟然是月影阁附近。当时蔺晨便猜测秦般弱很有可能是偷偷潜进了月影阁,于是连忙飞鸽传书询问玉珍。一问才知道月影阁密案档失火,而且好巧不巧的烧了有关江左盟和琅琊阁的。   这其中就有林殊火寒毒,以及蔺老阁主的过往,哪一件,都足以让林家兄妹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意识到事态严重,玉珍当天便连夜赶来了金陵,以求守株待兔抓住秦般弱。   听完这些,林曦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蔺晨会知道秦般弱所思所想,从而先发制人在梁帝面前挑明秦般弱的计谋,让秦般弱有理有据的揭发变成了为爱人报仇的栽赃陷害。   玉珍是看着秦般弱长大的,没人比他更了解她,再加上玉珍本就是梁帝安插在月影阁监视云翳的人,相较于曾在誉王身边效忠的秦般弱,梁帝更愿意相信他。所以他的出现,注定了秦般弱计谋的失败。   “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玉珍长老为什么要帮我?他是皇上的人,没有必要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冒这么大风险。”   “也许当他决定帮你隐瞒身份时,他就已经选择背叛。毕竟,是你给了他解药不是吗?”   萧景琰的话并不是不无道理,但林曦敢笃定的说,她所认识的玉珍,绝对不是因为救命之恩而选择背叛自己主人的人。   忽然,林曦想到了一点。难不成,玉珍和云翳一样,也是……   如果真是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   在交谈声中,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考虑到身为太子的萧景琰政务繁忙,林曦率先结束了谈话。   其他人见状,很识趣地起身离开,将偌大的书房留给七日未见,又刚刚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林曦和萧景琰。   人员散去,书房归于安静,林曦望着面前明显有些不悦的萧景琰,想要开口解释一下,但话到嘴边却是语塞。   “景…景琰!”   萧景琰看着林曦,叹口气,语气低沉的说道:“告诉我,如果蔺晨和玉珍没有赶到,父皇相信了秦般弱的话,当场杀了你咋么办?”   “不会的!”林曦挽过萧景琰因情绪激动而发抖的手,紧紧握住,“再怎么说我也是阐连琅琊榜三年的女诸葛,若是连这都应付不了,岂不叫江湖朋友们笑掉大牙。再说了,你看我不好好的吗?”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面对。”萧景琰反手握住林曦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小曦,你知道吗?当高公公派人来东宫告诉我,无论如何要阻止你进宫时,我有多害怕多自责吗?我怕你又会像十三年前那样离开我,同时也自责没有保护好你。你在殿里呆了两个时辰,我在殿外被恐惧也煎熬了两个时辰,小曦,这一次,我真的怕了。所以,算我萧景琰求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知他如她,这种煎熬的感觉有多折磨人,林曦很清楚。从她清醒后,她便密切关注着萧景琰的消息。每每听到他受伤了,或是战场上被近百人围杀时,她的心都是揪着的。   她想过一起面对,但现实的残酷不得不让她选择隐瞒,她想让他好好的。   因为她爱他啊!   十二年的孤单心伤,够多了。   抹了把眼泪,林曦依偎在萧景琰的怀里,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但唯独除了一件事。   那件事,关乎所有人。   她必须守口如瓶,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公之于众,直至死去。   得到爱人肯定的回答,萧景琰欣慰一笑。用下巴抵在怀中人儿的额头上,贪婪地享受着还剩半刻钟的拥抱。   经过这件事,他决定了,平反赤焰军冤案一事必须尽快进行,毕竟谁都保不准未来会不会又发生令他措手不及的事。   这种事情经历一次已后让他胆战心惊的了,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   送走萧景琰,林曦先去像玉珍道了谢,然后与佘月一块出了苏宅。   自从回到金陵,天牢林曦已去来过四次,悬镜司去过一次,不过府衙死牢还是第一次来。回首多次牢房之行,除了探望誉王,最令她痛心的便是这次探牢。   府衙的牢房与悬镜司天牢不同,它不会将女囚单独关押,林曦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在满是男人的牢房里,找到了浑身褴褛的秦般弱。   她就像是个初生的孩子,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里,如果不是还听得见轻微的呼吸声,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已经死了。   感觉到有人正在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秦般弱揉了揉眼睛,睁眼望向牢门方向。不过当她看清来人是林曦时,平静的脸上渐渐升起分不清是不屑还是自嘲的苦笑。   “怎么?都这时候了,云阁主还不忘来看我笑话?”   “猜的没错,本阁主的确是来看你笑话的!”林曦故意气她,记得当年在月影阁,她们也常常故意气对方。那时云莫离还是云莫离,她没有爱上誉王,没有变成秦般弱。而她还是阿曦。   恍惚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一切都变了。物是人非!   “说吧,云阁主来看我所为何事?”   林曦叹口气,靠着木栏席地而坐,随行的佘月见状,忙将手中食盒递上。   “什么东西?”   “闻出来了?”林曦没有回答秦般弱的疑问,继续慢条斯理地打开食盒,等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才又不紧不慢的解释,“廊州特色菜,酒汁鸡,辣花生,还有酱油饼。要不要吃一口。”   不出意料,秦般弱没有拒绝。她踉跄起身,上前坐在了距离林曦半步的地方,与林曦一块儿悠闲地吃着小菜。   她的表现林曦很满意,确切的说在意料之中。   “莫离姐,你知道吗?云翳叔叔至死都在盼着你回去,他说莫离莫离,意为不离不弃。是他义兄与妻子成婚时许下的誓言。”   秦般弱的脸色瞬息万变,握着筷子的指骨隐隐发白:“你到底要说什么?”   林曦没有理会她,又从佘月手里接过一卷月影阁密档,递给了秦般弱:”看看吧,看完之后你一定会觉得自己的一生有多可笑。”   秦般弱倒未犹豫,直接拿起密档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可当她读完最后一个字,她的脸上出现了震惊自嘲。   “不敢相信是吧!其实我也是。”林曦从她的手里拿回密档,卷好后命佘月丢进了旁边的火炉里,让大火将它消失殆尽。   “云翳叔叔养育你二十多年,就算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他待你如何?知道我为什么带吃的来探望你吗?因为今日我带来的这三道廊州小菜,是他日日做给你吃的,我想让你想起他,想起与他相处的点点温馨。”说到这儿,林曦的眼眶红了,“可是……莫离姐,你又是怎么对待他的?就因为偶然听到了自己的身世,就因为璇玑公主的几句话?你可知道玉华长老早就背叛了月影阁,他给你编造的所谓身世,不过是引诱你背叛月影阁的一招棋罢了。如果当时你聪明点,去问问云翳叔叔,也许到今日,你还好好的生活在月影阁。”   看着秦般弱的神色转为悲痛,林曦冷笑一声,继续无情的揭露真相。   “你不是一直纠结,明明你身子无恙,却为何总是怀不上誉王的孩子吗?因为他不爱你,以誉王毒蛇的待人之道,怎么让一个自己设计归顺来的谋士怀上他的孩子?”林曦毫不留情的一边说着,一边扯下秦般弱挂在腰间的香囊,“打开看看吧!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   曾经视若珍宝的礼物,从不离身,没想到竟是心爱之人怕她怀孕,故意给的药……   可笑!真是可笑!   秦般弱冷笑着,把香囊扔进了火盆,将她对誉王的爱也随火而逝。   看着这个样子的秦般弱,林曦不知道是该同情她的遭遇,还是该痛恨她以前的做的事。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佘月,我们走吧!”   自此之后,就让秦般弱活在悔恨之中吧。这是比死亡还要残酷的惩罚。 ☆、落叶不知根   秦般弱自裁了,就在林曦从府牢回来的第二日。这个曾被谎言阴谋欺骗的可怜的女子,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结束了她悲哀的一生。   收到消息后,林曦去了牢里,以昔日旧友的身份收了她的尸骨,转交给玉珍,由玉珍带回月影阁冢室,与最疼爱她的义父一起安葬。   许是老天爷也为她的遭遇感叹,自她出事那天便开始下雨,一连下了好几天也不放晴。   等到放晴那日,平静许久的东宫突然至了一位旧人,莅阳长公主。   其实,她的到来本就在梅长苏众人的预料之中,确切的说,是在大家决定于梁帝寿宴之上,平反赤焰军冤案时。   梁帝此生最看中的就是他至高无上的威权,赤焰军祁王一案关乎他后世名声,就算真相再怎么令他震惊,他也不会自己承认错误,给史书上留下一个杀子灭忠,昏庸残暴的名声。   所以在那天若想成功,就必须造成一个群情沸腾,骑虎难下地局面,一个完全脱离了梁帝掌控地局面,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必须当众同意重审此案,而这个局面的开端,必须由莅阳长公主成全。   当初谢玉被贬黔州,为保得他不被夏江灭口,梅长苏曾托人让莅阳在送谢玉的时候,让谢玉当着金陵百姓的面,把自己的罪状明细全部写在手书上,然后交给莅阳保管。   如今谢玉已死,长公主府因这封手书而三番两次被人闯入,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为了自己孩子的安全,莅阳公主肯定会主动来东宫交上手书。   不过这次的交谈并没预想中那么的顺利,索性结果未变,经过梅长苏和萧景琰苦口婆心的劝说,莅阳公主同意于梁帝寿宴之上,以首告身份呈上谢玉手书,帮那数万等候已久的冤魂,拉开掩饰真相的帷幕。   就当众人为此事高兴,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抹青色的身影偷偷溜出了苏宅,于深夜宁静无人时,扣响了长公主府的大门。   正在园中思索事情的萧景睿,听到声响,前来开门:“请问哪位?”   “景睿,是我!”来人一面应答,一面摘掉身上的披风帽子,露出一张淡情的脸。   “林曦姐姐!”   林曦莞尔一笑,直奔主题:“景睿,你母亲安歇了没?”   萧景睿回身遥望了眼灯火仍亮的内阁,摇摇头道:“母亲今日从东宫回来后,就一直呆在里头诵经,怎么了,姐姐找我母亲有事?”   林曦点点头,越过萧景睿,径直走向内阁。   阁中香烛味道弥漫,熏的林曦胃里难受,等适应了,这才出声朝跪在团蒲上闭眼诵经的莅阳行礼:“民女云莫离参见长公主!”   莅阳微微睁眼,声音冷冷疏离:“我不过一罪人,担不起云阁主如此大礼。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云阁主有什么想问我的,直说便是。不过……该说的今日我在东宫时已经向太子殿下和苏先生说过了,云阁主恐怕问不出有用的消息了。”   听完莅阳长公主的一番话,林曦不由得想起了一句话,女人都是小心眼的。看样子,她估计还在为今日在东宫,萧景琰和梅长苏对她的咄咄相逼恼火。   “长公主误会了。”耸肩笑了笑,林曦走过去先朝供奉的菩萨行了三拜,然后道明来意,“今夜冒昧打扰,不是为平反冤案,而是想向长公主打听一个人。”   莅阳一愣:“云姑娘是月影阁之主,加之又有苏先生的江左盟,怎的竟向我这个十多年都未出金陵的妇人打听?”   林曦深吸口气:“我要打听的,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而且…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包括我的亲人。”   林曦的解释勾起了莅阳的兴趣,但也勾起了她的疑惑:“三十多年前的旧事?”   “是!我想知道,二十五年前,长公主您的贴身婢女苏怡是怎么死的?”   莅阳抬起头,怔仲地看着林曦,眼中惊讶骤起:“你……怎会知道她?”   “长公主无需管我是如何知道的,我只问你,苏怡到底是怎么死的?”林曦继续追问。   怎么死的?太久远了,远的连莅阳自己都快忘记了。如果不是林曦发问,这个秘密怕是将永远尘封宫墙角落。   “具体的我也不知,我只记得那日我命她去太医院取药,没一会就见她慌乱的跑回,说什么……念儿不是我的孩子,是晓儿把她换了,林大哥帮她换的。”   “然后呢?”   “然后……她突发旧疾,在我面前暴毙而亡。”   果然如此!林曦冷笑几声后,重新戴好帽子:“多谢长公主告知,莫离不打扰了,告辞。”   见林曦要走,莅阳公主睁眼,由儿子萧景睿扶着,缓缓走到林曦面前,若有所思地盯着林曦看了又看。   林曦摸了摸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长公主看着我作甚?”   “像,太像了!”莅阳伸出手,挡住林曦的脸,只露出她那双平静的眸子,“云姑娘,不知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眼睛很像很像一个人。”   林曦笑而不语,微微行礼后,转身出了屋子。   望着她的背影,莅阳长公主陷入了沉思,收回思绪,再看的身旁一脸含笑的儿子,莅阳只觉得自己方才的猜测是对的。   “景睿,她是林曦,是吗?”   萧景睿轻轻握住母亲的肩膀,低声道:“有些人,他们做的事情,也许暂时不被人理解,但当你了解他们的本心初衷,你无论你是谁,只要心中仍怀着赤子之诚,都会选择义无反顾的帮助他们。母亲……儿子相信你也会的,是吗?”   话到此处,莅阳心头一颤,纵使她再愚笨,也该明白儿子话中隐意为何。   “他们?”细细品嚼这个词语,莅阳才算是真正明白了,为什么会在东宫遇见梅长苏,明白了太子殿下为何待这对兄妹与众不同。因为他们本就是最要好的朋友。   既然如此,她又怎能再纠结于对与错呢?呈上手书,于她,于谢玉,于那些死去的亡魂,何尝不是最好的解脱救赎。   想到这儿,莅阳释然一笑,坚定了要帮赤焰军平反冤案的决心。   ……   子时已过,金陵的百姓们已经安然入睡,从长公主府出来的林曦,如游魂般行走在一片黑暗中,脚步声,在籁静的街头间哒哒回荡着。   苏怡?晓儿?还有林将军……看似毫无关联的三个人,因为三十多年前的后宫案子,联系在了一起。   林将军!晓儿,苏怡!她该唤他们什么呢?呵呵呵……林曦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眼眶瞬间红了。她该唤他们什么呢?父亲?璇玑公主?母亲?   身边的人总说景睿的人生够悲惨,可她林曦的人生又何尝不是?   念儿,林曦,云莫离,她到底是谁?   “小曦!”   不对,她是林曦,她是萧景琰的妻子林曦。   而且她这一生,只能是林曦!   收回悲伤,林曦停下步子,回身望向渐渐朝她靠近的身影。   “更深露重的,你独自一人在外头做什么?”   从来没有一刻,有这么的对萧景琰依赖。林曦微微一笑,走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武英殿呈冤   酒香清醇,歌舞怡乐,在一片看似祥和的笑语声中,梁帝的寿宴开始了。   比次的寿宴与去年的不同,因过了太皇太后国丧最要紧的一年,这一回的场面明显隆重了许多。所请来的王公大臣相较于去年也多了三倍不止。不过,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云莫离和梅长苏这对与大梁贵人都挂不上边儿的兄妹,也出现在了寿宴之上,而且竟还坐在重要的位子。   有些耐不住好奇的人打听后才知道,原来云莫离竟是梁帝的半个女儿,如此说来,也算是半个公主了,公主和他的义兄被受邀来此,自然在情理之中。   面对其他人的好奇目光,作为当事人的梅长苏和林曦则淡定多了,悠闲地与霓凰郡主品酒聊天。其实不是他们不在意,而是早有穆青在一旁帮他们反驳回击。   正聊的开心时,殿外突然想起了金钟声,一下接着一下,一连敲了九下。等钟声停下,龙袍袭身的梁帝由太子萧景琰和静贵妃一左一右地扶着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众臣见状,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上前行礼高呼:“恭祝陛下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地下齐齐而跪的臣子们,梁帝笑的合不拢嘴:“众卿平身吧。”   “谢陛下。”林曦跟在众人尾后,也站了起来,起身的瞬间,一旁的霓凰梅长苏,还有上方的萧景琰和静妃。五人的眼神不约而同的交汇在一起,片刻后,复又归于平常,安静的陪梁帝观看歌舞。   “云姐姐。我跟你说,跳舞的歌姬可都是纪王府上的,不耐吧!”穆青一面看着,一面还不忘给林曦讲解。   舞蹈很好看,但林曦的心思不在上面,她在意的,是站在大殿角落的莅阳公主。   许是感应到了林曦期盼的眼神,莅阳公主深吸口气,慢慢地走到了殿门处,而后又神色凝重的越过翩翩起舞的舞姬,走到殿中的锦毯之上。   就当众人不解她要做什么时,莅阳从袖中摸出折叠整齐的纸张,重重跪下。   她的做法,立即引来满殿宁寂,除了一些知道内情的人,皆瞪大眼睛盯着她。当然梁帝也不例外,他盯着莅阳手中的纸帛,略有些不悦地说:“莅阳,众臣贺寿之时已过,你先回座。”   莅阳没有理会他的指责,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封谢玉手书摊开,高举于头,决然道:“请陛下恕罪,不过,臣妹并非贺寿,而是想借此良机,在众位亲贵大人们面前,代罪臣谢玉供呈欺君罔上、陷杀忠良的大逆之罪。”   此言一出,包括梁帝在中的大臣们一愣。   “莅阳,你在说什么?谢玉已死,他的罪朕也处置过了,也没有牵连到你和孩子们,你还有什么不满的,要在朕的寿上闹?”   “谢玉虽死,但他还有未公布的罪行。此罪霍霍滔天,人神共愤。若不供呈于御前,大白于天下,只怕会引来上天之谴,还请陛下容臣妹详奏。”   听明白了她的来意,梁帝气的拍案而起:“这是什么场合!朕不要听,莅阳,你给朕好回去!”   梁帝阴沉的声音,听的莅阳浑身发颤,但在扭头看到梅长苏和林曦的那刻,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竟支撑她直接对视上上方的虎目,先前的惧怕荡然无存。   “十三年前,谢玉与夏江串谋,令一李姓书生模仿赤焰军前锋大将聂锋笔迹,伪造密告信件,诬陷主帅林燮谋反,欺瞒君主,此其罪一也;为坐实诬告内容,断绝往来信件,谢玉率兵于于雪谷伏击聂锋部将,令其全军覆没,并嫁祸林帅此其罪二也;而后,谢玉在行军途中,谎奏林燮要兵发京城。骗得陛下兵符,与夏江伏兵梅岭,趁赤焰军与入侵大渝军血战力竭之际,不宣旨,不招降,出意不其大肆屠戳,令七万忠魂冤丧梅岭,事后却诬称赤焰军谋逆抗旨,不得不就地剿灭,此其罪三也……”   一连三罪道出,整个武英殿瞬间炸开了锅。也许是因为不堪众臣的议论,亦或是太过震惊,梁帝猛的站了起来:“莅阳,你疯了不成,给朕住口,住口!来人,把长公主带回府去!”   皇帝下令了,但以蒙挚为首的兵士不为所动,过了半晌,蒙挚缓缓走下台阶,扬袍单膝跪在了殿中:“陛下,长公主说的令人震惊,臣请陛下听完长公主所言。”   “蒙挚,你!”   梁帝看着正和自己做对的昔日爱将,心中又惊又痛。   有了禁军大统领相助,莅阳已没什么好惧怕的了,她深吸口气,无视梁帝,继续说道:“梅岭屠杀之后,夏江与谢玉利用所缴林帅金印与私章,仿造来往文书,诬告赤焰谋逆之举由祁王主使,意在逼宫篡位,致使祁王身遭不白之冤,满门被灭,此其罪四也;冤案发生后,谢玉与夏江倚仗兵权朝势,封住所有申冤言路,凡略知内情良心未泯意图上报者,均被其一一剪除,所言不达天听,此其罪五也。五条大罪,桩桩件件由谢玉亲笔供述,决无半分虚言。臣妹阅其手书后,惊撼莫名,日夜难安,故而御前首告,还望陛下明晰冤情,顺应天理,下旨重审赤焰之案,以安忠魂民心。若蒙恩准,臣妹纵死……也可心安瞑目了。”   说完手书上的内容,莅阳松口气的同时,也磕下了重重一头。   这记响首,如雨中惊雷,直击地殿中这些“观雨人”心头激愤,但也击的梁帝雷霆之怒彻底爆发。   只听得“砰”一声,放在梁帝桌前的酒壶茶盏应声而碎,水花溅在了离摔碎之地最近的林家兄妹身上,但他们仍旧如没事人一样不动声色中有一点是非观和良知的地饮茶。   如果不是他们的眼神明显变了,真的很容易令人觉得,这对兄妹只是两个围观过客。   霓凰看了眼他们,拿出手帕帮林殊擦掉了手背上的茶叶,紧接着,又缓缓起身,跪在了殿前:“十三年前,承蒙太皇太后赐婚,将我许配于林殊,如今十三年过去了,此约未废,霓凰以林氏遗属的身份,恳请陛下,下旨重审赤焰祁王一案,还赤焰军和祁王一个公道。”   看着又一个出来帮莅阳的,梁帝冷笑起来:“朕当年就是因为皇家赐婚,才没有牵连你们穆王府。霓凰,你!”   你字话音未落,菜荃又站了出来:“陛下,长公主所言惊骇物议,又有谢玉手书为证,并非狂迷虚言,若不彻查,不足以安朝局民心。请陛下准郡主所奏,指派公允之臣,自即日起重审当年赤焰之案,查清真相,以彰陛下的贤明盛德!”   这一次话音落下,凡是在朝中有一定分量的臣子们,纷纷出列,高喊着:“臣附议!”   就连纪王也慢慢起身:“臣弟以为众臣所请甚合情理,请陛下恩准。”   “你……没想到连你也……”梁帝脚下趔趄,不可置信地盯着这群昔日只知对他俯首生惧的臣子,声音似怒似哭,“你们这算什么?一起逼朕吗?谢玉人都已经死了,区区一封真伪难辨的手书,又能证明的了什么!你们都给朕退下,退下!”   “一封手书是证明不了什么!”   就在君臣僵持不下之时,殿中突然响起一个有悖众意的反驳之声,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萧景琰豁然起身,离林曦最近的梅长苏更是一把拽住了她:“你要做什么?”   “放开她!”梁帝以为林曦是要替他开脱,心里甚是欣慰。可谁知林曦走到殿中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单凭谢玉的一封手书是证明不了什么?但若再加上这些呢?”   说着,林曦示意佘月和阿英,二人好会意抱着近有十本月影阁卷宗来到的林曦面前。挥手示意她们下去后,林曦随手拿了一本,翻来读了起来。   “开文十一年,月影阁三长老玉珑因心存嫉妒,携弟子总共六人,叛出月影阁,改投滑族公主璇玑。”   “开文十四年二月,以伪造身世,蒙骗月影阁阁主义女云莫离叛出月影阁。”   “元平元年四月月,璇玑公主逝世,玉珑遵其遗命,归夏江所属。同年九月,助夏江寻得书生李重信,令其模仿赤焰军前锋主将聂锋笔记,诬陷赤焰军谋逆。梅岭屠杀后,又出谋用林帅金印伪造赤焰军与祁王谋逆信件,并利用手中细作,助谢玉夏江二人一一剪除欲知情上报者。”   “元平二年初,祁王饮鸩止逝于天牢寒字号,至此,谋逆案定。谢玉和夏江为隐瞒真相,以商讨要事为由,于上至坊设鸿门宴引玉珑前往。玉珑深觉有诈,于当日丑时潜逃出金陵,至此再无音讯。直到元佑元年二月,被月影阁前阁主云翳寻得,几经询问,得听真相。”   读完这些,林曦停了下来,将记载最详细的一本密档展在众人面前:“如果说谢玉手书有可能造假,那它呢?陛下可认得?”   梁帝细下一瞧,只见密档宗皮上,赫然盖着他的私印。   元佑二年五月初九!   这是他亲手封存的密档!   “怎么回事?”梁帝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云莫离……不,你不是云莫离,说,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林曦置若罔闻,抬头,对上梁帝怒火充斥的眸子。只对视了片刻,林曦便清楚的看到,老皇帝的眼神由震惊转为了惊恐。   “你不是云莫离,你是林曦!不,你也不是林曦,你是玲珑,你是璇玑,你是朕的梦魇!”   一时间,梁帝竟如同受惊的孩子,颤抖瑟缩在龙椅之上,一面护着自己,一面扬起桌上的物件,朝林曦砸去。   萧景琰见状,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纵身而起,将林曦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接下了梁帝砸来的东西。   “景琰!”   看着面前这个只知护她,不知顾念自己的的傻子,林曦好想骂他。   “别怕,有我在!”萧景琰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后,在众人地目光中转过身,扶起了莅阳。   众臣见状,纷纷起身,与太子殿下一块面朝上方的梁帝而站。   “儿臣附议,请父皇下旨重审赤焰军一案。”      儿臣附议,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因太子殿下笃定,显得格外落地有声,直击得梁帝心头发颤。   “景琰,你……”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个默默不闻,藏不住心思的儿子,竟然才是这场“闹剧”的真正谋划人。而再看身边那个只知在芷萝宫里捣腾草药的静妃,此刻也是相同表情。   妻子,孩子,大臣,仇人……齐齐来逼他。   “好!很好!”被逼到绝路上的梁帝,做着最后的挣扎,“据莅阳的控诉,主谋无外乎谢玉和夏江二人,他们已经伏法,你们……为何非得要求重审呢?”   无视父皇投来的骇人眼神,萧景琰目光如夜中灯火:“此案关乎的是真相,是清白,并非只是定两人之罪。有罪或有失者,皆应追究。”   读懂了萧景琰话中意思,梁帝怒极反笑:“好一个有罪或有失者皆追究!好!景琰,你到底在说谁?”   在说谁?萧景琰没有回答,但他知道,没有人比梁帝更清楚。   当年,如果不是梁帝对祁王和赤焰军心生介怀,如果不是他有心致他们于死地,又岂会遭所谓奸人蒙骗,做出弑子杀友的荒唐事。   我罪有失者,他当选首位。   梁帝冷笑着,笑自己堂堂一国之主,竟然也沦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寡人,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寡人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自己最信任的大臣们,于短短一年多时间,背他而去?   景琰?不对!一年前他还是个不受宠的郡王,根本没有资本去结交权臣;林曦?也不对!她是月影阁阁主,即便有人力,也不够趋使的;难道……   梁帝猛的望向从始至终默默不语的梅长苏,对!一定是他!他是麒麟才子,是自己的两个儿子曾费心招揽的谋士,自他来了金陵,就没有安生过。   “苏先生,看到此情此景,你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他希望,梅长苏缓缓放下了茶杯:“景运二十六年,陛下尚是皇子,遭人陷害,屠刀悬颈,是陛下昔日的同窗伴读,后来的赤焰军主帅林燮,拼死找回证据,面呈先皇,才救回陛下一命;景运二十九年,五王之乱血洗京城,当年林燮还是一个巡防营里的一个小统领,他亲率三百骑兵,冲进禁军营,最终力保陛下登基;开文十年,西晋失守,金陵围城,林燮自北境千里勤王,血战三日,方平京城之乱。不管是为友为臣,林帅都没有负过陛下,太子和朝臣今日所请,无非是还原当年的一个真相,可陛下为何连如此理所当然的请求都不能答应呢?。”   被遗忘的往事,被梅长苏揭开,大殿上的众臣安静了下来,纷纷注视着这些旧事的另一个当事人。   而那个当时人呢,脸上没有感念昔日好友尽心为他的追悔欣慰,有的,只是逃避,以及面对梅长苏流露出来的惊恐。   “你不是梅长苏,你是那个复活的乱臣贼子,来人,给朕杀了他。”   会有人听旨依命吗?   没有!   不管是巡防营,还是御林军,亦或是在场的臣子王孙,但凡心里还存着一点想要平反昔日案子的念头,就不会依命。   “乱臣贼子,全都是乱臣贼子。”梁帝拔出宝剑,直指梅长苏和林曦,“都是因为你们,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朕何至于沦此境地,朕杀了你们!”   老皇帝气的浑身发抖,脚步虚浮的他,刚迈了几步,就摔倒在了众人面前。   头顶代表权利身份的皇冠,滚落在地。   威仪,不复存在。   有几个心有不忍的臣子上前去搀扶他,都被梁帝推开了。他用宝剑撑着身体,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继续拔剑直指林氏兄妹。   可当他准备刺向他们时,萧景琰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林家兄妹。   “景琰!”   “太子殿下!”   林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伸手去拽他,可奈何萧景琰力气太大,竟一把推开了她。   “景琰,你……要造反吗?”梁帝老眼怒红,“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你死了,明天还会有新的太子。”   “你可以杀了我,杀了所有想查清此案的人,可当你杀光了所有人之后,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吗?”   这是一个清局者对迷失者的救赎之语,也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劝导。   “儿臣一向以皇长兄为楷模,但是儿臣,绝不会是第二个皇长兄。”   而这一句,则是对他最好的反击。   梁帝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眸渐渐红了,抵在儿子胸口的剑,随着他的泪,一起掉落。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反复说着这个词,梁帝颤颤巍巍地出了武英殿。 ☆、最后的温存   在众人等待皇帝平案诏书的同时,梅长苏和林曦这对兄妹,被高湛一前一后唤出了武英殿。   担心梁帝会对他们做什么,萧景琰也跟着一块到了梁帝寝宫,但当他们走到内阁门口时,萧景琰和林曦却被高湛拦住。   “太子殿下,云姑娘,陛下说先见苏先生,等苏先生出来了,云姑娘再进去。”高湛说完梁帝口谕中的要求,又对萧景琰说,“太子殿下放心,陛下只是单纯的想见见他们。”   听到高湛这么说,萧景琰算是放心了,闪开身,让高湛带着梅长苏走了进去。   “景琰,知道我为何不阻止哥哥吗?”   萧景琰摇摇头。   望着那道半开的殿门,林曦笑了笑:“曾几何时,陛下不过是一个疼爱哥哥的舅舅,而如今,他们之间只隔着血海深仇……今日武英殿发生的一切,足以唤起陛下遗忘在脑中的过往,不管结局是皇上他愧疚一生也好,还是哥哥原谅他也好,他们之间总该找机会做个了解。”   “那你呢?”除了他的好友林殊,他的妻子也有相同的遭遇,“如果小殊原谅了父皇,你会跟他一样吗?”   会一样吗?林曦下意识的望向天边西沉的红日,让刺眼的余晖照散眼中的情感。   她和林殊不同,她与梁帝之间隔得不单单是赤焰军冤案,还有好多好多债,多到林曦数不清。   如果当初没有偶然听到夏江和秦般弱的对话,如果没有因半信而去查,如果没有去询问莅阳公主。或许,她会为了萧景琰,选择不再恨梁帝。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当真相揭开,当知道了一切后,她做不到不去恨梁帝。   哪怕他是自己最爱人的父亲。   但为了让萧景琰心安,林曦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说了句违心的话:“我……不会恨他。”   许是没有料到林曦会这么回答,萧景琰明显一愣:“为何?”   “因为……”林曦笑笑,伸手抚上萧景琰的脸,“谁让他是你父亲呢。”   “小曦!”此时此刻,萧景琰不知该说些什么,万千思绪最终化为了一句,“抱歉。”   抱歉?林曦莞尔,如果抱歉有用的话,她又何至于这般痛苦。   “好了,大臣们还在武英殿等你商量呢,你先回去吧。”   回身望了眼朝自己走来的列战英,萧景琰点点头。   目送萧景琰走远后,林曦叹了口气,提起步子迈上了通往寝殿的台阶,一步一步,缓缓走着,与已经谈完的梅长苏擦肩而过。   进入寝殿,林曦关上了敞开的大门,然后又缓缓走到殿中,弯腰捡起了散落一地的棋子。   看完林曦这一系列的动作,端坐在龙榻上的老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指着林曦手里棋子笑道:“一个多时辰前,就在这个地方,朕还高兴的跟自己的儿子下棋。朕父子二人还相约寿宴结束之后再将这盘未完的棋局下完,可你看看,你看看它……”   “看什么?”林曦将棋盘放好,把用捡起的棋子一面摆着棋局,一面冷声说道,“是看陛下输得有多惨吗?可是,陛下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输了呢?难道就因为方才在武英殿,面对群臣重审赤焰一案时,你迫于威慑,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心志?如果真是如此,我只能说,你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不过你败给的,却是你的良知,你的好友,你的儿子,你的大臣,还有你的子民。”   “不!朕没有!”被戳穿心思的梁帝怒极,忽然起身过来掀掉了林曦正摆的棋局,黑白的玉石棋子四处飞溅,有几粒还砸在他自己的脸上,砸得皮肤隐隐生疼。   不顾疼痛,梁帝依旧为自己开脱着:“朕没有,是你!若非你,朕又怎会变成如今模样?若非你,朕的儿子还是那个耿直的皇七子!”   林曦没有理会他的谩骂,重复先前的动作,继续摆弄棋局:“陛下把我看做了何人?玲珑公主?璇玑公主?林应?还是玳珏?”   “玳珏?”梁帝哈哈大笑,“果然!你果然还是知道了。没错,玳珏是你亲生父亲,也是玲珑的弟弟,璇玑的哥哥,滑族的王子。但同时,他也是你另两个父亲林应和云翳,还有你舅舅林燮的刀下亡魂。玳珏死后,我费尽心思想要找到当时正怀着你的母亲。”   “找我母亲?如果我没有猜错,您是怕我长大后复仇,为免夜长梦多,想永绝后患吧?”林曦直视着他,毫不退让,“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不止云翳,林应也是滑族人,只可惜,因为幼年的一场宫变,他忘记了童年记忆,忘记了自己也是滑族王室后代。只可惜当他知道真相之时,已杀了我的父亲。有了他们的帮助,我母亲顺利生下了我,可是,母亲她却因难产而逝。为了让我活下去,夜幽庭罪婢晓儿,也就是璇玑公主,趁着莅阳长公主婢女苏怡生产之时,将我与之互掉,做了近三年的念儿。而真正的念儿,则被当做是我,明面上溺死于冷宫水潭,实则被云翳偷偷带走,成了云莫离,也就是已自裁而死的秦般弱。”   “对!没错!”梁帝没有否认。   听到自己亲手查来的真相,被梁帝尽数证实,林曦没有丁点的喜悦,只有痛,只剩痛。   她的心,好痛!   心中的最后希冀彻底破灭,林曦如同抽了骨头一般,瘫软在了地上,刹那间,泪如涌珠。   “你和林殊要还赤焰军一个公道,朕可以答应。可是……”梁帝蹲下身,伸出老纹纵横的手,扶起了林曦,“可是有件事朕不能答应。那就是让你和林殊恢复身份。景琰他毕竟是朕的儿子,但你们不一样,赤焰血流的太多了,滑族余孽仍是觊觎着大梁江山,朕绝对不允许你们以林殊林曦的身份,活着出现在金陵城中。”   梁帝的话什么意思,林曦不是不懂,她只是不想明白,不想……   可问题是,如果她不想,以景琰的脾气,肯定会恢复她和林殊的身份,届时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景琰?一个靠着阴诡谋士登上皇位的皇帝?当然总有一日,她的秘密也会被揭穿,如果到那个时候,天下人又如何看待她和景琰,滑族的那些余孽又会做什么?   种种后果林曦不敢想象。   “好,我答应你!”   不记得是怎么走出的寝殿,晕晕沉沉间只记得,有抹穿着红色滚袍的身影,在看到她出来那刻,上前抱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而她,投以微笑后,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黑,借着昏暗的灯光,林曦看见了那抹身影。   是景琰!   “景琰!”   萧景琰握住她冰凉的手,急切回复:“我在!母妃说你受了风寒,得好好修养才是,来!先把药喝了。”说着,已端过宫女递上的汤药,小心翼翼地预备喂给林曦喝。   看着这样的萧景琰,林曦眼眶发了红。   见林曦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萧景琰有些不悦:“良药苦口利于病,快,喝了。”   “先放下吧!我等会喝。”怕他看出自己的不对劲,林曦连忙岔开话题,“对了,圣旨下了吗?”   “还没,不过最迟明日午时,便能下来。”萧景琰笑着说,“小曦,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是啊!”林曦也笑,“既然如此,我们必须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   林曦摸着下巴,想了一会,狡黠一笑:“你唱首曲子给我听可好?”   萧景琰一愣:“我?”   “嗯呐!”林曦眨巴着大眼,满目期待。   受不了林曦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萧景琰只好认命的点点头,硬着头皮清嗓:“夫人之命,为夫岂敢不从”说完,已清嗓开唱,“想那日束发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想那日挟剑惊风。想那日横槊凌云……”   他没能继续唱下去,因为林曦已吻住了他。   炙热的鼻息喷洒在萧景琰的脸上,直弄得他失去了理智。   灯烛帐暖,一番云雨。 ☆、又是风起时   也不知是谁说漏了嘴,赤焰军祁王其实是蒙冤受死的内情,在寿宴结束后,便传遍了金陵,引得百姓们议论纷纷。   第二日,就当百姓们猜测消息是否真实时,命纪王、言阙、叶士祯复查赤焰逆案的圣旨,被内廷司张贴在了宫门口,如此一来,这起尘封十三年的冤案,算是真的得见天日了。   圣旨正式下来后,众人都开始忙活起来,萧景琰和言侯几人负责查清旧案细节,苏宅众人以及因聂锋的关系而免罪的夏冬,则负责接待前来金陵做证的赤焰军幸存者。   与此同时,被封毁的林氏宗祠和祁王旧府,也开始重新修建。可是,就在萧景琰都沉浸在终于帮好友爱人昭雪冤案的喜悦中时,从梁帝寝殿里传来的一条消息梁帝,却打破了这一切,更将他从云端拉进了地狱。   得到消息后,顾不得东宫还有其他大臣在,萧景琰赶紧直奔梁帝寝殿,谁知竟在半路上遇到了多日不见的林曦。   她的到来,应证了消息的真伪。   “你一早就知道?”   林曦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犹豫了半晌,终还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萧景琰想不通,明明多日前还跟自己温存的妻子,为何会转眼变成了景宁公主,他的妹妹?甚至还要嫁给别人。   看着这样的萧景琰,林曦心疼。但想起那日梁帝对她说的话,纵然她心里有万般不舍,她还是得必须做出最狠心的选择。   良久以后,林曦露出一抹苦笑:“既然太子殿下这么想知道原因,那莫离只好一五一十说明了。”   太子殿下?莫离?两个称呼彻底将他们分割开来。   “太子殿下不是一直想不通,陛下为何在寿宴上说我是玲珑,是璇玑吗?那好,我今儿就跟你说个明白。”   是滑族人如何?恨他的父皇如何?以后被百姓们指指点点又如何?这些,对于萧景琰而言,通通不在乎。但他忘了,当一个人铁了心要离开时,你用再多的言语去劝阻,不过是徒劳罢了。   圣旨还是下了。   帮着林家兄妹送走了前来道喜的官员,霓凰回到屋里,看着正专注整理贺礼的林曦,叹口气,坐在了她的林曦身旁:“小曦,你当真愿意嫁给蔺公子吗?”   林曦微微一滞,笑道:“霓凰姐姐,你还不了解我啊,没人能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就因为我了解你,所以我才这么问你。”霓凰夺过林曦手里的东西,“小曦,告诉我实话,那日陛下在大殿上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为何说你是璇玑公主?”   林曦笑笑:“你和哥哥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霓凰愣住了,原来,她早就知道。   深吸口气,霓凰握住了林曦的手:“小曦,你要明白,无论你是大梁人也好,还是滑族人也罢,我和林殊哥哥,永远都是你的亲人。永远都是。”   林曦的眼眶红了,连忙收回手腕,放下袖子,笑道:“我当然知道。别说我了,对了,卫峥大哥差人送来书信,说是素老谷主已找到如何将冰续草,麒麟参,无果絮桃炼制成根除火寒毒的解药。相信过不了半个月,便能送来。不过,那药很苦,而哥哥最怕吃苦药了,到时候,还希望霓凰姐姐盯着哥哥点。还有……宫羽,虽说她曾对哥哥有情,不过经久安山一变后,她已与豫津情投意合,你不用担心。还有,我走以后,等景琰她成婚时,帮我将这个送给依云。”   说完,只见林曦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个小木盒。   “如果我没有猜错,里头装的是景琰送给你的珍珠簪子,对吗?”   林曦点头。   皇帝嫁女,场面自然壮观。整个金陵都是红绫缠绕,红毯从宫门一直铺到金陵城外,前来围观的百姓们更是将街道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吉时到了,新郎官怎么还不来?快!去悦来客栈催催。”   听着喜娘焦急的声音,林曦无奈的叹口气,不用说,蔺晨那家伙肯定是舍不得心杨心柳两姐妹,前去告别了。   “不用催了,我们先去城门口等他。”说完,林曦自己盖上盖头,由佘月扶着出了苏宅。   今天的苏宅很奇怪,静的除了喜乐和喜娘的声音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隔着盖头,林曦不解的问佘月:“哥哥他们呢?”   “梅宗主他们……”佘月不知怎么说。   察觉到佘月的不对劲,林曦挑起盖头,不想竟在围观的百姓中看到了他们,还有他们身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以及一脸淤青的蔺晨。   避开萧景琰炙热的眼神,林曦拽过蔺晨,指着他右眼的淤青问道:“怎么回事?”   蔺晨捂着右眼,朝萧景琰扬了扬下巴,哼哼道:“拜太子殿下所赐,方才,我刚进杨柳心,连话都没来得及跟心杨心柳说上一句呢,他就冒了出来,拉住我一顿暴打啊!我看,那家伙就是嫉妒我长得比他好看!”   听蔺晨说完事情的经过,林曦叹口气,她命佘月帮蔺晨上药,自己则拖着一身火红嫁衣,走到了萧景琰面前:“今日是莫离大喜之日,太子殿下能来相送,莫离感激不尽。不过太子殿下,我夫君做错事自有我来说道,旁人无权,也没有资格插手教训……蔺晨,我们走!”说完,不等萧景琰开口说话,已重新盖好盖头,钻进了喜车。   “别说,萧景琰那家伙还真阴魂不散呢。”刚出了金陵城,林曦就听见车外的蔺晨发出这样的感叹。   “又出什么事了?”林曦掀开车帘,顺着蔺晨示意的方向瞧去,果然,在巍峨在金陵城墙上,又看到了那抹红色滚袍身影。   “莫离妹妹,你当真舍得他,跟我一块去琅琊阁?”   “舍不舍得,已不是我能主宰。”林曦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笑了笑,“别废话了,快点走吧。”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真回琅琊阁?”   “不了,直接去药王谷吧。我娘在那儿,我想去看看她。”   不管她到底是谁的女儿,但在林曦心里,林乐瑛永远都是她最爱的娘亲。   回到药王谷后的七天,日子平静的像一碗水,林曦每天醒来后,不是去陪尚还认不得人的母亲说说话,就是去聂锋和素谷主那儿瞧瞧火寒毒解药的制作进程。每一天,过得充实而又平淡。   至于他名义上的夫君蔺晨,除了泡妞还是泡妞。短短七日,弄得整个药王谷鸡飞狗跳的。   到了第八天,和往常一样,林曦起床后先去探望母亲。可当她经过蔺晨的房间时,里面传来的对话,却令她皱眉。   “大渝兴兵十万越境突袭,衮州失守!尚阳军大败,合州、旭州失守,汉州被围,泣血求援!北燕铁骑五万,已破阴山口,直入河套,逼近潭州,告急!夜秦叛乱,地方督抚被杀,请朝廷派兵速剿……飞流,我和莫离不过才离开了十日,怎的发生了这么多事?”   面对蔺晨的连连逼问,飞流不知怎么说:“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可知道,你苏哥哥让你向我讨冰续丹做什么?”   飞流这次没有摇头:“苏哥哥说了,治病!”   “治病?”蔺晨冷笑,“如果真是治病,那为何不再等半个月,还有半个月,解药就制好了。”   冰续丹是什么东西,林曦清楚,服下冰续丹,虽然能以药效激发体力,却也是毫无挽回余地地绝命毒-药,三月之期一到,就是大罗神仙,也难多留服用者一日。   哥哥为什么不等解药制好?一定是战局已演变到了无法掌控的局面。   如果林曦没有猜错,哥哥他是要亲自上战场了。 ☆、云散   老天待他当真不公!巍峨的金陵城墙上,萧景琰单手撑着墙石,对着天边皎洁的圆月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十五日前,在这个地方,他送走了爱人;十五天后的今日,他又要在这里,为此生的挚友践行。   “我没有骗你吧!连小曦在信中都说了,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你就别在犹豫了。”   高湛话音刚落,萧景琰的身边就多了一位白衣素衫的温润青年,那人含着笑,与太子殿下并肩而站。   萧景琰侧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以蒙挚为主帅,由你在旁协助统筹全局,确实是上佳的安排。只是……”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去只是出谋划策而已,又不上阵杀敌。”   “我怎能不担心?”萧景琰反驳道,“小殊,你我都清楚,行军打仗是需要体力的,而且战场瞬息万变,好多突发状况根本由不得你控制,万一到时候,你不得不上战场厮杀呢?”   林殊笑了笑,将双手收回宽大的衣袖里,抬起眸子,与好友直视:“这点你也可以放心。你了解我的,如果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根本不会请命出战,战场不似其他,带一个病人无异于带个累赘。再者,我怎么说也是赤焰军曾经的少帅,如果连突发状况都处理不了,岂不是徒有虚名,被你笑话?”   说完,林殊又笑着拍拍好友的肩膀,试图用行动消去他心里最后的顾虑。   林殊的动作是什么意思萧景琰明白,他说的那些他也明白,可是……   萧景琰回望向好友,道出了心里真正的顾虑:“以前,你我都是一起出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你比出征在外,而我却只能看着你。小曦已经离我而去,我怕,万一你回不来,从今以后在这个金陵城中,就真的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你知道吗?”   在萧景琰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殊本要伸出安慰他的手,明显一滞,不过他很快便恢复正常,依旧笑着:“以前是以前,别忘了,你现在是当朝太子,再过一个月,你就又是大梁天子。金陵需要你,大梁需要你,出征在外的士兵们更需要你在后方的支持。大渝是赤焰军最熟悉的敌人,这十三年里,我一直关注着他们,没有人比我更懂得如何制服他们。景琰,作为一个明君,要懂得知人善用,此次主帅的最佳人选是林殊。当然,我也答应你,会平安回来,到时候,还希望已经是皇上的你,肯屈尊陪我去打猎。”   “可是,你舍得霓凰,舍得我吗?十三年啊,整整十三年的分离啊!”虽然明白好友已是铁了心要去,萧景琰仍旧试图做最后的劝阻。   听出了好友的深意,林殊无奈:“你当真一点没变,脾气倔的令人抓狂。不过,我倒很高兴在经历了这么多后,你仍能保持本心,也不枉祁王哥哥那么多年的悉心教导,更不枉我和小曦一年多来的呕心扶持。”他没有正面回答他,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果然,当听到林曦的名字时,萧景琰沉默了。良久后,才听到他开口道:“我知道,她之所以离开,并不是因为她恨父皇,也不是因为大梁是灭她族人的凶手,更不是因为她爱上了蔺晨。究其原因,其实是因为我,她怕和我在一起后,自己滑族公主的身份给我和大梁引来麻烦,怕云莫离突然变成皇后,引来世人对我的舆论。她的苦心,我明白,所以我尊重她。”   “既然你能明白小曦的苦心,就应该也明白我的苦心。景琰,你让我去好不好?就当我这个朋友求你。”   萧景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默然了半晌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多谢!”林殊笑了,笑的很开心。   只是,这笑容看的萧景琰心里却阵阵凄凉。   “太子殿下,陛下快不行了,他差老奴唤您回去。”   高湛话音落下的同时,萧景琰已大步跑下了城楼。还站在原地的林殊,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见其已走远,终究还是将最后那句话藏在心里,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夜色冰凉,冷风逼人,也不知是不是高湛老眼昏花,当寒风将林殊脖间的围巾吹掉时,他隐约看到了一条细纹,那条细纹将林殊的脖子和脸分成了两种不同的颜色。   但当高湛再去细看时,林殊已捡起围巾,重新将脖子围好,渐渐走远了。   次日,当清晨的阳光洒满金陵时,以林殊霓凰为首的两队兵马,在萧景琰目送下,于城外分道而行。   不知行了多久,当霓凰一队行到一处密林外,打算在此休整过夜时,有一个身披铠甲的熟人,却出现在了她的帐篷里。   “蔺公子!”   蔺晨笑了笑,很自来熟的拿起桌上的水果吃了起来:“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想问我为何出现在这里?穿成这样要去做什么?不过,我是不会说的。但是……看在你是我大舅子未过门媳妇的份上,我还是决定告诉你,顺道再送你件礼物,不过………答案得你自己去找。”   霓凰皱眉:“蔺公子什么意思?”   蔺晨笑了笑:“云南那边有月影阁和江左盟的人帮穆青看着,你大可以放心,至于我说的什么意思,你醒来后就知道了。”   蔺晨话音落下,霓凰还没来得及问,突然就感觉到脖子后面一疼,紧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   许是为了庆祝新春的到来,历经三月狼烟烽火的大梁边境,终于传来了胜利的捷报。   北燕三战不利,退回本国,大渝折兵六万,上表纳币请和,失守各州全部光复。   对于百姓们来说,这无疑是场完美的胜利,所以在捷报抵达金陵的当日,便家家户户点鞭炮庆贺。沉浸在喜悦中的他们,此时此刻完全不知道他们的新皇帝萧景琰,正瘫软在龙椅上,双目含泪的看着言豫津刚刚快马差人送来的战亡将士名单。   名单是从最低阶的士兵开始写的,他也是从最低阶开始誊抄的,可当他抄到最后一个名字时,整颗心都怔住了,因为最后一个名字,是梅长苏。   梅长苏是谁?他是他萧景琰最信任的谋士!但他也是林殊,而林殊,是他此生唯一掏心掏肺的挚友。   回想起那日在城楼顶上的对话,萧景琰怒从心来,拂袖打落了一桌的名册:“林殊,你这个骗子,不是答应过我会活着回来吗?你为什么要食言?小曦离开我了,难道连你也要离开我吗?你们兄妹两,为何都这么狠心?”   里头的喊声,惊住了守在外头的高湛和列战英。   “高公公,陛下这样下去非得出事不可,您快想想办法啊!”列战英急得不知所措,只能求助于历经三朝的老太监。   不同于列战英的着急,高湛的表现倒是淡定多了:“陛下不是小孩子了,随他去吧,伤心过了,自然会没事的。”   “可是,高公公……”   “别可是了,列将军就听老奴的,随陛下去吧。待明日就好了。”说完,高公公又叹了口气,拖着佝偻的身影,消失在了殿外长廊的尽头。   事实证明,高湛说的没错,萧景琰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后,果真不再哭了。只是,列战英却发现,萧景琰变了,变得竟和林家兄妹没来金陵前一样。   “战英,陪我去趟苏宅吧!”   ……   “想那日束发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想那日挟剑惊风。想那日横槊凌云……流光一瞬,离愁一身。望云山,当时壁垒,蔓草斜曛……”      宫羽的歌声听起来是那么的悲凉,令刚刚走到苏宅门外的萧景琰心头又是一滞,他们,也都知道了吗?   他曾答应过飞流,会让他的苏哥哥平安回来,可到头来,他还是食言了。   “苏哥哥!”   “林殊哥哥,你回来!”   里屋突然传来了两声惊呼,竟是霓凰和飞流的声音。苏哥哥?林殊?!萧景琰一惊,小殊不是已经死了吗?再说了霓凰人在南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一定是他伤心过度,出现了幻听,一定是的。   心里虽说是这么想的,可萧景琰还是不受控制地快步跑了进去,但当他看清里面的情景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在一片狼藉的院落里,瘫坐着如同抽了筋骨的林殊,而霓凰和飞流,正满脸泪痕地试图扶起他。   “小殊?”萧景琰试探的问了句。   就在此时,院外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众人下意识的抬头望去,竟是陪着林曦嫁去琅琊山的佘月和阿英。二人看见他们,跪在了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佘月止住了抽泣,掏出封被鲜血染红的书信,哽咽道:“阁主……阁主她……殁了。” ☆、番外篇 十二年前〈上〉   金陵城中,一穿着盔甲的中年男子和一俊秀少年,正骑着枣红大马,缓缓路过两边含首行礼的百姓,朝着金陵城外走去。此二人,正是赤羽营主帅林燮和他的独子,现赤羽营少帅林殊。   他们今日出城,是为了接林燮妹妹的独女林曦,传说中那个打了当地知府的孩子王,亦是当今皇上亲封的明曦郡主。   刚出城门,就连一车队浩浩荡荡而来,惊得林殊瞬间傻眼。   “爹,表妹这是来游玩的,还是来定居的?”   林燮一记冷眼过来,林殊乖乖住嘴:“你懂什么?曦儿虽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可她从未来过金陵,宫中更无相熟之人,以后常进常出,免不了要打点一二,能不带着东西么。”   “哦。”林殊撇撇嘴,心想,幸好霓凰当年来金陵不是这阵障,不然,他肯定以后见着她退避三舍。   为首的马车缓缓停在林燮父子面前,未等下人放好踩凳,马车里的红衣少女,已将撩起锦帘,一手撑着木板,跳到了地上。   “舅舅,哥哥!”   林燮瞧见她,无奈的摇摇头,一边帮林曦理顺头发,一边宠溺的嗔笑:“都十五的人了,竟还没个正形。”   “就是!”林殊也翻身下马,赏了表妹一记暴栗,“再这么下去,看以后谁还敢娶你。”   “要你管!”揉着发疼的脑门,林曦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要你说我,疼死你!   林殊和林曦就是天生的冤家,每次凑到一块,准能斗起来。林燮笑了笑,说道:“一路周车劳动,蓬头垢面的去入宫,恐失了礼数。你先去舅舅家好好洗漱一番,明儿一早,再入宫面圣可好?”   “好!全听舅舅的,舅舅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殊哼哼道:“马屁精。”结果,换来了自家父亲的一记白眼。   在林府吃过午饭,林殊便迫不及待的想领着林曦去见见自己的好哥们,皇七子萧景琰,得了林燮允许,二人这才飞似的出了府。   林府位于金陵城的西南,与皇七子萧景琰的府邸,远近不过百十步距离。两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得,再加上林燮的夫人为当今皇上的亲妹晋阳公主,妹妹林乐瑶又是祁王的宸妃,而且林殊又与这位七皇子年龄相仿,关系自然比常人要好。   人还未进王府,林殊已经扯着嗓子吼道:“萧景琰!老萧!景琰!”   “别喊了,我没聋!”有这样一个朋友,萧景琰表示很无奈,但他也庆幸,生在皇室,从记事起每天所面对的,除了阴谋还是阴谋,能交到林殊这个真心朋友,原是他做梦不曾想到的。   “萧景琰,你猜我带谁来了?”   萧景琰练着剑招,头也不抬:“没兴趣。”   祸从口出就是这么来的,话音还未落下,萧景琰忽然感觉有阵杀气,他下意识的执剑一挡,果真还让他挡住了一枚飞镖。再看射飞镖之人,竟然是为红衣的妙龄女子,模样与林殊有点神似。   “你是何人?”   林曦冷哼,走过去,厉声说道:“别以为你是皇子,就了不得了,告诉你,只要惹到我明曦郡主,就算皇子我也照揍不误。”   萧景琰低头看着虽然个头只到自己胸口,但气势却不弱的少女,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明曦郡主果然名不虚传,太野蛮了。   不过林曦很显然没有读懂萧景琰眼中的含义,她只道人家是怕了她。竟还挑衅的冲人家哼了一声,这才退回早已傻眼的林殊身边。   “还沉浸在看好戏的林殊,强忍住笑,说道:“不打不相识!林曦,萧景琰,今日之后,大家就是朋友了。”      也不知是哪个碎嘴的下人,将林家表妹的一番话给传了出去,金陵城一夜之间,上至皇孙贵胄,下至褴褛乞丐,竟全都知道了。有些个好事的,还专门围在帅府外头,只为能一睹明曦郡主的风采。   清早,林家兄妹正围坐一起吃晚饭,就听得守卫前来相告此事,逗的林殊把刚喝进嘴里的米粥,尽数喷在了当事人林曦的脸上。   “林殊!”被米粥糊了一脸的林曦,咬牙切齿的盯着捧腹大笑的罪魁祸首,如果此刻她的面前有根针,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戳死他。   “妹妹,对不住了,哥哥马上就帮你擦干净。”林殊抱歉的对五官已经扭曲的林曦一笑,暗自庆幸刚才明智的没有选择和爹娘一起吃饭,不然,此刻的他,已被爹爹吊在后院的歪脖子树上,与烈日为伴了。   “算了算了,好女不跟男斗,本郡主再画遍妆好了。”胡乱地擦完脸上的粥,林曦唤来丫鬟云儿,为自己补妆,过会她还要进宫面圣呢。   皇宫的巍峨华丽,林曦早有耳闻,只是没有想到奢华的有点到了天人共愤的地步,普普通通的浣衣宫婢,也是朱翠环饰,竟比林曦在束州林府过的还要过的滋润。若不是今早舅母专为她寻了这身红纱罗裙,她定会被宫人嘲笑成乡下丫头。   一入宫门,远远的就看到一英气十足的黄衫少女,那人瞧见林殊和林曦后,两步并一步地跑到了二人面前。   “林殊哥哥,这位就是林曦吧?”   “是啊,我林殊的表妹,长的不耐吧!”林殊笑了笑,为二人介绍,“林曦,她是云南穆府的郡主,穆霓凰。”   原来她就是表哥的青梅竹马啊!对上穆霓凰含笑的美眸,林曦只觉得此人友善的很,比自家不靠谱的表哥强多了,唉!这么好的女子,若是以后嫁给林殊,真真是暴殄天物啊!   “霓凰姐姐,你以后喊我曦儿就好,或者喊我乳名离儿也成。”   霓凰低头浅笑:“好,那我就喊你曦儿。”   林殊再次傻眼了,他很怀疑面前的这个林曦,是父亲害怕她在宫里丢人,专门找人假扮的。想他与表妹相处多年,这还是头一次瞧见她对人这般柔声细雨。若霓凰是个男子,他肯定会误以为自家表妹是见到心上人了。   “林殊,发什么呆呢?走了!”   林殊哀叹,果然是他想多了。   三人行至梁帝寝宫,却被告知皇帝去了太皇太后那里,三人只好调转目标,直奔太皇太后那里。   “陛下,林少帅,明曦郡主,霓凰郡主求见。”   正相谈甚欢的众人,忽听得高湛公公的声音,梁帝一笑:“可算是把这鬼丫头给盼来了。”   “快宣他们进来。”太皇太后慈目含笑,侧头又对静妃和宸妃笑道,“林曦这丫头,是出了名的跳脱。”   “可不是,今个儿一早,孙儿就听闻明曦郡主数落七弟一事。”祈王萧景禹恭恭敬敬的答道,末了还不忘投给当事人打趣的眼神。   “我看这丫头就挺好,虽说跳脱了些,但和景琰甚是相配,将他们两个凑到一块,一静一动,正好互补。”   梁帝赞同地点头:“皇奶奶说的极是,景琰哪,过了六月就十八了,也是时候给他讨个媳妇了。”   萧景琰一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父皇,太奶奶,景琰还未想过娶妻一事。”再者,母妃喜静,他可不想找个聒噪的媳妇。   话音刚落,林曦三人已被高湛领了进来,行完礼,坐在上头的太皇太后招呼林曦上前。   “丫头,多大了?”   林曦狐疑,搞不懂太皇太后为什么一见面就问自己这个问题:“六月初二,就满十五了。”   太皇太后摸摸林曦的头,与一旁的梁帝对视一笑后,又意味深长的对萧景琰的母妃静妃说道:“真是巧,景琰的生辰也是六月初二。”   萧景琰?就是昨儿被她骂了的那个皇子!刚刚进来是她就已经瞅见他了,对于靖王,林曦可没什么好印象。因此,只看了他一眼,便撇过头,望向同样让她讨厌的林殊。   静妃听得此言,微微含首:“的确是巧。”   母妃,怎么连你也?萧景琰哀叹一声,求救的看向林殊。   林殊会议,忍着笑,上前恭恭敬敬的说:“皇帝舅舅,太奶奶,殊儿的这个表妹,可是名扬六州的凶悍角色,姑姑和姑父就是受不了她,才将她遣来金陵。”   林曦丢给他狠狠一记白眼:“哥,有你这么说自己亲表妹的吗?”   众人闻言,皆是掩嘴一笑。      ☆、冤家被赐婚      太皇太后年岁高了,虽生在宫围,但她和金陵城中的普通老人一样,最喜欢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儿孙绕膝,笑语满堂。   也许,在其他人眼中,跳脱的林曦有点不知礼数,可就是这样的人,在风起云涌的金陵城中,才能活的洒脱随性。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午时,梁帝叫人备了酒席,入座后,众人又把话题目标指向了林曦。   “曦儿,听闻令堂林应将军在你六岁时,便将你送入了军营,可有此事?” 问话的是静妃,林曦看萧景琰不怎么顺眼,可对他母妃却是喜欢的很。静妃温柔典雅,和她的母亲林乐瑛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   抑制着忍不住去抱人家撒娇的冲动,林曦开口回答:“是的,林曦从娘胎里出来后,便一直体弱,当时大夫为我诊治过后,断言我活不过十五。于是,家父便将我送进了军营,一为强身健体,二为……”   “是姑父不想看见她。”林殊在一旁插言。   梁帝一笑:“为何?”   林曦眼睛瞪的如铜铃,伸手偷偷掐了林殊一把,并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林殊,你要是敢说,我就在你的饭菜里放榛子。”   “林曦,你要是敢给我饭菜里放榛子,我就喂你藕粉。”   林家几乎每个人都有不能碰的东西,林应是蜂蜜,林殊是榛子,而林曦是藕粉。三人中最林曦严重,碰上丁点全身瞬间便会起满红疹。   兄妹两个的小动作,众人看在眼里,林曦越是不愿意说,他们的兴致越是高涨。   “其二为何?”太皇太后发话了。   林殊被自家表妹威胁的不敢言语,又担心自己不答惹皇帝他们不高兴,被逼无奈的他,只能不停的吃东西。   “这其二吗,臣妾倒是知道。”   林曦傻眼了,她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自己的姑姑林乐瑶,当今祁王的生母宸妃娘娘。   “曦儿那时贪玩,总喜欢出去游玩,姐姐和姐夫担心她的身体,便将她禁足在家。结果,她竟把房子拆了,还把姐夫精心培育多年的药材拔了。姐夫大怒之下,便将她丢进军营,严加管教。谁知,七年过去,模样出落的但像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可脾气却不外如是。”   林曦正喝着汤,听到这些话后,她差点就被噎住了。幸好在她左侧做的萧景琰还有点风度,帮她拍了拍背。   “谢谢!”林曦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不必!举手之劳。”   哼!接受人家的道谢会死啊!林曦盯着他,默默腹讥着。可这一幕在其他人的眼中,却走了味,一个个的眼神竟都变得暧昧起来。   谁能告诉她,他们在看什么?   “咳咳!”梁帝似是听到了林曦心中所念,干咳几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英眉一挑,朝静妃笑道,“是时候给景琰讨个妃子了。”   静妃含首:“一切听从陛下做主。”   这时,刚刚还在打瞌睡的太皇太后也加入了,她说的话,差点惊得林曦逃出殿去。   “我看,曦丫头就不错,这样,要不咱今儿就将此事定下,陛下你看如何?”   梁帝点头赞同:“朕明日就下旨为他们两个赐婚,等曦丫头十五及茾一过,便举办婚宴。”   “如此甚好。”太皇太后满意的笑完,又继续打瞌睡去了。   “曦儿妹妹,靖王殿下,恭喜啊!”被林殊扯了夏袖子的霓凰,会意的举起酒杯,忍笑说着祝福之词。   恭喜?应该是伤心才对!林曦看着身旁也是一副不愿意表情的萧景琰,用极小的声音,哀叹道:“萧景琰,我林曦是不是前世跟你有仇啊!”   “何止有仇。”萧景琰冷声道,“是三世血海深仇。”   …………   散了筵席,婢女们服侍太皇太后午睡,皇领着祁王回了御书房,宸妃也扶着静妃去了皇后那,最后,只剩下了林殊,穆霓凰,萧景琰,还有狠狠瞪着萧景琰的林曦。   “别瞪景琰了,小心眼珠子掉出来。”   林殊成功的将林曦狠瞪的目标,换成了自己。他瞅着自家表妹扭到一起的五官,幸灾乐祸的打趣道:“唉!真不知道萧景琰这家伙是不是惹恼了皇帝舅舅,竟然把你许配给他,唉一一!真真是倒了血霉!”   “他倒血霉?”林曦对着萧景琰冷哼一声,“明明是我倒了血霉!”   “怎么?明曦郡主好像不太乐意?”萧景琰明知故问,其实他也是万般不愿意,可他只是个小小的七王爷,圣旨一下,他只能乖乖接受,谁让皇帝是他爹呢。   “对!不乐意!”林曦一把拉住了萧景琰的领口,其实她本想揪的,可是因为个头不够,只好踮脚拉了,“你萧景琰是皇子,虽然现在你还未成家,但将来肯定是姬妾成群,我林曦才不愿意成为其中一员。我要嫁,就嫁像我爹爹和舅舅那样的男人,一生就娶一个妻子。”   萧景琰愣住了,他没想到,疯丫头林曦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林殊和霓凰也是一愣。   反应过来的林殊,吞了口口水:霓凰,你帮我看看,那人是不是我表妹。“   “你没有看错,的确是!不过……”霓凰秀眉一挑,“她说的有理,我穆霓凰也决计不会嫁妻妾成群的男子。”   言下之意是告诉林殊,如果你敢娶妻纳妾,沾花惹草,小心我穆霓凰一剑废了你。   等着怒气发完了,林曦才松开了手:“萧景琰,我今儿就把话说明白了,除非我死,否则我不可能嫁给你。”   “好!”萧景琰伸手与林曦击掌。   两冤家的约定,算是达成了。      ☆、既来需则安      赐婚的诏书一下,满城风雨,金陵城的王臣百姓们,无一不用同情的眼神望着靖王殿下,感叹他日后府中肯定不得安生。   旭日东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倾洒在皇城内外,一身劲装的林曦正和准嫂子霓凰郡主对练剑招,忽然,林殊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林曦一如既往打趣:“哥,我不过借霓凰姐姐半个时辰而已,又不是不还你,看你急的。”   “曦儿,莫要打趣我。”霓凰的脸上起了娇羞之色。   “你想哪去了。”林殊解释,“刚刚我正要找景琰去校场练兵,却看见高湛公公捧着赐婚圣旨进了王府。”   “什么?!”林曦气的大吼一声,立即施展轻功,直奔靖王府邸。   当她赶到时,高公公带着小太监和侍卫们已经离开了,只剩萧景琰一人拿着圣旨,面无表情的挺身立在院中,沉寂的眸子映满了明黄,远远瞧着,竟给人落寞之感。   意识到自己想多了,林曦从屋顶跳下,未说只言片语,直接执剑刺向毫无防备的靖王。   萧景琰好歹也是领军将领,未等剑风袭来,他已闪身一旁,出手扣住了林曦的手腕,林曦吃痛,叫出了声。   “靖王殿下(萧景琰),快松手。”   萧景琰看了眼赶来的霓凰林殊,慢慢放开:“我萧景琰与郡主无冤无仇,郡主为何执剑相逼。”   “你接了圣旨,就是和我有仇。”林曦推开上前搀扶自己的霓凰,眼眶一红,喃喃说道,“靖王殿下,我林曦刁蛮任性又胡闹,绝不是殿下您的良配,我求求殿下,能否同陛下说说,让他废了这旨婚书。”   眼前满声乞求,哭作泪人的女子,还是他认识的明曦郡主吗?萧景琰的怒气平复,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和无奈:“身为皇子,虽能享受常人艳羡的无限荣耀,但也要为此付出代价……废旨?谈何容易!父皇的脾气想来明曦郡主早有耳闻,只要是他定下的事,纵使你以死相逼,也不可能让父皇收回旨意。”   “所以……你认命?”   “身不由己,无可奈何。”萧景琰叹息,“我劝你也别再做出格的事,你一人受罪是小,搞不好还会牵连林应将军。”   伴君身侧,注定风雨难测。   林曦冷笑,弯腰将剑捡起,走出几步后,又回头轻声说道:“我原以为,你和他们,是不同的。”   但事实证明,是她错看了。   望着林曦远去的背影,萧景琰握着圣旨的手越来越紧,他闭上眼,脑中回想着昨夜母妃对他说的那番话。   “林应将军镇守束州多年,麾下数十万将士对其忠心耿耿,近几年,朝中流言四起,说林将军要自立为王。你父皇也知这些是有心人所为,可他生性多疑,迟早是要削了林应的官职。明曦郡主此次来金陵,明面上是被你父王召来游玩,实则是将她软禁于金陵城中,使之成为牵制林应的筹码。至于下旨给你和明曦郡主赐婚,不过是你父王为了困住她,寻的堂皇理由罢了……母妃知你不忍,可皇命难违,为了保全明曦郡主,这婚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儿臣……明白了”   再睁眼,眸中已无哀伤之色,有的只是被赐婚后的喜悦。   …………   从靖王府回来后,林曦连忙将此事飞鸽传书给爹爹,林应将军回了她十二个字。   既来之则安之,易心性,明听风。   林曦嘴角微扬,将信纸扔于火盆之中,幽深的美眸在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后,又变得灵动天真,仿佛刚时才的那个样子,只是错觉下的幻影。   “小姐。”   “什么事?”   左耳答道:“好像是为五日后的春猎。   三月春猎是大梁一年一度的盛会,每一年,梁帝都会浩浩荡荡的带着人,到九安山围场狩猎七日。一为怡情,二为检验,至于检验什么,全由他定。   “我知道了。”整理好仪容,林曦穿上外衣,起身出了屋。   急步走过半开的窗柩时,一阵冷风被带了进来,将火盆中的灰烬瞬间吹散,真真是应证了灰,净二字。   …………   “此次随行人员,和往年没什么不同,除了祁王留在金陵外,只是多了霓凰郡主和曦儿两个。”   待林燮说完,晋阳公主插言道:“大梁历年春猎,除了嫔妃外,不得未婚女眷随行,皇兄怎的下旨让霓凰和曦儿同去。”   林殊附和:“就是就是!女孩子家家的,就应该好好在闺房呆着,猎场多危险。”   “哥,你什么意思?”林曦挑了挑眉,“小心我将这些话,说给霓凰姐姐听。”   如果说她是林殊的手中宝,那霓凰就是他的心头肉和心中惧。每次和哥哥吵架,只要林曦搬出霓凰,保证林殊比大黄(林曦养的狗)还乖。   林燮白了自家儿子一眼,开口说道:“陛下只说,霓凰和曦儿都是练武之人,带去春猎也没什么不妥,正好还能看看二人的巾帼风采。”   “还巾帼?”林殊没忍住笑了起来,结果换来了三记凛冽的眼神,他只好住嘴,佯装欣赏风景,逃出了大厅。      ☆、靖王成牛记      转眼已是五日之后。   因不喜欢闷在马车之中,林曦特意求了皇帝,允许她和霓凰能与林殊萧景琰他们一样,骑马随着舅舅,一起在前面领队。   梁帝此次春猎,弃了禁卫军,而带了赤焰军中的赤羽营,由聂锋和蒙挚领队,分散在队伍的两侧,保护众人的安全。刚刚知道这个消息时,身为赤羽营主将的林殊乐的差点抽风,在众人面前显摆了整整两天,要不是最后被霓凰出言说道了一顿,估计林曦已经因受不了而一刀捅了他。   林殊正和萧景琰聊得欢笙,眼角余光瞥见自家表妹闭眼享受的样子,挑眉问道:“林曦,策马领队的滋味如何?”   “不错!”林曦睁眼,扬嘴笑道,“如果……此行没你,或许更好。”   “你……”林殊哼哼道,“你不说我能死啊!”   “死是死不了,但会生不如死,打趣你,是我明曦郡主的一大乐趣。”   “你!嘴这么刁,小心景琰以后休了你。”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逗得身旁众人皆是大笑,林燮无奈的摇着头,霓凰低头忍笑,只有无辜躺枪的萧景琰在愣了一下后,开口说了林殊一句。   “你们兄妹斗嘴,可别拉我下水。”   林殊意味深长眼神在林曦和萧景琰身上徘徊着,过了一会,捂着胸口,心痛地摇头叹息:“想我林殊待景琰如亲哥一般,谁知,竟为了未过门的媳妇说我,唉……真是男大不中留。”   “休得胡说!”   “休得胡说!”   当事人林曦和萧景琰异口同声喊道。   林殊狡桀一笑,佯装吃惊的对霓凰喊道:“霓凰,快瞧瞧!唉……看来不止男大不中留,女大也不中留啊!”   霓凰莞尔一笑:“林殊哥哥,莫要再打趣他们了,小心曦儿给你的饭菜拌榛子粉。”   天哪!他咋把这事给忘了!   “林殊!!”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斗嘴虽好,可榛子却是要命的东西,林殊吓得赶紧住嘴,策马移步到心上人身边,寻求庇护。   白了他一眼,林曦愤愤的调转马头,谁知竟不小心撞上了萧景琰的坐骑,于是乎心情糟透的她,又愤愤的瞪了他一眼。   被她没来由的一瞪,搞得一头雾水的萧景琰,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博大心胸,什么也没说。谁知,他的沉默又换了了一记狠眼。   “明曦郡主,烦劳您告知在下一声,我哪里又招惹你了?”   “你哪都惹我了。”林曦大有无理取闹的意思,“要想本郡主原谅你,除非……”   “郡主请说,只要我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做到。”   当听到这句话时,林殊突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正想着,忽感觉有阵阴风从耳边吹过,里面还夹杂着自家表妹的声音。   “等到了九安山围场,找颗歪脖子树,把林殊倒吊个三天三夜。”   果然是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林殊深知自家兄弟是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主,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他赶紧生挤出两滴泪珠,满脸悲切地望着萧景琰。   当众人正疑惑林殊要干什么时,却听得他悠悠说道:“萧大哥,我突然发现你长的好俊!”   “噗一一!”正捧着水袋喝水的林曦,笑得身子一歪,一口水就这样喷在了身旁萧景琰的华服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闯祸了,闯祸了!林曦把水袋一丢,连忙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探出身子,一手紧紧拽着缰绳,一手拿着手帕在萧景琰胸口胡乱的擦着。   这一下,所有人又愣住了。   “对不住,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不过,她的话并没有得到回答,因为所问之人此时身子已经僵硬,正定定地盯着自己胸前哪只纤细的玉手,以及玉手主人微侧的灵动美眸。   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教训男女授受不亲?萧景琰干咳几声,出手将快要掉下马的林曦扶稳坐好:“别擦了,我去换了便是。”说完,调转马头,朝着后面祁王的马车走去。   从怔惊中回过神的林殊,望着自家兄弟的背影,感慨道:“遇到林曦这样大胆的女子,唉!景琰,成亲路漫漫,任重道远啊!   …………   九安山围场有座西南温泉,使得它周年暖雾包围,宛若人间仙境。生长在这儿的植被动物,在它的滋养下竟比那些大草原放养的还要好,因此,大梁开国之初,便将九安山定为皇家园林。   营地多日前就已搭建完毕,就在距西南温泉三十丈的地方,这样一来,方便众人洗漱,尤其是那些策马在围场猎了一天,汗流浃背的人。比如,林殊,还有萧景琰   梁帝知初次来此的林曦肯定好奇心重,便允了祈王的提议,让萧景琰带她去营地周围好好转转。原本林殊和穆霓凰也在陪同之列,但林殊却以不打扰妹妹和准妹夫培养感情为由,带着心上人溜了。   于是乎,林曦只好跟着让她不顺眼的萧景琰,不情不愿的出门了。   带出来的护卫分散在场地的周围,保护两人的安全,待他们远去,林曦看了眼始终不语的萧景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父王只令让我陪你好好转转,又没令我陪你说话。”   林曦干笑两声,没好气问道:”靖王殿下,恕我冒昧一问,有没有女子向你表明过心意?”   萧景琰一愣:“明曦郡主为何问景琰这个问题?”   “不知变通的家伙,跟头牛似的,活该没有女子看上你。”侧头看着他呆楞的模样,林曦只觉得好笑,她摇摇头,足尖一点,施展轻功上了树蔓粗壮槐树,待坐稳身子,她又说道,“萧景琰,以后你如果遇到喜欢的女孩,一定得改改你的脾气,不然她肯定会离开你的。”   萧景琰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因为……没人会喜欢一头牛。”   成功的损了堂堂靖王殿下,林曦得意的挑了挑眉。可有句话说的好,叫做乐极生悲,这不,悲马上就来了。   蜜蜂!传说中明曦郡主的天敌!   耳边蜜蜂的声音嗡嗡作响,被吓得浑身僵硬的林曦,侧头看着旁边树洞里里的马蜂窝,心都快跳出了,生怕这群小东西盯她满脸包。   站在底下的萧景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蹙眉问:“你怎么了?”   感觉到有只蜜蜂在自己的头顶盘旋着,林曦吓得大叫一声,连忙起身,朝着萧景琰大喊:“你往前迈一步,接住我!”   还没来得及听清林曦说了什么,林曦已从树干上跳了下来,他下意识的去接,不想还是晚了一步,因为林曦已经摔在草地里了。   “你没事吧?”   “你摔一下试试!”推开上前扶起自己的萧景琰,林曦干净衣服上的泥土,“我不是让你接住我吗,你干吗不动。”   “我没有听清你就跳下来了!”   林曦无语了:“原以为你是头笨牛,现在看来,不止笨,耳朵也不好使。”   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误看靖洗澡      正带兵检查九安山周围安全布防的蒙挚,远远就瞧见边走边对花草撒气的明曦郡主,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脸歉疚无奈的靖王殿下。未入赤焰军前,蒙挚是林应的副将,林曦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心里,林曦就像是自己的亲妹妹。   心疼妹妹满身污泥的蒙挚,向兵士们交代了几句,便快步跑了过去,关切的问道:“小曦,出啥事了?咋弄了一身泥呢?”   “要你管!”林曦哼哼道。   被无缘无故吼了的蒙挚,看了眼林曦远去的身影,很不解的望向萧景琰:“靖王殿下,微臣可是说错话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萧景琰丢下这句,也离开了。   待二人远去,愣怔在原地的蒙挚,挠了挠头:“难道?我真的说错话了?”   经过此地的聂锋,在看到挠头的蒙挚时,犹豫了一会后,上前委婉的说:“蒙兄弟,专心军务是好,可也得适当休息休息。”   言下之意,是在侧面告诉蒙挚,头发脏痒时,光挠头是没用的,你还是赶紧回去洗洗吧!   可素有呆头蒙的蒙挚,显然没理解通透,他只道聂锋是在让他偷懒,于是乎,二话没说便将他轰走了。   一个时辰后,蒙副将为完成陛下吩咐之事,连澡都顾不得洗的英雄事迹,被聂锋传到了梁帝的耳中。梁帝听闻后,倍感欣慰,特命人将自己最爱的陈酿美酒赏给了他,并破格将其晋升为禁军副统领。   圣旨下来,蒙挚还未弄清怎么回事,前来道贺的人已挤满了了他的营帐。   傍晚时分,霓凰在南山温泉边上点了堆篝火,还叫来了林殊,林曦和萧景琰,表面上是霓凰要给大家烤野山鸡吃。实则是林殊为了给自家妹妹和准妹夫制造机会相处。他知道如果以他的名义单独将二人约出来,他们肯定不来,于是他只好寻求心上人的帮助,所幸霓凰也正有此意,二话没说,便答应与他同流合污。   如约而来的林曦,在看到萧景琰也在后,想到自己还在痛的脚踝,选择直接无视他的存在,只向林殊和穆霓凰问好。   “哥,霓凰姐姐!”   在火堆前忙碌的林殊闻言,头也不抬的指着一块石头说道:“妹妹,随便坐!”   随便坐?林曦忘了一圈,除了萧景琰旁边有一仅剩的石块外,哪还有地可坐,算了,犯不着和自己的屁股过不去。   坐下后,霓凰见她只穿了身薄春衣,秀眉微蹙:“九安山夜里湿重,怎不穿的暖和些出来?”说着,又朝一旁的萧景琰说,“靖王殿下不是带了大氅出来,借曦儿妹妹披上可好?”   “当然!”萧景琰点点头。   “多谢靖王殿下的好意,我不冷。”   萧景琰误以为林曦还在与自己斗气,对她的拒绝未予理会,将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赌气归赌气,但别糟贱自个,冻出风寒受罪的是你。”   难得一见的和谐场景,霓凰冲林殊挑眉眨眼,示意计划成功。   林殊摇头,反驳计划失败。   “我没有赌气。”林曦挡开萧景琰正在为自己系大氅的手,解开还给了他,“我和哥哥一样,即便是深冬季节,只穿秋衣也不觉得冷。”   林殊与霓凰对视一眼,忙哈哈的帮被拒绝好意的萧景琰打圆场:“景琰,你烤的鱼熟了没?”   “熟了。”萧景琰凑在鼻子下闻了闻,转手递给了身旁的林曦,“尝尝看。”   林曦盯着面前完全看不出是鱼的不明物体,咽了口唾沫,指着它小声问:“靖王殿下,你确定它是烤出来的,而不是丢在火里烧的?”   霓凰扑哧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放心,靖王殿下烤的鱼,虽说样子难看了点,但味道不错。不像你哥哥他,烤出来的味如嚼蜡。”   林殊急了:“霓凰,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味如嚼蜡,明明就是味如榛子。”   “榛子?”萧景琰笑道,“小殊,你不是不能吃那东西吗?”   “就因为不能吃,所以才拿它与我烤的野味相提并论。”   林曦听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吓得她赶紧把林殊递来的烤肉,扔还给了他,果断选择吃萧景琰的。   奸计得逞的林殊,朝霓凰挑挑眉,哼着不着调的小曲,继续捣鼓他的野山鸡。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林殊讲了很多林曦被蜜蜂吓哭的趣事,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快乐的时光很快流逝,不知不觉,已是子时。   回到住处,洗漱完的林曦吹了灯,躺在软榻上准备入睡。忽然,一道黑影在帐外闪过,林曦目光一凛,快速起身追了出去。   来人身手极好,而且十分熟悉营地布置,眼瞅着就要追上他了,谁知那人竟闪身进了萧景琰的大帐。   抓贼心切的林曦,后脚就冲了进去,结果,竟让她看到了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只见衣衫尽除的萧景琰,正躺在水汽萦绕的木桶里洗澡。   二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林曦吓得尖叫一声,捂着如火烧般的脸颊,逃命似得奔了出去。   而萧景琰更是好不到哪去,头一次被女子看到洗澡的他,从未被女子接触过的他,耳根也红了起来,他连忙起身穿衣,可那双手却抖的厉害。   这时,躲藏在门口的黑衣人走了过来,扯掉面巾,露出了林殊欠揍的脸,他拍了拍萧景琰的后背,狡桀一笑:“不用太感激,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林殊!”帐内回荡着萧景琰咬牙切齿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这算不算小粉红,耿直的靖王宝宝,你已被号称辣花摧手的林子大大我,派去的林曦在不知不觉间勾搭上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子我正在放糖中,放完虐死   (伪装者同人文大纲已经定好,阿诚欧巴,等着林子来对你下手)      ☆、出猎遭暗箭      旭日东升,暖风微拂,一年一度的皇家九安山狩猎大会开始了。   骏马齐列,身着盔甲的梁帝手执弓箭,虎目环视了周身一圈后,见最爱热闹的林殊不在,疑惑的问其父林燮:“林燮,殊儿为何没来?”   林燮抱拳行礼:“殊儿今早腹痛难耐,臣便让他呆在营帐。”   梁帝可是很疼自己的这个侄子的,一听他生病了,连忙追问:“可有请随行的张御医医治?”   “张御医已经看过,说是吃坏了肚子,好好休养一日便好。”   身后的穆霓凰和萧景琰听完二人的对话,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望向正轻拍马背的林曦,感受到有人看着她的林曦,耸耸肩,摆出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   穆霓凰和萧景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默默为被下了巴豆粉的林殊祈福,并但愿自己今后千万别惹着林曦,否则,下场一定很惨。   与马儿交流好感情的林曦,直起身子,看了眼与自己同队的霓凰,蒙挚,萧景琰。当眼神在扫到萧景琰时,林曦的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出昨夜的画面,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隔了两马距离的蒙挚,眼神好的惊人,看到林曦脸红的模样,不解的问:“小曦,你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蒙挚的一言,引的众人皆向林曦看来。   “曦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梁帝   “莫不是也生病了?”这是林燮。   “要不要让张御医瞧瞧。”这是誉王萧景桓。   尴尬的干咳了两下,林曦笑着摇手:“不用了,可能是阳光太晒了。”   “不会啊。”蒙挚抬头望着天空,“三月的日头,不晒人啊!”   蒙大哥,少说一句话你会死吗?第一次,林曦有种想打蒙挚的冲动,趁着众人不注意,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将头撇到另一边。   蒙挚一头雾水,问离自己最近的穆霓凰:“郡主,微臣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没有。”霓凰忍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右边的萧景琰和林曦,解释道,“蒙副统领是看着林曦妹妹长大的,她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你又不是不知道。”   “哦!”蒙挚明白了,感激的对穆霓凰行了一礼,“多谢郡主指点迷津。”   这一次,霓凰也想打他了。   另一边,当众人问林曦脸色为何发红时,萧景琰也看向了她,不知怎的,自从昨夜一事之后,他对这个刁难的明曦郡主,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了。   第一次,他细细的打量了林曦一番。这才发现,原来如果喜穿红衣的林曦,竟是这般的明艳动人。   正出神时,林曦突然给了他一记愤怒的眼神,被她一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做了什么,他连忙收回目光,拉着缰绳坐好。   今日狩猎队伍,被梁帝分为了四组,梁帝,誉王萧景桓,献王萧景宣,纪王,以及负责保护任务的赤焰主帅林燮一组;宁国侯谢玉,悬镜司首尊夏江,言侯言阙,聂锋,卫铮一组,明曦郡主林曦,霓凰郡主穆霓凰,靖王萧景琰,禁卫军副统领,和未能参加的林殊一组;剩下一组,是些会武功的大臣们。   梁帝一声令下,百马嘶鸣,众人兴奋的高喊着,没入浓郁的密林之中,刹那间,万鸟飞腾而起,众兽撒蹄四奔。   “霓凰姐姐,萧景琰,蒙大哥,咱们四个要不要比试以番?”林曦举着弓箭,红衣飘展。   “好啊!”霓凰一笑,“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咱们两两一组,分组比试谁射杀的猎物多,我和蒙副统领,你和靖王殿下,一个时辰后,在此回合。”说完,马鞭一挥,已和蒙挚跑远了。   原地只剩下林曦和萧景琰,静默了一会后,萧景琰先开了口:“明曦郡主,走吧!”   “好!”   难得的乖巧,萧景琰暗暗想着,追了上去。   九安山麋鹿最多,进了林子没一会,林曦便瞧见了一头块头很大的,她莞尔一笑,搭箭射出。   中了!不过不是被她的箭杀死的,她的箭射偏了。   “你腕力不足,檀弓太重不适合你。”说着,萧景琰将自己手里的弓扔给她,“这弓是我自己做的,用起来比较轻便。”   林曦拿在手里掂了掂,又试着拉了拉,果然很顺手轻便,于是毫不犹豫的把檀弓丢给了他:“谢了!”   “没什么好谢的。”萧景琰勒马,去拔麋鹿身上的羽箭。   “萧景琰,接受一下我的道谢,你会死啊?”   萧景琰嘴角轻扬。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似有东西划空而过的声音,萧景琰心不好,连忙回身,果然看到一只羽箭钉在了林曦身旁的树干上。   好险!若不是林曦耳力好,及时躺在了马背上,这箭肯定已穿喉而过。   “林曦,可有伤着?”   林曦起身,对上了萧景琰焦急关切的眼神,她怔了怔,快速移开,寻找罪魁祸首。但方圆百丈,除了几个追逐捕猎的官员外,再无他人。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凶?”   “猎场本就危险,许是谁射偏了吧!”话虽这样说,但林曦的眼神却陷入沉思。   有人要杀她!!   恢复心神,林曦眉毛一挑,满含笑意的对萧景琰说:“看不出,靖王殿下还挺关心本郡主的,这样,待会我打只麋鹿,等回去之后,本郡主给你做红烧鹿肉吃。保证味香肉美,比御厨做的好吃多了。”   萧景琰微微一怔,眸中闪过欣喜:“景琰多谢郡主盛情。”   深吸了口气,林曦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日头,刺目的阳光照的她头晕阵阵,忽而眼前一黑,竟从跌落马背。没有预计中的疼痛,她跌进了萧景琰怀里,温热的气息透过层层的衣衫,传送给了林曦,在这坚实的怀抱中,她安心的昏了过去。   …………   “张御医,明曦郡主为何无故晕倒?”   “回靖王殿下和霓凰郡主,明曦郡主无碍,许是九安山湿气太重,阴气入体,导致气血失调。只需安静修养半日便可醒来。”   “多谢张御医了。靖王殿下,咱们还是出去吧,让曦儿好好休息。这里有云儿照顾即可。”   “好!”   等众人离去,负责照料林曦的云儿,确定无人后,连忙撩开林曦的左臂,拔下手肘处一枚细小的银针。   银针一拔,林曦紧闭的双眸猛的睁开,她缓缓起身,笑着对云儿说:“为了躲避林中的那些想置我与死地的人,我可真是啥方法都敢用。不过话说回来装晕还真不容易,为了不被张御医发现,我可是冒着气息停止的危险,封了自个儿的穴道。”   “小姐,可看清射箭之人的长相?”   林曦摇头:“没有,不过,我敢断定多半是献王母亲越妃的人。”   为了自己的儿子,当真什么都敢做。      ☆、靖王遭打趣      林应本名云应,九岁那年家乡发生了一场瘟疫,全村二百七十口人只剩下了他一个。多日水米未进的他,因体力不支,晕倒在了束州郊外,正巧被束州名将林夏的长女林乐瑛所救,带回了林府。   云应为人勤恳踏实,深得林府众人喜欢,林夏更是待他如亲子一般。云应喜武,但因云氏非梁人姓氏,以本名入军营恐有不便,于是林老将军为他改名林应,让他随长子林燮一起入了军营。   多年后,二人因助当今梁帝登记而升官家爵,同年七月,林应取了林乐瑛为妻。婚后不久,林乐瑛便怀了身孕,但在生产那日却因难产而坏了根本,自此再无生育的可能。林曦,便成了林府唯一的女儿。   林应半身戎马,早已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他本想带着妻女归隐山林,过闲云野鹤的舒坦日子。可事与愿违,不知梁帝从何得知他实为敌国子民,担忧他明为卸甲,实为返国泄露大梁军事。   为恐落人口实,动摇军心,梁帝未公布此事,以不愿其离去为由,仍让林应担任束州领将一职,但却只能乖乖的呆在束州。   从记事起,林曦就常听爹娘说梁帝多疑,整天担心这个反那个反的,相对于那些对他马首是瞻的唯诺之人,他更愿意相信一个个性张扬之人,因为这种人喜怒哀乐可以一眼看透。   于是,林应便由着军营的弟兄将林曦宠的无法无天,即便她打了人家知府,拆了林府后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次偶然,林曦路过父亲书房,听到了父亲和母亲谈起当年之事,那一刻,她明白了父亲的处境,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也明白了疼爱她的皇帝舅舅的真正面目。   而她,一夕之间,仿佛长大了。   与父亲详谈后,林曦听从父亲的意愿,继续保持着刁难小姐的模样,但林曦觉得这样就真的能够明哲保身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身为林家女儿,就算她的心智不全,也终究无法安生度日。   于是,她开始背着爹娘,暗地谋划全身而退的方法。   两年过去,当她准备实行时,梁帝的圣旨打乱了她全盘的计划,无奈之下,她只好选择暂时放弃,前往金陵帝都为质。   来此之前,林曦与父算过,顶多两年光阴她定能安全返回束州,到时一家三楼便可全身而退。可谁知竟来了一旨赐婚诏书,将萧景琰牵扯了进来,说实话,林曦并不讨厌这位靖王殿下,反而对他很是欣赏,放眼皇室子弟,就算是英明贤德的祁王萧景禹,也没有他那颗清透无邪的赤子之心。   当圣旨下来的那刻,林曦已经明白,梁帝这是在逼她,逼她不敢将萧景琰牵扯进来,同时也想借此将她困在金陵。   既来之则安之,易心性明听心。   十二个字,读来容易,做起难。   …………   “小姐,靖王殿下,霓凰郡主,还有表少爷来了!”   对着镜中的自己强扯出一个微笑,林曦恢复心神,起身迎上进来的三人:“今儿打的猎物多吗?”   因为“晕倒”的缘故,梁帝特命林曦好好几日。   “有本少帅在,可能少吗!”林殊拍着胸脯,看了眼一旁扶额摇头的萧景琰,挑挑眉,“倒是咱们的靖王殿下,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的,射麋鹿要么射不中,要么射不死,想想以前,他可是一箭就能结果了猛虎。唉……妹妹,你说咱们的靖王殿下这是怎么了?莫非生病了?难道~得了相思病?!”   “休得胡说!”   “休得胡说!”   萧景琰和林曦又是异口同声。   “呦~妹妹啊,还没成亲呢就已开始护着景琰了,那要是成了亲,岂不是得动手打哥哥了。”林殊捂着心脏,满脸心痛地靠在霓凰的肩头,故做呜咽的声音,“霓凰,那丫头胳膊肘往外拐,靠不住了。我以后可就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了。”   霓凰扑哧一笑,无奈摇头将靠着肩的林殊推开:“林殊哥哥,小心曦儿妹妹今晚又偷偷往你的水杯里放巴豆粉。”   不提还好,提起这事林殊就生气,他煞费苦心,冒着被当成刺客的危险,扮作黑人为妹妹和准妹夫制造对眼的机会,哪只自家妹妹非但没领情,还趁着他夜里熟睡,偷偷往喝得水里搁了老大一包巴豆粉。若不是他从小练武身体好,否则肯定肠子都拉到茅厕了。   萧景琰侧头看向林曦,见她抿唇不语,误以为她在生气,于是沉声说道:“小殊,曦儿怎说也是你的亲表妹,我和她虽然被赐了婚,但毕竟不是夫妻,你这话说出去,会损了曦儿的名节。”   “瞧瞧,瞧瞧!一口一个曦儿,叫的多亲热,还说不喜欢我妹妹。”林殊又一次心痛叹气,“最好的兄弟也抛弃了我,霓凰,我是真的只有你了。”   林曦知哥哥是在开玩笑,而且很是气愤,但不知怎的,当看到靖王那张不知所措的脸时,她竟萌生了想逗逗他的想法。   说干就干,林曦忍笑,正色道:“我就是喜欢萧景琰,怎么了?而且……本郡主非他不嫁了。”如此惊世骇俗的话,唬的三人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萧景琰,那张脸简直就像七月的天气,变幻莫测,逗得林曦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三人这才明白她在说笑。   “曦儿妹妹,你胆子也忒大了,这玩笑也是能乱开的。”霓凰嗔笑着,但眼中却透露着是真才好的意思。   林殊缓缓摇头:“不愧是我林殊的妹妹,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只有萧景琰,在反应过来后,眼中闪过的是落寞的神色,握着佩剑的手也越来越紧,再抬头,淡淡一笑,神色如常。   这时,帐外传来了个声音:“是谁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是誉王。   虽只在宫中接触过几次,但林曦已将他的性情摸了个明白。誉王此人处事圆滑,为人奸诈,明面上待人不错,实则一肚子坏水,比起梁帝,真是有过之而不及。   见是他,众人弯腰恭敬行礼。   “你们四个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不妨给本王也说说。”   霓凰看了其他三人一眼,笑道:“回誉王殿下,不过是些幼年发生的荒唐趣事,上不了台面。”   誉王知霓凰不愿说,但也没强求,他笑了笑,道明来此的目的:“金陵来报,有别国使者来我大梁商谈联盟一事,父王担心皇长兄处理不当,决定提前回宫。父王让本王过来告知你们几个一声,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去。”   终于,要回去了!      ☆、原是救命人      待别国使者离去,已是四月。天气中暖,霓凰随着穆老王爷暂回了云南,林殊和萧景琰也开始频繁去军营换防,没了玩伴的林曦,日子过的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   当时刚从九安山回来,林曦还总担忧越贵妃会在暗地里寻她麻烦,谁知她等了一个月,仍不见这狐狸有何动静,索性也不提心吊胆的提防了,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填就好。   对付她,林曦还是有把握的。   一场大雨过后,金陵城一片绿意盎然,林曦闲得无聊,决定让云儿陪着自己进趟皇宫,探望一下萧景琰的母妃静妃,再怎么说,人家静妃也是她的“婆婆”,“儿媳”探望“婆婆”,理所应当。   知静妃不喜奢华俗物,但又担心以自己的眼光挑选的礼物肯定难看,于是林曦便自己动手,画了副山水丹青。在束州,林曦郡主的一手好画可是出了名的,这也算是她唯一拿的出手的了。   将画裱好后,林曦便带着云儿欢欢喜喜的进了宫。   芷萝院,一袭素白衣衫的静妃端坐在茶案前,捣鼓着她近新研制的药膳,她的身旁,坐着刚从军营回来还未来得及脱掉戎装的萧景琰,萧景琰不懂医理,怕给母妃添乱的他,只能帮着递递这个,切切那个。   母子二人虽未交谈,但这平平淡淡的美好,却让站在门口的林曦看痴了。透过他们,林曦仿佛回到了自己年幼的时候,记得那时她也如萧景琰一样静静的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给她做最爱吃的芙蓉糕。   可惜,自从母亲有了头痛病后,便在没有吃过母亲做的芙蓉糕了。   云儿看出了林曦眼中的淡淡哀伤,她叹了口气,上前唤道:“小姐,咱进去吧。”   回过神,林曦微微一笑,大步迈了进去,用平常的轻快语气向二人问好:“静妃娘娘,靖王殿下。”   静妃闻声抬头,见是林曦,被深宫岁月洗刷过的淡然面容,终于有了些欣喜神色:“原来是曦儿来了,快过来坐。”   “好!”林曦接过云儿抱着的桃木盒子,学着萧景琰的样子,盘腿坐在了圃榻上,奉上礼物,“娘娘,初次拜访,小小心意还望娘娘喜欢。”   “人来就好,带东西做甚。”静妃嗔怪着但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温婉端庄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想要与之亲近。   “母妃就收下吧,莫辜负了明曦郡主的一片心意。”萧景琰在一旁插话,说完后,他起身出了屋,回来时,手中多了一盘吃食。   是芙蓉糕!   林曦愣了一下,他怎会知晓自己爱吃这个?难道是又是林殊告知的?   萧景琰将碟子放在林曦面前,什么也没说,继续帮静妃分切草药。一旁的静妃两这一批看在眼中,她了然一笑,开口对怔愣的林曦说。   “曦儿,听小殊说,你最爱吃芙蓉糕了,我便做了些打算让景琰出宫时带给你去,正巧你来了,也省的景琰跑一趟了。”   原来,并非是萧景琰专门为她拿的。   不知为何,林曦的心里竟有点失落。   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很熟悉的味道,和母亲做的一模一样。林曦连着吃了两块后,才抬起头向静妃道谢。   静妃莞尔:“觉着好吃,改日我再做些,让景琰给你带出去。”   “多谢娘娘。”林曦正欲拒绝,却不经意的瞥到了桌案上的一纸药膳配方,“静妃娘娘,这药方可是您写的?”   “是!”   原来是她!多年前救了自己一命的人,竟然是静妃!   记得那是四年前的盛夏,外出游玩回来的林曦突然得了天花,御医皆是束手无策,要不是舅舅林燮托人快马送来一纸药方,恐怕这世上已再无林曦。痊愈后林曦一直向舅舅打听赠药方之人的身份,好登门报答救命之恩,可舅舅却说赠药方那人不愿透露身份。   多年来,她未曾找到救命之人,唯一能与之有联系的,只有那张字迹娟秀的药方。   常言道,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林曦欣喜一笑,起身跪下,朝静妃磕了个头。   “你这是做甚?云儿,还不快将你家小姐扶起。”静妃急了,“景琰,你也别愣着,快把曦儿扶起来。”   被林曦没来由一跪弄得一头雾水的萧景琰,听到母亲的责备,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将林曦扶起。   “明曦郡主,好端端的,跪我母妃干吗?”   林曦微笑,侧头又是对静妃一拜:“多谢静妃娘娘四年前赠予林曦救命良方,才让我免遭疾病。”   听完她的话,静妃已是了然,她叹口气,微微笑道:“未入宫前,我本就是医女,救人是我的职责。何谈谢不谢,所以,曦儿,以后勿再提及此事。”   听懂了言下之意的林曦,会心的点点头:“曦儿明白。”   在这深宫后院,所想火的安稳长久,需得不显山不露水才可。   在芷萝宫又呆了半个时辰,林曦见马上就到她入宫的时限了,故拜别静妃和萧景琰二人,带着云儿出宫。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眼看着要到宫门口了,不想却碰到了越贵妃的贴身丫鬟暗香。暗香看见二人,缓步上前行礼:“明曦郡主,奴婢奉越贵妃之命,邀您到昭仁宫用午膳。”   好厉害的丫头,说话不卑不亢,还有点命令的意思!林曦轻笑:“本郡主若是不去呢?”   暗香低头:“贵妃说了,若是奴婢请不到郡主,就罚奴婢去掖幽庭。”语气中满满都是威胁的意思。   “好!”林曦盯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比她要小一岁左右的丫鬟,笑道,“我去!”   云儿一惊,忙将林曦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小姐,越贵妃不是好人,您还是别去了。”   “不去?”林曦笑道,眸子变得幽深起来,“你认为,我真的能选择不去吗?云儿,眼下时局得罪越贵妃这只老狐狸,无异于将我们送上死路。”   “可是……”   “别可是了,这样……若半个时辰后我没从昭仁宫出来,你就跑去芷萝宫找靖王或是静妃娘娘,他们有办法救我。”林曦说完,将云儿推开,故意大声说,“云儿,你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吧,等我在越贵妃那儿用完午善,就回去。”   虽然明知道周围的宫人会因顾及越贵妃是梁帝最宠爱的妃子,而不敢将此事声张出去,但林曦还是打算赌一把,但愿有人会将她被暗香带走消息传到林殊或者已是禁卫军副统领的蒙挚耳中。   “明曦郡主,请吧!”   “有劳姑娘了。”   …………   昭仁宫不似芷萝宫般素净,因为越贵妃得宠的缘故,负责后宫吃穿用度的□□司那些擅讹舆奉承的内监们,把好的东西基本都送来了这里,将这儿装扮的竟比皇后的寝宫还要奢华百倍。   “贵妃娘娘,献王殿下,明曦郡主来了。”   林曦入了屋,一眼就瞅到了满头金钗步摇的明艳越贵妃,还有她那略有微胖的儿子,献王萧景宣。隐藏住心里的不喜,林曦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林曦妹妹不用多礼,这样,太过见外了。”萧景宣一脸微笑的走过来扶起林曦。   “谢殿下。”林曦下意识的向后移了一步,奈何胳膊仍被萧景宣拽着,她暗骂了几句,但只能任由他拽着。   上座的越贵妃嘴角一弯,也起身走了过来:“景宣所言极是,本宫知道明曦郡主是随性之人,就把这儿当成自个儿家就成。”   林曦佯装感激:“多谢贵妃娘娘,那林曦就不多礼了。”   越贵妃与萧景宣对视一眼,在心里默默笑道:果然是个笨丫头。   很快,膳食就上了桌,望着色香味皆俱全的菜肴,林曦却没有多大的欲望,她担心里面放了不该放的“调料”。   “明曦郡主,怎么不吃啊?莫不是本宫宫里的菜不合郡主胃口?”越贵妃见她迟迟不肯动筷,于是问道。   “怎会。”林曦一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翡翠鸡肉,凑到鼻子底下时不动声色的闻了闻,确定没有“调料”后,放心的吃了起来。   这时,一旁的献王起身,端起面前的酒壶,为他和林曦各倒了一杯,复又将酒杯举起:“明曦郡主,我萧景宣敬你一杯。”      ☆、靖王怒闯宫      杯中酒乃普通沂源酒,产自束州的沂源酒坊,因味道清香不灼辣喉咙,林应将军每日都会喝上一些。后来,林曦见父亲对它很是喜爱,便偷偷跑到酒坊将配方学了来,一学才知道原是工人在酿造此酒时,在酒糟中加了一种名唤蜜萝的五瓣奇花,所以才没了酒水普遍的辛辣味。   林曦捧起酒盏,又是不动声色的闻了闻,对此酒极为熟悉的她,确定并无掺杂任何东西后,朝着献王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明曦郡主果然是性情中人。”萧景宣拍手笑道,“别光喝酒,明曦郡主,我母妃做的覃山笋肉甚是好吃,郡主不妨尝尝看。”   守在一旁的暗香会意,上前半跪在桌前为林曦布菜,许是知道林曦不放心,还特意用了检验□□的银筷,好向林曦证明菜品的安全性。   “多谢贵妃娘娘和献王殿下。”林曦点头道完谢,夹起碗中样□□人的笋片,轻轻咬了一口,刹那间淡淡的清香充满了她的口腔。   可当她咬第二口时,却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连忙掏出手帕,装作掩袖擦嘴,实则是将笋片吐在上头,并将它用帕子包裹好塞回了袖中。   对立而坐的越贵妃瞧着林曦已经吃完,正欲让暗香再为她夹,却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妖媚的凤眼惊得瞪如铜铃,说话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本宫真是糊涂了,明知明曦郡主对藕粉过敏,竟忘了在做此菜时,去了藕粉……明曦郡主,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话音未落,林曦便感觉到脖颈及手臂瘙痒难耐,她赶紧撩起袖子,果然看到白皙的手臂上,起了斑斑点点的红疹,而且大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与她相坐最近的萧景宣看到此景,吓得手中的酒壶都掉了,满满一壶的沂源酒全都洒在了身上,顾不得湿嗒嗒掉水的袍子,他踉跄的爬过来,伸手扶住了精神已经恍惚的林曦。   “怎么办?”萧景宣没了主意。林曦不会死在他这儿吧。   藕粉是林曦日常饮食中最忌讳的东西,半点都沾染不得,记得有一次她好奇爹娘为何不让她碰这东西,便用指头粘着吃了一口,也是那指甲盖大的一口,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现下,林曦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连带着呼吸也吃力起来。   愣愣的看着这一切的越贵妃,后背已冒起了冷汗,慌乱的朝宫婢们喊道:“还愣着干吗?赶快去宣太医,要是明曦郡主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就让你们陪葬。”   话音落,忽而殿外传来急促沉稳的脚步声,众人闻声一看,原是靖王萧景琰。   “景琰啊,你来的正好,明曦郡主她误食了藕粉,本宫和景宣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萧景琰未理会越贵妃,他半跪在双目紧闭林曦面前,语气焦急的问道:“林曦,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意识已经模糊的林曦,在听到他的呼喊后,缓缓睁开了暗淡的眸子,抬起软弱无力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了他:“景琰,我……好难受。”   “不怕,你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去母妃那。”说着,已将林曦打横抱起,快步跑出了昭仁宫。   望着萧景琰远去的身影,越贵妃的心总算落下,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待平复好情绪又将还在瘫软在地上的萧景宣扶起。   “母妃,儿臣不过是请明曦郡主简简单单吃顿膳而已,怎会弄成这样?”   “我儿莫怕,静妃医术高超,明曦郡主定能相安无事。再言,即便真出了什么事,你我女子二人顶多有个过失之罪,而静妃……”   话说最后,眼中神色变作狡桀。   这头的芷萝宫里,静妃和云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云儿扶着静妃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抬头望一眼宫门,可转眼两刻中过去,那里还是空荡荡的。   “母妃,母妃快!”   忽然,萧景琰的声音传来,静妃和云儿闻声还未出去,他已抱着红疹满身的林曦跑了进来,将她放在床榻上。   悦耳惊得叫起来:“小姐这是食了藕粉了!这可是要命的东西!”   “云儿莫急,赶紧去和我宫里的丫鬟们去太医院要些治过敏的丹药,再打一盆热水来。”静妃平静的吩咐完,伸手替林曦把脉。   “母妃,林曦她可有的救?”床上的人儿脸色苍白如纸,再加上布满全身的红疹,让一贯沉稳的萧景琰也失了分寸。   静妃收回手,眉头微蹙:“所幸她食入的藕粉较少,等吃了药,好好休息几日便能痊愈。”   听到母妃说她无事,萧景琰总算放了心。没一会,太医也来了,来不及让他们行礼,萧景琰连忙要来丹药,倒水为林曦服用。   将她扶起的那刻,林曦袖间裹着笋片的帕子露了出来,眼尖的静妃拿起来,将它凑在鼻下闻了闻,双眸忽的睁大:“景琰,等等,别喂!”   “母妃?”萧景琰疑惑的问。   “别喂,喂了会害死她的。”静妃将手帕递给萧景琰,一字一顿的解释,“手帕中的笋片,除了藕粉还有沂酒的味道,沂酒中的蜜萝花为天下奇花,其功效比灵芝还好,可若将它与朱罗草同时服用,不消半个时辰便会七窍流血而死。而万千种丹药之中,就只有治过敏的药物中,才有这味朱罗草……束州盛产沂酒,,当年我听闻曦儿对藕粉过敏后,曾托林燮将军将此注意告知林曦,她不可能会忘记的。难道……”   静妃的言下之意已是明了,萧景琰一惊,手中的丹药被他打翻在地,“果真如她猜测那般,鸿门宴,当真是鸿门宴!”   还记得半个多时辰前,云儿慌乱的跑进芷萝宫,未等她开口说话,萧景琰已意识到林曦出事了。听完云儿的诉说,他顾不得考虑太多,直接独自闯进了昭仁宫。当他看到已逐渐没了意识的林曦时,那一刻,他突然害怕起来。   “母妃,可有别的方法救她吗?”   静妃点头,爱怜的看着林曦:“有的,不过得让曦儿受点苦。”      ☆、病愈芷萝院      割破手腕筋脉,灌入十滴无果絮桃的枝液,用被白酒烧过的银针穿线缝合伤口,再敷以上等的金创药。看似简单的几步,却让在场众人看的胆战心惊,尤其是第一步和第三步。   割破筋脉之时若下手力量稍有偏差,林曦便会经脉断裂右手废弃;缝合伤口时,虽然静妃用银针封住了林曦的穴道,可那毕竟是钻肉噬骨的连心之痛,若非萧景琰及时捏住林曦的下颚,昏睡中的林曦已疼的咬断了舌头。   瞧着自个母妃终于弄完了,再看床上的林曦红疹淡淡,萧景琰的眉头一松,连忙问道:“母妃,她无事了吗?”   静妃点点头,接过云儿递来的手帕,擦拭着汗珠:“无事了,不出半日便可醒来,不过她身体虚弱,不宜走动,还需得卧床休息才好。”顿了一下,又对侍奉的云儿和青尧说,“今日之事莫不可声张,云儿,你过会回趟帅府,告知林将军,就说我与明曦郡主甚为投缘,便留她于芷萝院小住七日;青尧,你去趟太皇太后那儿,需将此时原原本本告知太皇太后,记住,万不可叫人听到。”   “是,奴婢领命!”青尧和云儿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待二人离开,守候在床榻侧的萧景琰,不解的问:“母妃为何隐瞒众人,却偏偏告知皇祖母?”   “景琰,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越贵妃摆出的鸿门宴,看似针对曦儿丫头,实则是冲我们女子而来。曦儿自当年差点死于误食藕粉后,便常年饮用六贞汤治疗,虽无发治愈,却也是减轻了些许,使她日后不会因藕粉毙命。这个事情小殊在上回宴会之时,已经告诉了大家,”   “母妃的意思是?”   “藕粉不能毙命,沂源酒实在普通,可再加上解药却能当场毙命。”静妃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曦儿来金陵不过两月多,所交好之人除了林府众人,以及已回云南的霓凰外,就只有景琰你了。想来越贵妃已料定她请曦儿离去后,云儿会跑来这儿搬救兵,情急之下的我们,第一想到的解决方法便是喂丹药。幸好曦儿用手帕裹了些酒水残食,不然,非但曦儿香消玉陨,你我女子也会扣上杀人的罪名。至于将此事告知你皇祖母,也是想多一个人护的曦儿的周全。”   萧景琰气的一拳砸在了木头上,冷声道:“好绝的手段,难道一条人名在她眼中,不过是铲除异己的工具,连根草桔都不如。”   早已看惯宫围心计的静妃,神色并未有什么气愤,她只是心痛:“权利,荣华,在这金陵城中,没几个人能不为之所动,有人是为了满足贪欲,有的是为了优越常人,有的则是为了更好的活着……景琰,哪怕是你我母子再不愿,也难保将来有朝一日,会为了活下去,而成为这种人。”   “儿臣不会!”   萧景琰的义愤填膺,静妃听着虽为欣慰,可也让她很是担忧。从小受她耳濡目染教导的萧景琰,少了份对权利的贪恋与渴望,而与林家众人的交好,又让他多了对赤子人心的渴望,他们的为人之道,让萧景琰成为了比祁王还有情有义的人。可也正因如此,他成了众人眼中的芒刺。   静妃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但愿,他能一生无虞。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林曦隐约感觉到有人在为她拭汗,指尖不经意拂过额头的触觉酥□□痒,她缓缓睁眼,入目的是满脸欢的萧景琰。   “小曦,你醒了!感觉好点了没?”   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萧景琰这般表情,她怔愣了一会,看着被包裹着的右手腕,试探的问:“是你救的我,对吗?我记得在昏迷前,好像瞧见了你。”   萧景琰将绣枕垫起,一边扶着林曦靠着它坐好,一边解释:“我只是将你带回了芷萝院,真正救你的是我母妃。”   林曦笑了笑:“我知道,以你连药材都不认的本事,怎么可能救的了我。若没有静妃在,恐怕你早已为我吃了'解药'。”   萧景琰诧异:“你都知道?”   “知道。”林曦轻笑,其实刚开始喝沂源酒时,她并未心生疑惑,直到越贵妃说菜里有藕粉,那一刻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幸好静妃医术高超,幸好她留了笋片,不然她肯定见不到初升的红日了。   心中的万般思绪,最终只能化作一句:“谢谢你,景琰!”   这是第一次,林曦没有连名带姓的喊他,萧景琰微微一笑,帮她掖好被子:“你身子还很虚弱,好好休息,等药熬好了,我再唤你起来。”   林曦依言闭上眼睛,待萧景琰起身走远,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喃喃道:“如果你脾气不那么倔,脑子没那么笨,其实,还挺好的!”   身子虚弱的林曦没一会就又睡了过去,等萧景琰将她唤起时,已是月上枝头。萧景琰端着老大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坐到林曦身边,大有要亲手喂她的架势。   林曦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我自己来!”   “你确定?”   林曦盯着眼眸含笑的萧景琰,只觉得心头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蠢蠢欲动,怕他看出自己的不自然,林曦赶紧低下了头。目光落在被包扎的手腕,她才明白萧景琰为何要喂她吃药。   原来,又是她想多了!   自知手腕受伤且全身无力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单手端起那么大碗药,林曦只好乖乖的让萧景琰代劳。   就在此时,寂静的芷萝院中忽然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和林殊焦急的喊声:“妹妹,景琰!”   话音落,林殊已奔了进来,可当他看到这一幕时,整个人惊得下巴差点都掉了,紧接着进来的霓凰亦是如此。两人面面相觑,朝着里屋的那两位干咳了几下。   林曦看到许久未见的林殊和穆霓凰,甚是欣喜:“哥,霓凰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还说呢。”霓凰的秀眉紧蹙,“我和林殊哥哥今日同时回到金陵,原想着邀你一块聚聚,但到了帅府,林将军却告知你被静妃娘娘留在了宫里。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以你的性子,打死也不可能留宫里的,于是我和林殊哥哥找到云儿,一问才知道,竟出了这档子事。”   林殊见自家妹妹除了气色差点,并没多大事,终于松了口气:“还好你命大,不然……”   “不然怎样?”林曦问道。   “不然,我以后就吃不到你这束州第一美厨娘做的吃食了,而且……”林殊又向靖王殿下眨了眨眼,“你如果不在了,咱们的靖王殿下可得抱着牌位过一辈子了,天天以泪洗面,最后变成名副其实的水牛。”   就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林曦瞪了他一眼,讪讪地侧过身,假装睡觉。   “哎呦,还不理我,我说景琰,你也不管管她,太不懂得尊重兄长了。”   萧景琰把喝完的空碗随手递青尧,又替“睡着”的林曦盖好被子,这才慢悠悠的起身回答。   “小曦刚从鬼门关回来,小殊,你身为兄长就不能消停会,让妹妹好好休息。”   淡淡的一番话,说的林殊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直到目送着萧景琰出了屋子,反应过来的他求证似的看着霓凰:“霓凰妹妹,刚才那个人是谁?”   “跟你我从小一块长大的靖王殿下啊!”   林殊摇头:“不是,我认识的萧景琰绝对不会面无表情的说我。”   霓凰忍者笑,挑眉问:“想知道?”   “恩!”   霓凰负手而站:“那还不简单,自个儿去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完,也出了芷萝院,只留林殊独自气的跺脚。   作者有话要说:     靖王殿下变身护心上人狂魔,不知小殊哥哥能否接招      ☆、情愫黯然生      林曦的事情被压了下来,除了昭仁宫中的那些个目击者外,其余凡是知道此事的,皆被静妃女子下令不得透露此事。太医宫女们虽心有疑惑,但一想到透露此事后果严重,便也将它烂在了肚子里,使之随风消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世家。”   芷萝院中常年花开不败的无果絮桃下,一身红衣的林曦惬意的躺在竹椅上,手捧书卷,慢悠悠的一页接一页诵读着。而在另一株桃树下绣着锦衣的静妃,正含笑的听着。经过多日的相处,静妃虽看出来林曦对自己有所顾忌,但她却是真心喜欢这个“媳妇”,把她当亲生女儿般疼爱着。   厚厚的书卷很快读完,林曦感觉药效上来了,便将书合上递给了云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微风拂过,瓣瓣桃花似只只粉嫩蝴蝶,飞舞落在了熟睡中的林曦身上。院落另一角正练剑的萧景琰,在看到这恬静的场景时,手中动作不自觉的变轻放慢,生怕扰了林曦休息。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静妃,温柔一笑,示意偷着笑的青尧装作没有看到。又接着绣了一会儿,静妃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放下手中活计朝萧景琰喊道:“景琰,到母妃这来。”   萧景琰闻声依言走近:“母妃可是有何吩咐?”   “再过九日,便是你和曦儿的生辰了,你父王政务繁忙,再加上近几月大渝边境蠢蠢欲动,想来是顾不到了,但也不能因此亏了你们两个,母妃想着不如将霓凰殊儿他们几个邀到芷萝院,小聚一番如何?”   萧景琰倒无异意:“生辰过不过也没那么重要,母妃看着办便是。”   “你这孩子。”静妃有点嗔怪的意思,“对了,明儿曦儿就得回帅府了。我明日无暇送她,正好你这几日告假,就帮我送送她。”   要走了?萧景琰的神色有点不太自然,下意识的望向躺在软椅上熟睡的林曦,唇瓣微抿。养伤的这段日子,他与林曦日日相处谈心,凡事亲力亲为,为此他还特意让林殊替自己在军营驻防。   有时想来,连他自个也不明白为何偏偏对林曦如此上心。或许,是因为她是林殊的表妹,亦或是他的朋友。   夜半时分,突如其来的一记惊雷,吓得正喝水的林曦浑身一抖,手中瓷壶掉在地上顷刻粉碎。   水没了!芷萝院没有让宫婢守夜的规律,子时过,他们便都回去睡下了。看了眼睡的如死猪般的云儿,不想麻烦别人的林曦摇摇头,算了还是自己动手吧。   套好外衫,由于养病期间从未乱走过,不知道小厨房在哪的林曦,只好捧着支蜡烛,小心翼翼地护微弱的光四处找寻。   “嗡嗡嗡一一!”   什么声音?!林曦顿住脚步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掌着蜡烛凑近身旁的桃树仔细瞧看。巢中蜜蜂似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颇为不悦地抖了几下翅膀,有一只还任性的在林曦面前转了几圈,然后朝她飞了过来。林曦的美目霎时失色,将蜡烛一丢抱着头落荒而逃。而那只蜜蜂似有心想逗弄一下,一直慢悠悠地紧跟身后。   林曦不怕虎不怕狼,却独独怕小小的蜜蜂。   不远处的书房,正翻看着兵书的萧景琰,听到屋外急促的脚步声后,当即便起身出来查看,谁知刚踏出门槛就与迎面跑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萧景琰正要说道此人,见是林曦,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急切的道:“出什么事了?”   林曦捂着发疼的额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解释,耳边就又响起了蜜蜂的嗡嗡作响。再次受到惊吓的她下意识地环住萧景琰的腰身,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这一抱,使得萧景琰顿时不知所措,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红衣少女,心里不知是该将她推开还是抱着。正犹豫着,林曦及腰的青丝被风吹起,淡淡的兰花清香如暖流般进入了他的鼻腔。   他,竟然有点贪恋。   双臂缓缓抬起,萧景琰小心翼翼地抱住她,用掌心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此刻的恐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倾盆的大雨宣泄而下,滴落在二人的身上时,林曦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她尴尬的推开,正要开口解释,却见萧景琰因为护着自己而湿了外衣,只觉得又恼又气。   恼自己抱了萧景琰,气萧景琰不知道躲雨。   前几日和静妃闲聊时,林曦记得静妃说过,萧景琰每次来芷萝院都会在书房呆到天亮,静妃怕他夜里着凉,便常给他备了几身御寒的衣物,就放在书房西北角的木箱子里。   拽着萧景琰进了书房,林曦把寻来的衣服递给他示意让他赶紧换了,免得着凉。可等了好半晌,却不见萧景琰有换衣服的意思,她登时就恼了。   “萧景琰,你到底换不换?落了风寒我可不伺候你!”   萧景琰为难的看着正叉腰吼自己的林曦,干咳了几声,意思是你不出去我怎么换。   当然,林曦是知道的,她不过是想看看耿直腼腆的靖王殿下脸红的样子,值得高兴的是,她如愿了。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今夜,注定是在萧景琰的尴尬为难,和林曦佯装的怒目叉腰中度过了。   …………   昨夜的一场大雨,洗净了寒冬留在金陵城中的最后一丝萧冷,只余下万物苏醒后的生机勃勃。   清晨,拜别了静妃,林曦在萧景琰和云儿的陪同下,坐着马车慢悠悠地出了皇宫。一路上,除了和云儿闲聊了几句,林曦和萧景琰愣是没搭上话。林曦耸耸肩,将身子移至靠窗的位置,掀开帘子,望着周遭的景象。   货物琳琅,酒泗喧嚣,形形□□的人穿行在街道,好一派繁华景象。   “林曦姐姐!”   隐约听到有两少年在叫自己,林曦叫停了马车。   “怎么了?”萧景琰终于开口。   “有人叫我。”林曦掀开车帘,未等车夫放好踩凳,就跳了下去四处找寻着。   “林曦姐姐,景琰哥哥!”这回可算听清了,林曦和萧景琰抬头望向醉仙楼的雅阁,果然看到了两个正趴在木栏上欣喜打招呼的少年。   原来,是言豫津和萧景睿。言豫津是言侯言阙之子,而萧景睿则是金陵城中赫赫有名的两姓之子。此二人素来交好,常常嬉戏打闹,形影不离。   林曦认识他们两个活宝,是在初次拜访言侯那日。那天下着大雪,林曦刚踏进侯府就看到言豫津和萧景睿跪在雪地中受罚,旁边还站着怒气未平的言侯和宁国候。一问才知,原是二人在皇宫里打雪仗时,失手之下将雪球砸在了梁帝的身上。林曦听后,出口替他们两个求情,这才免去了惩罚。   事后,言豫津和萧景睿三天两头便跑到赤焰帅府找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起初林曦被他们叫的头疼,不过慢慢的倒觉得挺享受。   如林曦和萧景琰所猜测,这两个活宝是有人陪同的,陪同之人非金陵人士,亦非大梁的名门贵胄,而是位白衣飘飘的俊美小少年,瞧着和林曦年纪相仿。少年虽是一介布衣,却没有因郡主和皇子的出现而有丝毫慌乱,仍旧悠闲品着茶,一双桃花眼满含笑意。   萧景琰看了眼他,问一旁的萧景睿:“他是谁?”   好熟悉!林曦仔细的盯着那人看着,勾人的桃花眼,放荡不羁的笑容,如果换套破烂点的衣服,可不就是……   “你是?蔺晨!”       ☆、番外篇 十二年前(下)   ☆、渐明归殊友      蔺晨漫不经心的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好后,向林曦投来一记微漾的打趣眼神。   林曦愣了愣,惊讶的说:“你不是小乞丐吗?怎的,一夜暴富了?”   “什么叫花子!真不会说话。”蔺晨呸了两下,颇为不悦的白了一眼,他这个举动,不出意外的惹来了萧景琰狠狠的眼神。蔺晨装作没有看到,继续同林曦讲话,“放眼天下,哪有我这般风流倜傥的叫花子。”   萧景琰对不知礼数的蔺晨没有好感:“小曦,他是谁?”   “去年在束州城外认识的一个朋友。”   说起林曦和蔺晨的相识,还得追溯到去年九月的一个午后。那天陪着母亲于庙宇上香回来的途中,路过束州南山的榆树林,林曦远远的就看见了路边倒着个满身脏污的少年,林曦和母亲误以为他是个被饿晕的乞丐,便将他带回了府邸,好生照顾。半月后,待少年清醒,道出自己的名字蔺晨后,当天下午就不辞而别了,没想到时隔半年,竟还能再遇到他,更没想到他竟摇身一变成了个翩翩美少年。   “其实,我当年原本是去束州寻一味稀有的药材,由于古书只对其形状描述只有寥寥几笔,因为不确定哪种才是,于是乎,我就效仿神农尝百草。哪知却误食了失魂草,当场便浑身发软武功尽失,连滚带摔的跌下了山坡,正巧遇到了路过那儿的你。”   蔺晨对那段经历描述的云淡风轻,可听的人却是为他捏了把汗。先不说失魂草足以令一大汉安乐而死,就说束州南山,常年猛兽出没,他一个晕死过去的人,没被吃掉已经是万幸了。   萧景睿和言豫津听的来了兴致,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追问:“蔺公子,后来呢?”   蔺晨端起茶,轻抿了口,娓娓道来:“后来,公子我在明曦郡主的悉心照料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回到家后,我一直感念明曦郡主的救命之恩,数月前,听闻你来了金陵城,这不,特意带了礼物来瞧瞧。”   “礼物呢?”言豫津哈哈一笑,“千万别告诉我,是你自己。”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蔺晨吼了他一句,谁让言豫津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起礼物的事情,蔺晨就生气:“一个时辰前,本公子带着礼物刚走到赤焰帅府,好巧不巧的遇到了林少帅。他问我是谁,我寻思着跟他开个玩笑,便说本公子是明曦郡主的情哥哥,谁知那家伙二话没说,就将本公子给轰出了帅府,还把本公子带的礼物给摔了个稀巴烂。啧啧!那可是上好的夜明珠啊!唉……可惜了!”   众人被他逗得好笑,只有萧景琰在听到那声情哥哥时,眉目间有了不悦。将他情绪转变瞧了个清清楚楚的蔺晨,眼珠一转,明白其中原因后,挑挑眉,故作亲密的往林曦坐的位置靠近了些许。   林曦并未在意他的亲密举动,而是问:“那你和豫津景睿又是怎么认识的?”   “林曦姐姐,我来说。”萧景睿自告奋勇,“我和豫津原要来这儿吃饭,可钱袋却被人偷了,正巧遇到蔺公子,他说只要带他见你,他就送我们一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   林曦扶额摇头,她还当这两活宝趴在木栏上,是在欣赏景色,正巧遇到了她乘坐的马车才打招呼的。敢情是算准了她今天出宫,专程趴在那儿等她呢,唉!想她堂堂明曦郡主,竟只值两颗夜明珠。   听的萧景睿说完,蔺晨又喝了几口茶,这才佯装成原来还有一人在的样子,对萧景琰说道:“请问,您是?”   林曦看了眼萧景琰,替他回答道:“皇七子,萧景琰,我的……朋友。”   “原来是朋友。”蔺晨的话音有些异样,“可我方才听景睿和豫津说,靖王殿下是你未来的夫君,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林曦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才好,却听的身旁的萧景琰已经开口:“赐婚一事的确属实,只不过我与小曦并非两情相悦。”   “如此说来,本公子是有机会追求明曦郡主了!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蔺晨从怀中掏出把折扇,扇的可起劲了。   而此刻的林曦,心,仿佛漏了一下。她原以为……罢了,反正不出一年光阴,她便会和父母亲全身而退,到时若有了牵绊,恐怕她也无法安心“死去”。   牵强一笑,林曦接过蔺晨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好苦!   蔺晨因有要事在身,傍晚时分便告辞而去,临行前送了林曦一支手掌长短的特制玉笛,说是日后林曦若行走江湖遇到麻烦,只要将它出示给各大医馆,定会有人护她周全。   将信将疑的收下礼物,两人分手作别,林曦目送他出了金陵城后,让云儿将景睿和豫津送回去,自己则在萧景琰的陪同下,缓慢的回到帅府。   赤焰帅府的牌匾下,林曦停下步子,犹豫着开口:“萧景琰,多谢你和静姑姑这几日对我的悉心照顾,也谢谢那日你将我从昭仁宫带出来。这份恩情,林曦无以为报。”   “你……”萧景琰愣了。   林曦微微一笑:“萧景琰,我曾跟你说过,夫妻二人贵在交心,你放心,不出一年的时间,我定能帮你我取了这无谓的婚约。你也可以找到个知你懂你的温柔女子,与你相敬如宾,白头到老。而我,也亦能寻到那个可许我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的男子。萧景琰,愿你如愿以偿。”   说罢,林曦从袖中掏出一个绣着兰花的香囊,牵过萧景琰的手,将它放在了他的手掌心:“我女红不是很好,这个药囊是我跟着静姑姑学的,虽说糙了点,但也不至于难以入眼。里头我搁了些安神的药材,你平日在军营里训练完,入睡的时候将它放在枕边,身子会舒坦很多。”   话音落,林曦莞尔一笑,转身跨步迈进了帅府。   望着佳人远去的身影,萧景琰缓缓低下头。此时此刻,手心中的香囊竟似有千斤重,压的他连将香囊握住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   倏然转身,脚下的步子竟也如绑了千斤沙袋。   林燮父子今日刚换防归营,劳累多日的他们此刻正熟睡着。少了林殊的逗趣,没有斗嘴对象的林曦只觉得帅府冷冷清清的,和舅母说了闲聊了一会,她便回了房间蒙头大睡。   “小姐,我回来了。”   云儿将她唤醒,又递给他一封飞鸽密信。   “双亲安,待曦归,共谋计,阴云山。”   终于,决定要开始了吗?林曦将信纸烧掉,静静的看着它由白纸变为灰烬,正如她此刻的心,也正由顾虑良多终变为无所畏惧。   是时候赌一把了,弃之则生,随之俱陨。   好难的选择!   “云儿,你喜欢金陵吗?”   “喜欢,但也不喜欢。云儿喜欢它的繁华,但不喜欢它的混乱,这里几乎每一个人都是魑魅魍魉,令云儿害怕。”   “如果……我给你机会离开这呢?”   云儿睁眼,不可置信的瞧着林曦:“小姐!”   林曦轻笑:“我林曦说话一诺千金,我既然敢答应你,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你趁早谋划一下自己的未来吧,待今年中秋,我会带你离开。”   云儿跪下来,磕头道:“谢小姐。”   “好了,别跪着了,跟我一起去趟街市吧,过几日就是靖王殿下的生辰了,咱得给人家备份礼物不是。”   “是,小姐!”   拿了银两,向舅母说了一声,林曦便带着云儿上了街。一连转了好几家玉器店,不仅想要的玉器没找到,还遇到了笑面狐狸誉。   想转身离开已来不及了,林曦只好走过去,笑脸相迎:“林曦见过誉王殿下。”   “明曦郡主无需多礼。”誉王伸手将他扶起,“明曦郡主也是来买玉器的?可找到中意的?若没有,本王这儿正好有一块上等的羊脂玉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曦默默的哼哼两声,接过了誉王递来的玉佩,觉得熟悉的她,将玉佩反面调转,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大字“平安喜乐,愿君安康”,原是半月前她无意间看,但等第二日来买时却被告知已被他人买走的那块。   誉王问道:“明曦郡主,喜欢么?”   “多谢誉王殿下美意,只是,这玉佩太贵重了,林曦……”   誉王笑着打断她:“明曦郡主多虑了,本王赠你玉佩并非有所图谋,常言道,美玉赠佳人,本王不过是效仿古人罢了。再言道,宸妃娘娘是你的姑姑,而本王与皇长兄亲如胞弟,如此算来,明曦郡主也算是我半个妹妹,哥哥赠妹妹东西,有何不可?”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林曦也不好再推脱了:“如此,那就谢过誉王殿下,改日林曦定备上厚礼,亲自到王府登门答谢。”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送走了这个瘟神,林曦也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致,便带着云儿打道回府。      ☆、林殊再坑妹      入夜,靖王府的书房内灯盏微烁,案炉里的檀香淡气袅袅。屏退了下人后的萧景琰,踱步走至屋外的长廊,望了眼天上的圆月后,从怀里掏出林曦白日里送他的香囊。   这手工,还真不是一般的差!萧景琰微微笑着,将香囊凑到面前闻了闻,各种草药混合着淡淡兰花香味被他吸入鼻中。   不是说它可以安神吗?为什么他却感觉不到?   ……   清晨醒来,林曦推开窗户。只见屋外春雨微蒙百花齐放,此情此景正适合邀请好友泛舟出游。林殊那个爱武刀弄枪的粗人是肯定不会去的,萧景琰好像要去换防,来了兴致的林曦,一洗漱完便撑着伞直奔霓凰的住所乌兰阁。   霓凰是云南穆王爷的长女,因为自小跟着林燮学武艺和与林殊有婚约的缘故,她每年都会有四五个月是呆在金陵,年幼的时候霓凰住在赤焰帅府,后来她长大了,梁帝考虑到她堂堂郡主老住在“夫家”不甚方便,故赐了城南的乌兰阁让她居住。   一路快跑的来到乌兰阁,不想竟在门口遇到了林殊和萧景琰。   林曦看了眼神色如常,似乎对昨日之事并未上心的萧景琰,她自嘲的暗骂了几句自己多情,上前淡声问他:“你不是换防去了吗,怎的还没走?”   淡淡的语气如二人初识时,萧景琰掩于袖子中的手掌握紧:“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父王特意给我准了假,待下月初二再去。”   “哦。”林曦没兴趣知道这些。   对于昨日自家妹妹和准妹夫发生的不愉快,林殊已通过威逼利诱,从云儿那里套问出了起因,又通过昨儿半夜的对饮闲谈,从萧景琰口中知道了林曦的那番话。所以,在看到二人此刻疏远的交谈样子时,他并没感觉到奇怪。   正巧霓凰从里头出来,双目在无言相对身上来回游走着,最后将眼神停在林曦手中的油纸伞:“曦儿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儿?”   “西郊泗水湖。”林曦上前挽过霓凰的胳膊,“这不来了兴致想去游湖泛舟,所以来问霓凰姐姐愿不愿意去。”   “霓凰当然去!”霓凰正要回答,林殊已先她一步应道,“不止是霓凰,我和景琰也去,是吧,景琰?”   看了眼林曦,见她一副不甚乐意的表情,萧景琰本想拒绝,可愣是被林殊拽住示意他赶紧点头,他无奈只好答应。   四人抵达泗水湖畔时雨已停歇,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雾蒙蒙一片,远远瞧着竟觉得宛若仙境。出门唯一带了银两的林曦向岸边的船家租了条扁舟,由林殊和萧景琰划着缓缓朝着湖心亭驶去。   早有先他们来此的护卫于湖心亭备了酒菜,停好船后,四人直接入座。   “咱们今儿也学学那些文人墨客,好好附庸风雅一番。”   “就是,难得今儿咱们四个落个清闲,若不好好享受,还真对不起这如梦似幻的湖雾美景。”   霓凰和林殊你一言我一语,为了调节气氛嘴巴都快说干了,可林曦和萧景琰愣是没有吭声,只顾着低头喝酒,弄得他们两个好不尴尬。   萧景琰和林曦闹别扭的事,霓凰已听林殊说了,她知林殊强行将靖王拉来游玩,无非是想借此机会让二人重归于好。她叹了口气冲林殊使了眼色,意在让能言会道的他赶紧想法子,   林殊倒也反应快,与霓凰对视一眼后,他忽的想起云儿说自家妹妹昨日出门挑选礼物一事,眼珠微转,笑问:“妹妹,我听云儿说你给景琰的生辰礼物是块上等的羊脂玉佩,不妨拿出了让我们瞧瞧,开开眼界。”   “我没带在身上。”   “胡说。”林殊哼了一声,趁着自家妹妹没注意,眼疾手快的把她袖间半露的玉穗一扯。他原本也是不确定,没想到还真让他懵对了,正是那块传说中的羊脂玉佩。可到手的玉佩还没来得及捂热,已被主人夺了回去。   林曦皱了皱眉,抬眼看见萧景琰正定定看着自个手中的玉佩,她有些不悦,不过念到礼物迟早是要送出去的,也不差这几天,便将它递了过去:“送给你,生辰礼物。”   “……”   好半晌都等不到萧景琰说话甚至接过,林曦以为他堂堂皇子,定是因看遍奇珍异宝,故而瞧不上自个送的破烂玩意儿,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于是玉手一挥,只听“扑通”一声,玉佩已被她丢进了湖里。   “曦儿妹妹,你这是做甚?”霓凰急得跺脚。   “霓凰姐姐没看到么,是人家靖王殿下不愿意收。”   林曦话音刚落,又听得“扑通”一声,反应过来的她连忙抬头,果真如她所料,刚刚还坐在对面的萧景琰不见了。   “糟了!景琰这家伙不会水。”   又是“扑通”一声,这次是林曦跳了下去。   霓凰紧跟着也要跳下去,却被林殊给拽住:“放心,景琰和我妹妹水性好的很,再说湖周围全是王府护卫,他们出不了事。”   明白他话中含义的霓凰,又气又笑,无奈的摇头说道:“我还纳闷呢,你哪来的兴致陪我和曦儿游湖,原来是为了演这一出。”   林殊挑眉:“景琰这蠢牛你又不是不知道,喜欢我妹妹愣是不说,让我这个放兄弟的看的着急,我也是没办法,只好让他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靖王殿下与你?”   “当然没有,要是告诉他,他打死也不来。”   二人在岸上聊得欢乐,可害苦了水中的萧景琰和林曦。   五月雾天,再加上还下了场大雨,骤降的水中温度变得冰冷刺骨。身为阳刚男儿又常年练武的萧景琰都受不住,更别提因藕粉一事身子还未痊愈的林曦。   林曦的右手不小心撞到了湖底的石块,手腕上包扎的白布瞬间被血水染红,林曦吃痛,下意识的叫出了声。   此刻,岸上。   有东西冒出了水面,悠闲吃菜的林殊和霓凰放下筷子,欣喜的将萧景琰拉上来:“找到了吗?”   萧景琰大口的喘着气,点点头,摊开掌心。   不过,二人的欣喜很快就被惊慌替代,因为他们发现林曦没有上来。林殊连忙起身看了眼平静的湖面,复又跑回萧景琰身旁,急切的询问:“看到我妹妹没?她下水救你去了。”   萧景琰登时慌了心神,不顾自己还在瑟缩发抖,再一次跳进了湖中。   半个时辰后靖王府。   “啊嚏一一!”   虽然换了衣服裹着厚厚的被子,旁边还生了两个火炉,可林曦仍是被冻的瑟瑟发抖。每打一次喷嚏,她都会狠狠的瞪林殊一眼。   林殊自知理亏,只好乖乖受着。   萧景琰也加入其中,瞪了林殊一眼后,接过下人递来的汤药,悉心的喂给林曦。      ☆、靖曦结良缘      林曦的这场风寒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到了她和萧景琰的生辰那日,气色已是恢复,尤其是身上的翡罗红衫,衬得她越发娇俏美然。当然只有萧景琰觉得如此,在其他人眼中,林曦的打扮和平常一样。   为了给两孩子过个简简单单的生辰,负责张罗的静妃,并没有明面邀请后宫之人,只在暗地里请了宸妃和太皇太后,梁帝和祁王忙于政务没时间参加,宸妃带着祁王妃如约而至,倒是太皇太后一接到林曦的邀请,便在皇后和誉王的搀扶下,带着礼物满面笑容的来了芷萝院。   太皇太后年岁高了,神志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的时候庄严肃穆,迷糊的时候却像个老小孩一般,当看到老人家带着如山的礼物出现,可把林曦都吓了一跳。   人老了,最爱的不过是儿孙绕膝,所以当看到霓凰林曦他们时,太皇太后总是会不由得拽着他们的手,问长问短。      饭后,众位围坐在暖阁里,嬉笑长谈。   “离儿。”   正和誉王客气说话的林曦,听到太皇太后的呼唤自己的乳名,感激的差点跪下,她连忙起身,走过去半跪在太皇太后的脚边:“太奶奶。”   太皇太后褶皱的面容满是慈祥:“离儿,成亲了没?”   林曦愕然,很快就反应过来,太皇太后这是又糊涂了。不忍驳了老人家的兴致,林曦只好微笑回答:“还没呢太奶奶。”   太皇太后未再说话,而是向萧景琰招了招手:“景琰哪,到太奶奶这儿来。”   萧景琰也是一脸愕然,在众人忍笑目光的注视下,缓缓走过去,半跪在林曦的身旁,唤了声:“太奶奶。”   同刚才对林曦的一样,太皇太后又问了那个问题:“景琰哪,成亲了没?”   萧景琰看了眼拼命忍着笑的林曦,纳纳的答了句:“回太奶奶,还没有。”   “哦。”老人家恩了一声,就当大家以为没了下文时,哪知却来了句,“要抓紧阿!”   “是……太奶奶。”   林殊刚喝下去的水全喷了出来,他一面接过霓凰递来的帕子擦着,一面还不忘在掺和几句:“太奶奶,景琰和我曦儿妹妹可是定了亲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装作没有看到自家妹妹和准妹夫投来的狠冽眼神,林殊故作惋惜的摇了摇头后,才开口回答:“只不过,景琰嘴笨,到手的媳妇快要跟人跑了。”   “哦?”太皇太后惊讶,“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跟我们景琰抢媳妇?”   “这个殊儿也不记得,好像叫什么蔺晨。”   林曦握着咯咯作响的拳头,忍着给林殊喂榛子的念头,笑着同太皇太后解释:“太奶奶,我哥他乱说的,蔺晨不过是个江湖郎中。”   “原来如此!”摸了摸林曦的头发,老人家似想到了什么,竟同时拽住了林曦的左手和萧景琰的右手,然后将它们叠在一起。   被抓着手的林曦和萧景琰面面相觑,等待着太皇太后接下来的动作。果然不出所料,太皇太后接下来的一句话,真是应证了什么叫做语不惊人死不休。   “景琰啊,你可得改改脾气了,再这般下去,别说离儿不愿意,换作太奶奶,太奶奶也不愿意。还有离儿,景琰虽说不善言辞,脾气也倔了点,再者还笨了点,可他心眼儿好……这样吧,今儿太奶奶就为你们做主,于芷萝院拜堂成亲,免得离儿你以后又跟着江湖郎中跑了!”   众人轰笑,林曦哑口无言,萧景琰嘴角微笑。   看了眼自己和萧景琰紧握的双手,林曦脑中忽然闪现出上次在湖心亭的画面。那日湖底伤口撕裂后,她已没了力气再游上岸去,那一刻,她原以为自己要与世长眠了,要不是萧景琰及时将她拉出水面,恐怕这世上就没了林曦。   上岸后,她的脑袋晕晕沉沉,是萧景琰抱着她使轻功上岸,然后策马带她回了靖王府。感染风寒的几日,也是他忙在照顾自己。   “太奶奶,我……”   “曦儿!”一旁的静妃打断了要说拒绝的林曦,语气温柔的笑道,“就答应你太奶奶的要求,陛下那儿自有姑姑去说。”   林曦知静妃是要她允了太皇太后提议,目的是为哄她老人家高兴,犹豫了一会,终是点头答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在林殊起哄的高喊和众人的笑语省中,林曦被萧景琰搀扶起身,准备最后一拜。   “夫妻对拜!”   林曦盯着面前面带微笑的萧景琰,愣住了,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她还是如那些新婚的女子般,紧张的衣袖都快被指甲抠破了。   僵硬的行完最后一礼,林曦起身时,眼睛不经意瞥到了一旁的誉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在“毒蛇”誉王的眼中,看到了些许伤感。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时间匆匆流逝,待子时到,大家四散回府,靖王与明曦郡主的生日宴就这样结束了。林殊借故有事强拉着霓凰开溜了,把妹妹丢给了未来妹夫。   入夜后的皇宫灯火仍亮,拜别静妃,林曦在萧景琰的陪同下,并肩拐过一座又一座巍峨大殿,到了寂长的甬道。步子走的很是缓慢,偶有四处巡视的禁卫经过行礼,二人也只是微微点头回应,直到离正门还有两丈距离时,萧景琰才停下步子,从袖中掏出一物件。   “小曦,生辰礼物。”   是个做工精致的雕木盒子。   林曦伸手接过,将其打开,只见里面放着的是块勾玉挂坠,借着月光能清楚的看到上面刻着一个曦字。淡淡一笑,林曦猛地合上盒子。   “喜欢吗?”话语中满是期待。   林曦不答反问:“萧景琰,我送你玉佩是出于朋友情义,而你送我勾玉,是出于哪种情感?”   许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萧景琰愣了一下,也正是这一愣,林曦眼中期许的光彩渐渐暗了,她莞尔一笑,将盒子塞回萧景琰的怀里,转身缓步走向宫门。   哪种情感?萧景琰也不确定,或许是出于友谊,或者是出于对妹妹的疼爱,亦或者,是种道不明的情绪。   抬头望着渐远的红色背影,萧景琰终于明白了。   “小曦,等一下。”   林曦回身,静静地看着他。   萧景琰大步走过去,将勾玉取出来戴在林曦的脖颈,并将她揽到怀里,久久不愿放开。      ☆、靖王许白头      “窗棱柩,月儿明,   星云灿,草虫愉   寒屋舍,同堂聚   西灯曳,儿孙笑!”   金陵外围的城墙上,萧景琰陪着林曦趴站在楼顶,遥望着距这儿很远的束州,听着林曦唱着悦耳童谣,也在等待着她给自己的答复。   一个时辰前,他的那一抱,道明了自己对林曦的情义。而林曦却在回应着抱了他一会后,推开了他,并带着他来带了这儿。   天际间有颗流行划过,落在了廊州方向,林曦看着它没了踪迹后,回身朝着萧景琰微微一笑:“我唱的童谣,好听吗?”   萧景琰点点头。   “真的?”   萧景琰见林曦觉得怀疑,连忙解释:“我没有奉承的意思,小曦唱的的确动听。”说到这里,他看到林曦仍是笑着,误以为她还是不相信,复又语气诚恳的说,“我萧景琰从不说假话,我可以起誓!”   “真是头笨牛,跟你说话真的能把人气死。”林曦无语的摇摇头,道明了自己刚才为何反问他的原因,“其实,你应该伤感才对。”   萧景琰不解:“为何这么说?”   “同堂聚,儿孙笑,儿女绕膝,双亲依身。”林曦解释完,眼中的色彩渐渐变得惆怅凝重起来,她盯着蹙眉听自己讲解的萧景琰,犹豫了一会,开口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萧景琰答道。   “还说自己从不说假话。”林曦低头一笑,跳上了城墙的石壁,张开手,在上面走着,“其实,你是明白的。我……要回去了。”   “还会回来吗?”心漏了一拍,萧景琰低沉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听得让人心疼。   “不会了。”林曦低头看着失神的萧景琰,挂在脸上的淡淡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尽的不舍,“如果我没有猜错,其实静姑姑早已向你说了我林家眼下的情况,陛下他迟早是要对林府动手的,所以,我必须赶在他赶尽杀绝之前,将我爹娘送出大梁,才能保他们一世无虞。你……明白吗?”   朝堂之上梁帝表面上器重束州林府,实则对其忌惮提防,这一点静妃已经告诉了萧景琰,但他不知道的是,梁帝竟对他们起了杀心。   “不可能!我父王不会的。”   林曦觉得好笑:“萧景琰,你还真是笨的可爱,你身为皇子,朝野之事应该比我要清楚,这里头的水原比你我想象的还要混浊。自古以来君心难测,即便是亲生儿子,只要动摇了他的皇位,帝王也照样诛之。……我林曦不过是弱小女子,皇权我反抗不得,却也不愿任其残之。”   听完林曦的话,萧景琰已知她是铁了心要走,明知如此,可他仍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道:“一定要走?”   “萧景琰。”林曦唤了他一声,待他抬头看向自己时,她忽然从城墙上跳了下来,萧景琰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将林曦抱在了怀里。   四目相对,怕自己陷进去的林曦连忙躲开,却伸手环住了萧景琰的脖子,将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萧景琰,若我不是林曦,或许我会嫁给你。而且,我说过,我林曦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完,已逃离了他的怀抱,转身离去。   “若我可以呢。”萧景琰坚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勾玉,林曦莞尔一笑,停下步子,笑面如花的回身望着萧景琰:“你,说的是真的?”   反应过来话中意思的萧景琰,怔愣住了,他误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林曦盈盈笑脸,他确信是林曦说的。   “你,愿意留下了?”   林曦笑着点点头,突然高喊道:“萧景琰!”   “怎么了?”话音未落,红衣佳人已足尖轻点,使轻功扑到了他的怀里。   这一头恩爱相拥,而城墙的另一头,却是推搡挤骂。   “蒙大哥,你别挤我,我快掉下去了。”   “小殊,咱们躲这偷看不太好吧?靖王殿下没什么,可要是让小曦知道了,我可就惨了。”   “蒙副统领,你就放心大胆的看吧,就算真被发现了,有林殊哥哥担着呢。再说了,这么远的的距离,咱们根本听不清他们讲了什么。”   “就是,蒙大哥,反正咱们就只是看看而已,没事的!”   “那……好吧。”   “唉,蒙大哥你把头收回来,哎呀,再往里头蹲点!啊!蒙大哥你踩到我的脚趾了!”   …………   昨夜回来的太晚,以致林曦今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刚刚洗漱完,就有下人来报午膳已好,林曦便高高兴兴的跑了过去。   等林曦落座开吃后,林殊第一次领会到了什么叫做秋风扫落叶,原本刚从军营回来的他,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但当他看到自家妹妹醉人的吃相,他已惊得忘记了动筷,只在一旁眼都不眨的盯着林曦。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没听说过饭量也跟着涨的。”林殊喃喃的自语,引得林燮和晋阳公主夫妇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   “什么喜事?”晋阳温柔的问。   “是这样的,昨儿……”林殊顿住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当及改口,“没什么,就是昨儿妹妹生辰,得了好多礼物。”   林燮了然:“原来如此。的确是值得高兴的喜事。”   扒拉完最后一口米饭,林曦放下碗筷,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笑道:“我吃饱了,舅舅舅母,您二位慢用,我约了霓凰姐姐去郊外骑马,就先走了。”   “这孩子!”晋阳无奈的摇摇头。   待自家爹娘和妹妹都走了,林殊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忙坐到一边,脱掉鞋子,揉着发疼的脚趾,暗暗垂泪。   这绝对是自作自受,昨夜偷看时,脚趾被蒙挚踩至淤青,刚才又因自己失言,被林曦踩了一脚。这下可好,估计一个月都得像跳蚤一样蹦哒着走路了。   唉!林殊哀叹一声,忆起来方才林曦说约了霓凰一起去郊外骑马,他也顾不得疼了,忙穿好鞋子,蹦哒着往乌兰院跑去。   等他跑到时,却被守卫告知萧景琰和林曦霓凰三人已经走了,扑了个空的林殊,只好又跳着往西郊赶。   西郊的马场很是广袤,金陵城中上至皇子下至官家子弟,一有闲情逸致,便会结伴来此骑马。因此,与他们偶遇的几率很大。这不,四人刚骑了一会,就碰到了献王萧景宣和萧景睿的父亲,也就是宁国侯谢玉   互相行了礼后,献王先开口,不过是对的林曦说:“上回摆筵,明曦郡主误食了藕粉,险些没了性命,事后本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不知明曦郡主现在身体可好了?”   “献王殿下无需担忧,林曦已经没事了,不然也不会出来骑马。”虽说上回昭仁宫一事,萧景宣是被闷在鼓里的,可始作俑者毕竟是他的生母越贵妃,即便林曦再怎么宽宏大量,也不可能不把对越贵妃的厌恨,连带到萧景宣的身上。   看出了林曦有些敷衍的回答,跟着萧景宣身后的谢玉,淡笑着说:“听景睿说,明曦郡主丹青极好,本侯有个不情只请,不知郡主可否答应,教景睿作画,好让他将顽烈的性子收敛些。”   对谢玉,林曦谈不上讨厌,但也算不上喜欢。但对于景睿,她是真心把他当弟弟疼爱的,所以她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如此,多谢明曦郡主。”   与献王和谢玉又闲聊了几句,萧景琰他们便别了二人,开始尽情的策马狂奔。   晚间,四人又跑到泗水湖畔,生了堆篝火,围着它开心闲聊。从天南地北聊到童年趣事,又从刀枪剑戟聊到蛇鬼神谈。   聊累了,四人将带着的大氅铺在地上,一起平躺在上面,静静的望着满天星光,享受着此刻的舒适宁静。   多年后,当回忆起这一幕时,他们的脸上仍会不自觉的露出微笑。也会感叹,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良辰待婚期      送走了繁华尽开的五月和绿树成荫的六月,金陵城迎来了酷热干燥的七月。   这三个月的,众人的日子平静的像一碗水,萧景琰和林殊交替着每半月换防回营,霓凰有一个半月回了云南穆府,而林曦除了每隔五日进宫请安一次,其余的时间要么教景睿作画,要么陪着舅母闲聊,要么就是和霓凰相约骑马练剑,不过这些都是在萧景琰不在金陵城时做的事。   这期间,父亲林应就只与林曦通了一次书信,写的仍是勿念。   林曦算了算日子,距离中秋月圆节还有三十几天,也就是说,她还有三十几天的无忧日子可以过了。   “小曦,想什么呢?”   正出神着,身后突然传来萧景琰熟悉的声音,林曦欣喜的起身,忙上前帮他接过佩剑:“今儿不是你驻守营地,怎回来这么早?”   萧景琰又把头盔取下来,递给林曦:“父王召我入宫。”   “什么事啊?”   接过林曦递来的茶水,萧景琰一边喝着,一边解释:“父王让我去趟东海,两个月后出发。”   林曦一愣:“去多久?”   “半年而已。”萧景琰握住林曦的手,难得的温柔的唤了回林曦的名字。   林曦忍着笑,问道:“怎的?舍不得我了?半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不是。”萧景琰定定的看着她,黑眸满是深情,“我想在走之前,与你成亲。”   “怎么?怕我趁你不在的时候,和我爹娘一起走了,还是怕我跟着蔺晨那个江湖郎中跑了?”   萧景琰摇摇头:“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不踏实。总感觉在我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放眼宫中,除了母妃外我最担忧的便是你了,娶你,一方面是为了让我心安,另一方面是怕你秘密送走爹娘一事东窗事发后,靖王妃的身份,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林曦笑而不语。   萧景琰有些无措:“你不愿意?”   林曦摇摇头,赞许的看着他:“想不到你这头笨牛还有不笨的时候,既然靖王妃的身份可以保障我日后的安全……我答应。”   梁帝将林曦留于金陵,本就是为了牵制林应,萧景琰娶了林曦正好可以帮他,所以当萧景琰将奏折呈上后,梁帝当时便准了,婚期就定在十月初一,萧景琰出使东海的前九天。   大梁重视孝道,儿女婚宴必须是双方父母齐在是举行,林曦正好可以借请双亲来金陵观礼为由,借机回到束州,实行自己的计划。   婚期定下的圣旨宣布后,出于礼节,萧景琰特询了林燮的意思,第二日就带着林曦入了宫,一一叩谢宫中长辈,   这日,刚从梁帝养心居出来,二人又到了皇后那儿。走到正阳宫门口时,不想碰到了誉王萧景桓和悬镜司首尊夏江。   许是林曦想多了,总觉得誉王每次见到自己时,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感觉就像是在强行压抑自己的情绪,今天,也不例外。   正犹豫着该怎么过去问好,誉王已走了过来: “七弟,明曦郡主,二位这是要去哪啊?”   “我带小曦来拜见皇后娘娘。”萧景琰答道。   林曦抬头,正对上夏江的深笑,念到首尊大人是自己的长辈,于是微微行了一礼。郡主拜大臣,换作其他的官员兴许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可这个夏江却只是回了一礼,面容没有一丝波澜改变,林曦不禁暗暗夸赞此人的定力。   听完萧景琰的回话,誉王看了看在一旁低头沉默的林曦,复又开口说道:“正巧我也要给母后请安,不妨一起进去。”   “是!”萧景琰恭敬的行了一皇子之间的礼,挽过林曦的右手,跟在萧景桓的身后一起进了正阳宫中。两人居站中间,谁都没有看到萧景桓,和转身离去的夏江同时露出的意味深长的轻笑。   皇后无子,誉王不过是她在祥嫔死后过养来的孩子,虽说并非亲生,但皇后对誉王却是百般疼爱,惹得众位皇子无不羡慕。   和一脸雍容华贵的皇后客气的闲谈了半个时辰,萧景琰和林曦便起身告辞,出了正阳宫,又转战去了越贵妃的昭仁宫,待到正午时,又告辞回了静妃的芷萝院。   平日闲暇时,手艺极好的静妃总喜欢做些吃食,让青尧拿着分别送给林曦,林殊,霓凰等馋嘴的小辈。林曦最爱吃的是加了蜜枣的芙蓉糕,而萧景琰最爱的却是林殊的最怕的榛子酥,为此,林曦还特意向静妃学了榛子酥的做法。一来是为了眼馋林殊,而来则是为了常常做给萧景琰吃。林曦的厨艺本就精进,只花了半日便学会了。   “母妃(静姑姑),又做什么好吃的呢?”   见两个孩子回来了,静妃微微一笑,边做边说:“陛下爱吃的藕粉糕。”   “啊?”林曦正要拿起一块吃,听到静妃的这句话,吓得赶紧把手中糕点丢给了一旁的萧景琰。萧景琰倒也没嫌弃,直接拿起来吃了。   待吃完,还不忘来一句:“味道比芙蓉糕好吃多了。”   “你找打。”林曦白了他一眼,佯装生气。   小两口的打情骂俏,静妃看的很是欢喜:“对了,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去束州?”   林曦与萧景琰对视一眼,答道:“三天后。”   林曦要做什么从未跟静妃说过,但静妃凭着自己的那颗七窍玲珑心大致已经猜透,微微叹口气:“小曦,你要做什么姑姑绝不阻拦,姑姑也相信,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成功送走林应将军夫妇,事后,若有朝一日被陛下知道,你放心,我和景琰,祁王,林燮将军等人,定能护的你周全。”   “谢谢姑姑。”林曦跪在坐蒲上,磕头。   静妃将她扶起,轻柔的拍拍她的手背:“怎么还叫姑姑,该改口了。”   脸上起了红晕,林曦不好意思的看了眼一旁挑眉含笑的萧景琰,低下头唤了声:“母妃!”   “真好!”静妃欣慰的拉过萧景琰,将他的手与林曦的交叠在一起。   陪着静妃捣弄了一下午的草药,二人又于芷萝院用了晚膳,待夜幕四合时,萧景琰和林曦才依依不舍的告辞。   还是那条寂长的甬道,并肩走了一会,林曦眼珠微转,哎呦一声,脚下踉跄的摔在了地上。   萧景琰大惊,眼疾手快的连忙把她扶起:“小曦,怎么了?”   “脚抽筋,走不了了,你背我。”   憨厚的萧景琰愣是没瞧出某人是装的,于是很听话的蹲下身子,背着林曦缓步走着。林曦趴在他的背上,隔着衣服感受着心上人用力跳动的心脏,恬静的笑容不觉扬起。   耳边,是萧景琰关切的询问声。   林曦闭上眼睛,低声道:“萧景琰!”   “怎么了?”   “以后,还这样背我好不好?”   萧景琰停下步子:“好!”      ☆、束州见家长      束州林府后院,一身淡蓝色长衫的林应,独自身形英挺的站在台阶处,若有所思的抬头望着漫天的瓢泼大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正出神着身上多了件披风,他回头,握住拿披风的那只素手。   林乐瑛被他拽着并肩站在一旁后,看了眼没有半点武将风范的夫君,淡淡一笑:“夫君可是在等离儿?”   “是啊。”林应的眼中似有期待,又有莫名伤感,“离儿有景琰的疼爱,有静妃和兄长的照顾,还有太皇太后的暗中保护,你我夫妻二人也可安心了。”   “我至今还清楚记得,她刚出生时小脸皱巴巴的模样,时间过的真快,眨眼间离儿已经要嫁人了。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她……我也终于理解了,当年母亲送我出嫁时为何会哭的那么伤心。”   闻言,林应抬起因常年征战而长满老茧的大手,爱怜的为妻子拭去了眼角的泪痕:“都老姑娘了,还当自个儿是三岁小孩啊,动不动就哭鼻子,当心让咱家女儿和姑爷知道了笑话你这个当娘的。”   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林曦静静的站在那儿,会心的看着已快四十的父亲安哄娘亲的甜蜜情形。自林曦有记忆来,除了军营带兵事,她几乎看不出父亲曾是名动大梁的一代枭雄大将,多年来,她所看到的只是个疼爱妻子的普通丈夫。   多少人羡慕一生的夙愿,便是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安顿好随行的兵士们,萧景琰顶着雨刚跑进林府后院,却见微微笑着的林曦又折了回来。对上萧景琰疑惑的眸子,林曦走过来,伸手抱着了他。如果可以,她想就这样靠他一辈子。   大雨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待天空放晴,林曦才和萧景琰带着礼物,舍了侍从,佯装成刚到的样子欢欢喜喜的入了林府。   林家二老瞧着自家女儿和未来女婿,心中惆怅敢无影无踪,热情的忙让下人备下束州地方菜,拉着他们聊东聊西。   被爹娘溺爱长大的林曦,早已习惯了爹娘如此模样,可萧景琰不同,宫廷礼节迫使他不得不对对亲人们恭恭敬敬的保持着尊卑疏远,所以当他看到这一幕,还有点不太适应,不过很快已融入其中,享受着曾男子触及的父母温情。   用过晚膳,林曦被母亲带回了房间,萧景琰则陪着未来岳父留在厅客里对酌。喝的是林曦临去金陵前酿造的沂源酒。   “景琰。”   听得林应唤自己,萧景琰赶紧应声:“将军请说。”   林应为其斟满酒,平静的问道:“离儿这丫头很让你头疼吧?”   “没有。”口上说着,脑中却浮现出二人初次见面的情形。他记得,当是自己对林曦的第一印象,是这女子果真泼辣。   又饮了一杯后,林应将军语重心长的说:“离儿看着是刁蛮了些,但当你真正了解后,你会发现她是个心思细腻,极重敢情的女子。若非形式所逼,她也不愿意聒噪的令人心烦……景琰,我林应就这一个女儿,她既认定了你,我自不好说什么。但我有一条件,你必须遵守,若你违约,我宁愿她孤单终老。”   为人父母,所欲所求无外乎子女的幸福,萧景琰自是明白:“将军请说,景琰一定遵守。”   “若有一日,你再娶妻纳妾,请你看在离儿对你的情义和林应的薄面上,给离儿一纸休书,让她远走天涯。”   萧景琰一愣,起身行了一礼:“将军放心,我萧景琰别无长处,但信守诺言。景琰既许小曦相伴白首之约,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将军若是不信,景琰愿意起誓,若有一日负了她,定不得好死。”   林应大惊,忙将他扶起:“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二人坐好,继续对饮。而另一边,林曦则被母亲带到了自己住了十五年的闺房。   陈设依旧保持着半年前离开前的样子,林曦怀念的一一抚过它们,待走到床榻,只见上面竟多了一个绢罗包袱。   “打开来瞧瞧。”   林曦依言打开,原是套精细的婚服。   “娘?”   林乐瑛微笑:“三年前就已着手为你准备了,原以为得过个五六年才能用的到,不想竟早了。”   “谢谢娘!”林曦靠在母亲的怀里,同幼年是一样抱着她。   林乐瑛轻柔的拍着她的背,小声问道:“留在金陵,你不后悔吗?”   确定无人偷听后,林曦缓缓开口:“景琰,他很好。”   “若有有一日他负了你呢?”   “那就要纸休书,策马扬鞭,跑去南楚找你和爹爹。”说完,林曦自个儿都觉得嗤笑,她定了定心神,又说,“此次来束州,随行队伍中有一半都是陛下的亲信,他担忧我会借此机会送你们离开,为暂时打消他的疑心,娘和爹爹必须随女儿去金陵,待景琰出使东海,我便可以送你们离开。”   林乐瑛心下感动,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将女儿抱紧。   直到西窗灯曳,月影成虚,四人才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第二日,天色刚亮,酒还未醒的萧景琰睡的正迷糊时,忽听得有人喊将军府前院走水了,他连忙起身穿衣去看,火势较大,当他赶到时,林应正带着林府下人和驻扎在外的金陵兵士们奋力扑救着,半个时辰后,才得以扑灭,所幸并无人员伤亡,这件事也因此便不了了之了。   于束州又呆了三日,好好游玩了一番束州美景后,这天一早,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折回了金陵。因为要照顾体弱的林乐瑛,返回的速度明显比来时慢了许多,原需五日的路程,足足走了十二日。   刚抵达金陵城下,早有林燮一家和霓凰,以及负责此次招待的夏江前来相迎,众人围在一起寒暄了几句,便结伴先入皇宫向梁帝请安,再参加了当晚准备的盛筵,深夜才返回赤焰帅府,真正的享受亲人团聚的乐趣,一起等待着大婚那日的到来。      ☆、靖曦终大婚      今儿是皇七子萧景琰与明曦郡主的大婚的日子,天色微微转亮,金陵城两边的街道已站满了士兵和围观的百姓们,更有受过萧景琰和林家恩惠的,自发组织着队伍,帮着端茶送酒上菜什么的。   皇家婚礼繁琐至极,光是第一步,就令林曦叫苦。   依照祖制,皇子正妃必须在成婚当日一早先进宫拜过皇帝以及后宫中凡是有名号的妃嫔,不出林曦所料,她这一通拜下来,膝盖疼得差点都直不起来。要不是林殊很有先见之明的给她绑了护膝,估计双腿早已废了。   拜完出了宫,林曦回到华灯高挂,红绸粉饰的赤焰帅府,还没等她睡够两个时辰,舅母母亲还有霓凰又进来了,说是要给她梳妆打扮。   林曦当即哀嚎一声,但一想到今儿是自己的婚礼,便也没了抱怨,乖乖的任她们打扮。   换上娘亲亲手缝制的喜服,又戴上舅母为她做的朱钗玉环,待一切弄好,林曦缓缓的从妆台前站起,嫣然淡笑的看着众人:“好看吗?”   “好看。”林乐瑛话刚说完,不舍女儿的她便忍不住眼泪,别开头哭了起来。   “妹妹,曦儿出嫁,我们应该高兴才对。”晋阳公主柔声安慰着,可眼中却是满含泪光。   霓凰看了眼就要哭出来的林曦,微微一笑,劝慰她们:“姑姑们莫再哭了,您二位再哭下去,曦儿妹妹也得哭了。”     “就是就是,大喜的日子,应当高兴才对。”二位夫人一听,立马止了眼泪,看的一旁的林曦和霓凰忍俊不禁。   正在此时,有下人来报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帅府外,众人闻言,赶紧为林曦盖上大红盖头,扶着她出了闺房。   “等等!”林曦掀开盖头,在众人不解和惊讶的目光中,快步跑回了房间。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只是手里多了个暗红纹理的枣木小盒。   她紧紧的握着这个盒子,在喜娘和霓凰的搀扶下,走过铺满花瓣红绸的走廊,跨过高高的门槛。   看到早已等候多时的萧景琰,霓凰扯了扯林曦的袖子,在她的耳边小声道:“靖王殿下今儿真是风姿俊逸。”   霓凰的一句话,听得林曦蓦地脸红耳热,但也惹得她忍不住想要一睹风采。他和她因为成婚礼俗已有七日未见了。一路走来,头上厚重的头饰压的林曦脖子生疼,不过她还是强忍着,掀开盖头的一角,偷偷看了眼正痴痴望着自己的萧景琰。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穿着喜服的萧景琰,竟比往日领军时还要抖擞。   放下盖头,林曦被霓凰扶过去,交给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新郎官。   双手交握的一瞬,林曦明显感觉到了萧景琰掌心湿湿的,原来萧景琰这家伙看似面色如常,实际上早已紧张的手心冒汗。她莞尔轻笑,紧紧的握住,与他的手十指相扣。   对着林燮夫妇和岳父岳母行了一礼,萧景琰将林曦打横抱起,舍了那些迎亲队伍,不顾围观者惊讶呆楞的表情,直接就这样大步的走向了不远处的靖王府。   靖王府内也是一片喜气洋洋,比林府热闹了不止百倍,前院摆满了酒席,凡是金陵城中有品级的官员都来了。林殊负责帮忙招待客人,本就已经忙得晕头转向,萧景睿和言豫津这两个活宝,竟还缠着他问东问西,气的林殊瞬间炸毛。   “都给我安静点!”   林殊的这一声吼,不止把正抱着林曦跨火盆萧景琰吼的一愣,差点烧了喜服。整个前院也安静了,大家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   新人进门,跨过得拜天地。   “一拜天地!”在喜娘的喊声中,萧景琰牵着林曦朝着湛蓝的天空弯腰行了一礼。   “二拜高堂!”   因着新人父母低位悬殊,天子与大臣不可同等而坐,所以这第一拜高堂,只能拜梁帝。萧景琰将林曦扶着走到梁帝面前,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夫妻对拜!”   当这一声喊起,萧景琰和林曦同时愣住了,虽然隔着盖头,两人都无法看到对方此刻的神情,但他们却心有灵犀包同时伸出右手,紧紧握住后,才开始行礼。   “礼成!”    在一片片惊呼祝福声中,萧景琰抱着林曦,走向了卧房。    望着自家妹妹和妹夫远去,现在人群中的林殊竟有些失神。霓凰看到后,了然的笑了笑,问道:“舍不得曦儿出嫁?”   “没有!”林殊死鸭子嘴硬,“我巴不得她早点嫁人呢,她一走,我耳根也就清静了。”   …………   因着萧景琰还要送梁帝出靖王府,他将林曦抱进来后,刚掀开盖头,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被侍从叫走了。   林曦倒没什么不悦,连着三日只睡了两个时辰的她眼下困的要死,哪还有心思管那些,屏退了喜娘和云儿,她连头饰都没摘,就直接躺在床榻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林曦心里一激灵,连忙起身坐好,手足无措的望着萧景琰。   萧景琰静静地看着她,黑眸中溢着满足和深情,他走了过来,坐在林曦的身旁,伸手抚上了她的发丝,并帮她摘掉了头饰。   瞬间感觉脑袋轻松的林曦,长呼了口气,抬眼一笑,挽过萧景琰的手掌,拉着他坐到桌案旁。   “要做什么?”   林曦笑而不语,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萧景琰:“喝了合卺酒。”   萧景琰笑着伸手去接,没想到林曦又拿了回去:“不是要喝合卺酒吗?”   林曦挑眉:“你可想好了,喝了它,从今以后,你萧景琰可就是我林曦的人了。”   萧景琰一愣,默然了一会,毫不犹豫的端过酒杯,绕着林曦胳膊,一饮而尽。   林曦正低头偷笑着,突然又被萧景琰打横抱起,不过这一回不是送她进新房,而是此后二人将同睡的床榻。   将林曦轻轻的放好,萧景琰脱掉了长靴,与她平躺在一块,撑着脑袋,静静的看着她。   被萧景琰炙热目光盯的小鹿乱撞的林曦,咬着唇,手指也不由得抓紧了身下的被子。待脸上的烧灼感淡了,林曦侧过头,微微笑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那时就因为我说了小殊一句……”   “不是的!”林曦打断了他,起身拿出那个枣木小盒,打开它,从里面拿出一块黑色的帕子,“还记得这个吗?”   萧景琰疑惑的展开它,只见上面绣着个针法熟悉琰字,这是静妃绣给他的,四年前,他将帕子送给了个不小心落水的小女孩。   募地意识到什么。   “你就是?!”   “没错。”林曦点点头,娓娓道来事情的经过。   原来,她和萧景琰四年前就见过,那日林曦闲得没事,跑到束州郊外的河边钓鱼,因不小心踩空落了水,幸好被正巧经过的萧景琰救起。只是那时萧景琰忙着赶路,将林曦救起来后,只给了她一身男子的衣服还有那方擦水的手帕便匆匆走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学的游水。”   所谓缘分,便是如此。林曦很感谢老天爷让她和萧景琰再次相遇。   情之所动,林曦微微一笑,凑近身子,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林曦的脸上再次泛起红晕,她和萧景琰一样,都是不经人事的“孩子”。   许是特酿的合卺酒起了作用,萧景琰竟在林曦吻完他后,猛地将林曦拥在怀里,低头吻住了她娇艳的朱唇,辗转吮吸着。   林曦的身子瞬间紧绷,但慢慢软了下来,她开始试着像喜娘所教授的那样,慢慢回应着萧景琰的深情一吻。   呼吸变得越来越紊乱,两人身上的喜服也渐渐褪尽,又是一辗转之吻后,林曦缓缓躺在了床榻上,由着萧景琰压上身来。   撕裂的疼痛让林曦忍不住叫出了声,她下意识伸手环上萧景琰的脊背,只有抱住他,她才能感觉到心安。   红烛帐暖,有情人终成眷属。      ☆、婚后安怡然      缱绻一夜,待身边的人沉沉睡去,林曦睁开眼睛,看了眼已成油烬的龙凤红烛,又看了眼凌乱散在榻下的喜服,她这才露出了属于新娘子该有的幸福笑容。   知此而后,她林曦便是萧景琰的妻子了。但高兴过后伤感却涌上心头,她不知道,爹娘会不会怪她擅自做主改变计划,将他们提前送到了南楚。   那日林府的大火,是林曦点的。她趁乱让下人将已被迷晕的爹娘偷偷带出后院,驾着马车离了束州。至于现在的“林应”和“林乐瑛”,其实是管家李忠和他的妻子易容假扮的,待天亮,他们将会踏上回束州的旅程,而半个月后,也将传来束州爆发瘟疫,林家二老不治而死的消息。   她相信,以束州现任县官的能力,可以将李忠夫妇的“遗体”偷梁换柱,因为那个县官是林应手下一大将的独子,亦是林曦自小玩到大的朋友。   想到这儿,林曦心中的阴雨一扫而光,她笑了笑,侧过身子,紧紧的抱住熟睡中的萧景琰,沉沉睡去。   明月渐暗,晨曦微显,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柩洒在明红的喜房,林曦本被它照的眼睛生疼,但下一秒,已没了刺目的感觉。她缓缓睁眼,果然看到眼前多了只为她挡着日光的大手。   林曦莞尔,起身抱住了正坐在床榻边的萧景琰。   “我把帐子拉上,你再睡会。”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   “不用了,待会还得去送爹爹和娘亲。”林曦正说着,猛地记起什么,她低头看了眼□□满身青红的自己,羞地赶紧钻回被子。   “现在害羞,是不是晚了些?”萧景琰打趣着,伸手拉上了床幔,并唤来云儿服侍林曦洗漱穿衣。   穿好属于王妃的宫装,林曦坐在妆台前,看着及腰的青丝被云儿和靖王府的丫鬟们,渐渐绾络整齐,她的心性也渐渐转变,成亲褪年少,绾发做妇人,今后她已不再是那个可以在爹娘和哥哥怀里撒娇的女孩林曦,而是靖王的正妃,一个要陪着丈夫面对汹涌朝堂的勇敢妻子。   她,真正的长大了。   出城送走了“林家二老”,待目送他们身影渐远后,林曦叹了口气,回身看着身侧的萧景琰。   感觉到林曦炙热的目光,萧景琰幸福的微微一笑,揽过她的肩膀,并肩往靖王府走去。   “萧景琰,你给我出来!”   刚走到府门,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扯着嘶哑的声音吼着林曦和萧景琰觉得听着很是熟悉,连忙快步走到后院一看,竟是顶着两只大黑眼,且鼻青脸肿的林殊。   林曦和萧景琰对视一眼后,皆被林殊滑稽的模样逗的大笑出声。林曦更是挑挑眉,不忘打趣几句:“呦~哥,三日不见,怎变成这副模样了?你这是从金陵城墙上跳下去了,还是又被舅舅在树上倒吊了一夜?”   林殊哼哼道:“还不都怪你家夫君!”   “关我什么事?”萧景琰一愣。   “昨儿晚上,也不知道是谁猴急的想要洞房,所以恳求我帮他挡着那帮闹洞房的人,害得我惹群愤,打了个半死。可那家伙倒好,对我不管不顾,还由着我在前院的石阶上躺了一夜。”   待林殊诉完苦,林曦偷瞄了眼自家夫君,果真看到萧景琰脸上满是抱歉。难怪昨夜新房外头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打扰,敢情原来是有林殊帮忙。   林曦笑了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扬眉问自家的夫君:“我哥说的可是真的?”   萧景琰尴尬一笑,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得自家夫人突然拍手叫好。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揍我哥一顿,可惜我打不过他,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谢谢你,景琰。”说完,林曦靠在了萧景琰的怀里,还冲着林殊眨了眨眼,幸灾乐祸的样子气的林殊跺脚。   林殊犀利的看向萧景琰,原以为这家伙会说句对不住,那知竟来了句:“小曦高兴就好。”   林殊仰天长啸,这日子没法过了,看来他也得赶紧向皇帝舅舅请旨,等他和霓凰成婚之后,就不怕萧景琰和林曦以多欺少了。   说风就是雨,林殊出了靖王府便直奔皇宫请旨,梁帝答应,待他此次征讨大渝凯旋归来之时,便是他和霓凰成婚之时。   萧景琰出使东海的日子越来越近,为了能和夫君多些时间相处,林曦不再陪着林殊和霓凰出去玩,也不去教萧景睿作画,整天就和萧景琰腻歪在一起,不是一块在芷萝院陪着静妃做吃食,就是两人坐在一块翻看书籍,要么就是在府院对练武艺。这些虽说在外人眼中不过是平平淡淡且枯燥的事情,可林曦觉得,这才是幸福,就像母亲和父亲那样。   转眼已到了最后一日的傍晚,林曦趁着萧景琰入宫的空档,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的菜,虽不及皇宫御厨所做的山珍海味,倒也别走一番滋味。   这头林曦刚刚做好晚膳,另一头的萧景琰已到了靖王府外,他将马交给下人,急步走至后院,一跨进卧房,就见林曦正坐在软榻上专心缝制着大氅。   “回来了。”林曦将缝好的大氅抖了抖,为萧景琰披上,“马上就入冬了,东海地冷风寒,做件大氅让你出门的时候御寒。试试看,暖和不?”   “很好。”萧景琰握住她被针扎的流血的双手,眼中满是爱怜和疼惜,“你女红不好,怎么不交给云儿她们做?疼吗?”   “没事的。”林曦为他解去大氅,递给了一旁的云儿,待菜食上桌,二人落坐后,她又问萧景琰,“明儿什么时候启程?”   “天一亮就走。”萧景琰一边答着,一边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鲈鱼,吃了一口,满意的点起了头,“府中换厨子了?”   林曦失笑的点点头,的确是换了,只不过是换成了她这个束州第一美厨娘。   吃过晚饭,天也黑了。想到萧景琰为了明天出使东海一事忙碌了整整一天,现在肯定浑身疲乏,于是吩咐下人备了热水,亲自服侍他宽衣洗漱。   往热气萦绕的水里倒了几滴舒缓筋骨的药水,林曦挽气袖子,轻轻的帮水中的萧景琰擦拭脊背。   整整半个时辰,两人都未说一句话,直到穿上里衣时,萧景琰才先开了口:“此去东海,我会尽快完成父皇交代的任务,争取早些回来。你若闲得无聊,就进宫陪母妃住着,或者就去乌兰院找霓凰,再过几日赤焰军也要出征大渝了,小殊不在,你们两个正好可以做伴。”   “知道了。”正在弯腰铺床的林曦嗔笑道,“都说了不下十遍了,你不累啊?赶紧休息,明儿还得起个大早呢!”   萧景琰从后背环住了林曦的腰,脑袋抵在肩头,“不过……休息之前还得做一件事。”   “什么事?”林曦的耳根子瞬间红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   床幔落下,衣衫褪尽,红烛氢燃,帐内一片旖旎。   ……   锦旗飘飘,铁甲灿然,金陵城门楼顶上,林曦在霓凰等人的陪同下,目送着萧景琰带领的兵士渐行渐远,随着为首那抹身影终是消失,林曦的思绪也跟着陷入沉思。   “在想什么呢?”霓凰见林曦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发问。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昨夜的那个梦境太可怕了,熟睡中的林曦被惊醒后再也没有睡着。   梦中的她,身处于一片火海,脚下全是焦尸,有舅舅,有林殊……还有她自己。   “别想太多。”霓凰出声安慰,“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曦儿妹妹许是太担心靖王殿下和林殊哥哥了,放心,他们都会平安回来的,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明早还得送赤焰军呢。”   林曦点点头,跟着霓凰下了城楼。      ☆、风起亦云涌      转眼已是一月流逝,赤焰军与大渝战事吃紧,梁帝担忧他们出事,特派了谢玉领兵相助,三日后就启程出发。   入了冬的金陵城寒风刺骨,靖王里虽生了地暖,裹着胡裘的林曦仍觉得冷,她心里奇怪,原先的她可是冬日穿秋装都不冷的,怎的嫁人后竟这般怕冷了,看来,她得找个大夫好好瞧瞧了。   算算日子,萧景琰已经走了两个月了,他们夫妻二人虽是相隔两地,可信确没断过,所书之事无外乎是询问对方的近况。   这天,林曦正照例给萧景琰回信,被她派出去打探的麝香跑了进来。   前几日,林曦以云儿嫁人为由将其送离了金陵城,如今的这个麝香,本是芷萝院中的婢女,既是青尧的姐姐,亦是聂锋妻子夏冬的徒弟,是静妃专门派到靖王府贴身保护林曦安全的女护卫。   林曦放下笔,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回王妃,属下遵照您的吩咐,秘密监视着夏首尊,果真让属下发现了端倪。”   数月前于正阳宫外的不期而遇,虽说林曦并未同夏江讲话,可他的那个眼神,却让林曦至今回忆起来都胆战心惊。事后,她又偶遇过一次夏江,只是那次与他同行的并非誉王,而是谢玉。那时林曦明明瞧见他们两个在密谋什么,可当她走过去时,二人竟佯装成对饮交谈。所以,事后她便让麝香对这二人留个心眼。   “近几日宁国侯府经常初入一额头有条淡疤的男子,瞧着像是悬镜司的人,于是属下偷偷尾随,发现那人竟是夏首尊的亲信。属下怕被发现,没有靠的太近,只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中提到了赤焰军和祁王殿下。”   “赤焰军和祁王?”林曦心里的疑惑更深了,提他们做什么?蓦然间,林曦有了个不好的想法,难道谢玉和夏江这两条笑面狐狸要对赤焰军和祁王哥哥做什么?   正想着,就见多日不见的言豫津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林曦姐姐,救命啊!”   林曦给了麝香一记眼神,示意让她退下后,才恢复平日里的模样,打趣道:“怎的?又和景睿闯了什么祸事,需要姐姐帮你们摆平的?”   “果然是什么都逃不过姐姐的法眼。”言豫津忙恭维着,嬉皮笑脸解释,“方才我和景睿本在侯府前院玩泼水的游戏,结果不小心泼失了个刀疤脸的汉子,弄湿了人家怀里的信封,侯爷见信中字迹全晕,便罚景睿在雪地里跪着呢。”   冬日里玩泼水,真有他们的。若是换作林曦,见到自家孩子这般胡闹,还弄湿了客人的衣襟,肯定比谢玉还生气。   “景睿受罚,你该去找莅阳姑姑才对,怎来找我了?”谁不知道,景睿可是莅阳公主的心头肉掌钟宝。   “莅阳姑姑不在,听景睿说,莅阳回头三日前就不知所踪了,我们今儿还去问了侯爷,侯爷说莅阳回头这几日身体抱恙,去天去泉山修养了。所以我才来找姐姐。”   “去天泉山修养?!”林曦心中疑惑更重了,前几日她同莅阳姑姑一块从宫里出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入宫,但守在侯府外头的麝香也没见过她出府。唯一的解释,便是谢玉在撒谎。   难道?莅阳姑姑被软禁起来了。   思及此,林曦俯身,笑面如花的点头答应:“好,姐姐答应帮你救景睿,不过,你得帮姐姐一个忙。”   言豫津眼睛一亮,激动的问道:“什么忙?”   “帮姐姐进趟宫,找到禁卫军副统领蒙挚,就说姐姐约她晚上于靖王府一聚。记住,此事只能有你一人知道,切不可告诉其他人,明白吗?”   “恩,豫津一定办到。”说完,人已跑出了靖王府。   待他走后,侯在外头的麝香进了来,她心思通透,根据刚才林曦与言豫津的对话,她已明白了个大概:“王妃可是要?”   “没错。”林曦眸中深沉,“麝香,以你的身手,我给你半刻钟的时间,可能偷到谢侯爷的信件?”   “可以!”麝香如实答道。   “那就随我去趟宁国侯府。”   又下雪了,林曦顶着寒风,和麝香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侯府门前。因着林曦每隔两三天便会入侯府教景睿作画,府中护卫对她这个靖王妃也甚是友好,渐渐的,不用通报便能让她进去。   跨进院子,在经过长廊时,麝香身影一闪,隐匿到了假山后面。林曦则面不改色的往景睿受罚的地方走去,她只瞄了一眼,见景睿仍跪在雪中,待谢玉长子谢弼走近,隐在墙角的林曦扔了块石子瞧晕景睿后,便赶紧往谢玉的书房走去。   言豫津刚才说过,那个刀疤脸的男子被弄湿了衣服,算算时间,这会估计刚刚离开,而谢玉肯定还在书房。   不出半刻,肯定会有人向谢玉通告景睿晕倒一事,麝香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偷偷潜入书房,然后在谢玉派人来盯着这儿之前,成功得手。   府中心景睿晕倒而乱,林曦小心的避开下人们,来到莅阳公主常呆的禅房,们被上了锁,林曦捅破窗户纸,瞧见了正躺着软榻上昏睡的莅阳。   果然!   林曦眉头微蹙,继续小心的绕到前院,出了侯府。   在侯府附近二人约好的小巷等了一会,麝香也回来了,只是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麝香脚下一个踉跄,半跪在了地上,林曦这才看清,她的双腿上竟然是鲜血淋淋,因着她穿着一身黑色月衫,才不易发现。   “谢侯爷和夏首尊密谋,要于梅岭杀了赤焰军。他们……还要陷害……陷害祁王殿下。”   正说着,周围暗兵涌动,竟是谢玉手下的暗卫。   …………   三天了,林曦被关在这里整整三天了。这三天里,发生了好多事,谢玉带领的“增援”大军已经出发赶往北境,而靖王妃却在听闻父母死于瘟疫后,于赶去束州途中不慎跌落悬崖,待找到时,已是面目全非,骨肉断裂。   林曦知道,那个奔赴束州和跌落悬崖的“靖王妃”是麝香,那个在暗卫涌动时,奋力保护她,却被一掌拍碎命门的女子。   行军速度最快也得九日到达梅岭,而骑着快马只身只需五日,如果她能想办法出去,一定能够赶在谢玉到达之前,报信给林殊他们。   她必须出去。   门窗皆被铁封死,唯一剩下的只有屋顶了。   费了好大力气,林曦终于逃出了屋顶,不过……   这是哪里?   周围荒草覆盖,没有半点人烟,只有满山的凸起的土堆,林曦瞧着感觉有点像颖州郊外的乱葬场。   林曦失笑,谢玉竟将她送到了距离金陵城百里外的颖州。来不及再想什么,林曦赶忙朝着北面使着轻功跑着,但愿自己能够赶在谢玉之前到达梅岭。   可是刚提着力气跑了一会,林曦就脑袋发晕,胃里翻腾,生生的脚下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正愁该怎么办才好时,山岭间竟传来了阵阵马蹄声,林曦一看,原是每日为她送饭菜的谢玉暗卫。   关押之地陡峭无路,那人只能下马提着食盒徒步上来,待那人走至屋子,林曦抿足了力气,跃到了马上,驾着它逃离颖州。      ☆、梅岭赤焰覆      终究,还是来迟了吗?   遥听着梅岭传来的厮杀,林曦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她几乎可以想象的到,七万赤焰军惨死的模样。林燮,林殊,聂锋,卫铮……那些疼她爱的人,那些她所敬佩的人……   似有马蹄铁骑,是赤焰军左前锋卫铮的锦旗,他没死,这么说赤焰军还未遭到谢玉的谋害!林曦欣喜,连忙勒马迎了上去。   “什么人?”自小习武的卫铮耳眼力极好,林曦还未靠近,他已察觉到了,待看清来人竟是林曦时,不解更甚于吃惊,“靖王妃,您怎么来了?”   “我哥和舅舅呢?”林曦声音嘶哑。   “正在与大渝的皇属军厮杀,少帅见聂锋大哥带领的援军还未赶到,特命我前去接应。”   “别接了,快回梅岭!”林曦率先驾马朝战场跑去,但刚跑出些许,就听得身后传来阵阵惨叫声,她惊得回头,竟见刚才还同她讲话的前锋营员已被乱箭射于马下,他们的身体因疼痛而痛苦的抽搐着,有些人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谢玉。   山谷两侧满是执弓箭射杀的兵士,谢玉就站在队伍之中。他瞧见了林曦,眼底闪过阴霾:“靖王妃,我有意饶你一命,而你偏偏要搅这趟浑水,那就休怪本侯心狠……放箭!”   多日的奔波早已耗光了林曦的气力,原本可以躲避箭阵的她,竟连调转马头的力气都没了,难道,她真的会死在这了?   不行!她还没有等到景琰,她还没有看到林殊和霓凰成亲,她还没有看到祁王哥哥的孩子出世……她不可以!   有了心中的执念,林曦用它支撑着自己,越过重重箭阵,拉住了卫铮,将他拽上马。   麝香喜欢卫铮,林曦曾答应过她,待赤焰军归来后,她便同林燮说一声,为麝香和卫铮举办婚礼。   坐在马后的卫铮用盾牌为二人挡着,虽身上中了几箭,但索性逃出了山谷。   而此时,梅岭已沦为一片炼狱。   马累死了,林曦和卫铮被摔在了地上,林曦的衣裙一片殷红。她终是支撑不住晕了过去,而卫铮将她藏在大石后面后,只身引来了追来的士兵。   …………   滴水成冰,血染冰雪,遍地焦尸,梅岭特有的雪蚧虫如疯了般,啃食着赤焰军们的残骸,不过一夜功夫,焦黄的残骸竟长满了白色的毛发,它们被风吹着,几乎要与这漫天的大雪融为一体。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当清醒过来的林曦,拖着满身血痕的身子一步一踉跄的走到梅岭时,谢玉的军队已经离开,只留下满地焦尸。   林曦倒在了地上,心里痛的已让她不能言语,她呆呆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翻看着他们左腕上的赤焰手环。   马昆、王蒙、……林燮!   林燮的尸身匍匐在崖边,一手垂在崖壁上,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可却了无生机。   没有林殊,林殊不在!   “哥!哥!”林曦踉跄站起,她似想到了什么,匆忙绕着梅岭来到崖底。   …………   有时候,一个人的信念真的可以支撑着她做任何事。   哪怕是超越自身的极限。   找到林殊时,他就静静地躺在崖底的荒草上,厚厚的积雪保住了他的性命。   林曦背着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处小镇,她晕倒在了镇里唯一的医馆门前。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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